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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都在等我們分手》第3章
聯盟部署大樓頂層,會議室。

傅落銀坐在會議桌盡頭,隨手將手裡的檔案往桌上一丟:“要我繼續B40016102計劃可以,我要求重啟楚時寒遇刺事件的調查結果。”

“我說……小傅總。”對面一位老者發言了,“對於你家裡的變故,我們也深表同情,但是其一,調查結果是你父親親自關閉的,我們都已經確認了,那隻是一起單獨的搶劫事件,背後沒有任何人操縱。只是單純的……你哥哥從碼頭帶著資料下來,遇見了搶劫鬥毆事件,不幸身中數刀身亡,資料已經追回,這個……沒有再調查的價值了。退一萬步來說,你哥哥也是為了B4計劃犧牲的,如果這個項目不繼續啟動,也對不起時寒拼了命保護下來的那些數據啊!”

“既然沒有再調查的價值,那麼重新啟動調查也沒有壞處,項目成本由我一人承擔。”傅落銀說。“這是我唯一的要求。我要重啟楚時寒遇刺的調查項目。”

大廳裡寂靜了一下。

B40016102計劃是聯盟七處的一項生物改造計劃,涵蓋了數學、化學、生物科技、仿真科技、基因研究等多個領域,涉及大量機密,參與者也魚龍混雜,不過大部分都是商人。

傅家一直是這項計劃的領軍人物,傅落銀作為第二代執行總裁,手裡握著這個項目的鑰匙——傅氏科技。

這個集團是家族企業,按傅傅凱的年齡,這個集團本來沒到必須讓剛剛25歲出頭的傅落銀來把控的階段——傅落銀如今的位置,已經與好多六七十歲的老人家平起平坐了,實在是令人眼紅。

不過兩年前楚時寒發生意外,傅老將軍深受打擊,為聯盟征戰了大半輩子的壯年人一下子就垮了;楚靜姝更不用說,從那之後深陷抑鬱,經常對著兒子的照片發呆哭泣。傅落銀也就成了扛起膽子的唯一人選。



由於楚時寒身份特殊,且傅家出於保護楚時寒的考慮,一直對外隱瞞楚靜姝和楚時寒的姓名,時至今日,圈內有風聲的只知道傅家大少像是出了事;而其他人甚至連傅家大少爺其實姓楚都沒弄明白,同時秘不發喪,對外只說一切平安。

“意外”兩個字輕得好像沒有任何分量,卻又是讓人最無奈、最無法駁斥的結論。誰又能保證自己不會患上某種絕症,或是遇上無差別殺.人犯呢?

為什麼意外,偏偏就降臨在一個剛剛邁入人生嶄新篇章的年輕人身上?

“小傅,你的意思是不認可當時的調查結果,是這樣嗎?”對面的人皺起眉,“你認為是他殺?”

“我無法給出結論,我只對我父親當時作出的臨時終止調查的決定感到不解,啟動調查,和我繼續公司名下B40016102的研究並不矛盾,我也希望在座諸位不要讓這兩件事成為矛盾。”傅落銀說,“沒什麼事的話我先走了。下午我在七處還有個會要開。”

聯盟近日時常下雨。

傅落銀回家時,楚靜姝正站在花圃邊發呆。這片花圃以前種著白鈴蘭和郁金香,如今沒有人打理,淒風苦雨中,叢生的雜草歪斜凌亂,間或有一些灰敗得看不清顏色的野花。

“媽。”傅落銀頓住腳步,從司機手裡拿過傘,上前把自己的外套脫下,給楚靜姝披上,“媽,外面冷,我們進去吧。”

楚靜姝怔怔地看了他一眼,酷肖的面容讓她突然激動起來:“時寒!時寒你終於回——”

“媽,哥已經死了。”傅落銀靜靜地回答。“楚時寒已經死了。”

他這話如同晴天霹靂再來一遍,讓楚靜姝整個人震了一下,從過度悲傷的迷濛中脫出。

不再年輕卻依然美麗的女人低頭摀住臉,聲音發抖:“對,對……你哥死了,你哥死了……”

“你一天天的在外邊幹些什麼,都不知道回來……你爸當年不讓繼續查,你也不幫著繼續查,你哥一個人在地下多冷啊,你回來看過他沒有,啊?”楚靜姝淚流滿面,“你們一個個的,都只知道工作,部隊,我怎麼就……怎麼就嫁了這麼個家,生了你這麼個兒子呢!你去他墳前送過花沒有?啊?時寒他最喜歡鈴蘭花……”

“兩年了,媽。”傅落銀說,“我喜歡什麼花,您知道嗎?”

風聲漸小,氣氛在這一剎那陷入死寂。

楚靜姝溢滿淚水的眼中帶著怔愣:“你喜歡……”

一邊的司機和保姆都不敢說話。

傅落銀嚴重花粉過敏,小時候差點為此送過命,楚靜姝居然已經忘了。

“扶她回去,管家呢?以後這種天氣不要讓我媽出門。”傅落銀說,“我爸在哪,有件事我要找他問一問。”

“二少爺,傅先生今天早晨出差去江南分部了,也沒說什麼時候回。”保姆怕他生氣,小心翼翼地說。

“給周衡打電話,我抽空過去一趟。”

“是,少爺。”

眼見著傅落銀轉身要走,保姆問:“二少爺不在家裡吃飯嗎?”

“不了。”

傅落銀坐進車裡,揉了揉太陽穴。

司機等著他的指示,問他:“少爺,回七處嗎?那邊人聯繫說為您安置的住處已經準備好了,可以過去看看。”

“不去那裡,去……”傅落銀想了想,說:“林水程那兒。”

快到下午了,林水程還沒開學,應該在家裡。

傅落銀什麼山珍海味都吃過,林水程做的飯沒有特別驚艷,做出來都是很普通的家常菜。但是說不出為什麼,他喜歡林水程做飯時的那種氛圍。溫暖的燈光,戀慕的眼神,飯菜香氣,都是他此前二十五年沒有接觸過的。

不是沒有人給他做過飯,以前他短暫接觸過的那些鶯鶯燕燕,也有居家系的,願意每天提個飯盒過來討他歡心,他也沒有多注意過。

唯一的解釋就是林水程做飯是真的比較好吃。

到了地方卻撲了個空。

傅落銀推門進去,只看到奶牛貓縮在角落對著他渾身炸毛,屋裡一片黑暗,沒有林水程的踪跡。雨水潑灑在落地窗上,發出陣陣響聲。

他沒什麼耐心,直接給林水程打了電話過去,接電話的人卻不是林水程本人。

“餵?啊,找林師弟是嗎?他進建模實驗室了,規定是手機不能帶進去,我轉告給他可以嗎?”

他聽出是昨天接待林水程的師姐的聲音。

林水程還真是個好學生,似乎比他預想的更愛學習一點。

他本來想就這樣在這裡等林水程回來,卻鬼使神差地改變了主意:“不用,我過來接他就好。謝謝。”

他記得林水程好像不會開車,也沒有車。外面電閃雷鳴,雨一時間沒有下去的意思。這個天氣,就算等到公交車回來,也會淋成落湯雞。

以前他也不介意履行一下男朋友的義務,換了他遇到過的其他人,這個時候一定鬧著要他來接了。

時值此刻他才發覺,林水程從來沒有向他要求過什麼,從而也導致他在他這裡的存在感很薄弱。在江南分部的兩年,如果不是有身體需求,他幾乎快要忘了他還有個小情人在這裡。

這個人好像很容易滿足,傅落銀也沒見他用那張卡給自己添置過什麼東西,好像只要他這個人在他眼前,林水程就能夠感到幸福快樂。

“雨越下越大了,孩子們都快回家吧,這個天氣,應該回家搓一頓火鍋啊。”

數據建模實驗室裡,巨大的主機嗡嗡運轉著,頭髮花白的導師王品緣樂呵呵地搓著手,催學生們下班,顯然已經急不可耐。他頭髮花白,一副老頑童樣子,在學生面前也沒什麼架子。

研二的學生們對他偶爾會摸魚的秉性了解得一清二楚,也都紛紛笑著準備早退了。

實驗室裡的人越走越少,王品緣挨個去敲實驗室的門:“都走了,今天提前鎖門!每年都是這樣,研一的孩子留得最晚,等到了研二,跑得比誰都快。”

林水程坐在桌前跑數據,恍若未聞,等到師姐抿嘴笑著敲了敲他桌子時,才回過神來,笑笑說:“老師,師姐,你們先下班吧,我這裡還有一些數據沒跑完。”

王品緣很感興趣地走到他背後看了看:“你在用BFPRT算法?這個數據跑得出來麼?”

林水程笑了笑:“希望能跑出來,感覺用這個算法是正確的,不用大機器。”

大機器指他們核心實驗室的量子計算機。不到非常複雜的時候不會啟用。

王品緣打量了他一會兒——眼前人是新面孔,長得非常漂亮,這樣的男孩子看不出是會安靜坐在實驗室裡的,或許去當明星更合適。

他想了起來,這次有個學生從江南分部調到本部來,動了點軍方的關係。

關係戶處處都有,沒人能避免和關係戶打交道,不過關係戶的個人能力時常就要打個問號了。

“你叫林水程?”他問。

“是,老師。”林水程停下手裡的動作,站起來看著他。

王品緣隨手從袖子裡摸出一張紙,往上面寫了五行凌亂的數字:“看一眼。來做個非常簡單的密碼遊戲,看看咱們新來的小伙子和數字有沒有緣分。”

這是他們做數據的人常玩的遊戲。長期和數據分析打交道的人,最重要的往往不是運算能力和專業知識,而是對數字的敏銳度,對剖析方法的直覺。

幾個沒走的同學也圍過來,各自在心裡計算著。

林水程看了一眼:“兩次柵欄,密碼樣本是我電腦上跑出的第一行數據。但我解不出裡面的訊息。”

“好快。”旁邊有學生小聲議論著,有些驚奇,“他真是跨專業考進來的?”

王品緣含笑說:“不錯。因為我給的就是一串亂碼。謎底就是亂碼,你要怎麼解?”

林水程沉默了一會兒。

師姐在旁邊插嘴笑道:“師弟,你別理他,他回回都要這樣給新人下馬威。你知道,我們這一行經常遇到這種情況,數據做到最後發現是無意義的,他總是怕我們陷入死胡同,也是要讓你以後學會捨棄亂碼,及時調整方向。我們這一行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瞎貓碰死耗子,小到密碼破譯,大到指數級別的異常數據排查,我們得學會甄選。”

“可是就算是亂碼,也會有其中的意義。”林水程說,“統計學家調查人們敲擊鍵盤每個字母的頻率,二戰時的數據分析師通過其中打出了密碼戰爭。有人會偏愛7,認為7是自己的幸運數字,他的數據中會透露出這一點;有的程序員會有特殊的編程習慣……一個人死了,與他相關的數據會產生波動,因為這個世界中有關他的那一部分數據消失了,浩如煙海的數據中缺失了他那一天打電話給戀人的通訊波段,缺失了他本該在那天確認收貨的與之相關的編碼,他看到了什麼信息導致他做出這個決定?現在是信息時代,每個人都能直接被分解為數據。如果是意外,一隻蝴蝶偶然扇動翅膀引發了一場巨大的風暴,那麼蝴蝶振翅的頻率會留下來,我們可以找到那只蝴蝶。”

“他好會說……”師姐和其他幾個同學呆住了。

林水程今天一大早來實驗室,基本沒有說過話,有也只是簡單的日常交流。這個漂亮的新晉數據師寡言而冷淡,像是對一切都漠不關心。

王品緣看了他一眼:“你說的有道理,這就是我們的工作,從亂像中找到規律,在被抹除的痕跡下挖出傷口……許多做假賬的人會恨死我們。那麼你認為該如何解釋我選擇的這串亂碼呢?”



林水程說:“您橫向選取了我屏幕字段正中偏上的字段,視線距離和桌椅高度可以透露您的身高,這是物理上的分析。您的閱讀順序是從左向右,瞬間讀取範圍是二十四個字符以內,您偏好7、4等有棱角的數字,可以從數字心理學上進行側寫,您是……”

王品緣笑著打斷他:“完了,再這樣分析下去,你連我晚上想吃哪道菜都得知道了。你很敏銳,林水程。這個世界上的確沒有意外,災禍降臨都是有徵兆的,幫大家剔除災禍也是我們工作的一部分。”

林水程低聲說: “是,老師。”

“你在江南分部的課題給我看一下,結課之後願意的話,直接跟你師姐進研二的項目組吧。”王品緣說。“早點下班,你男朋友在外面等你呢。”

師姐在後面暗暗心驚——剛入學就直接跟研二的項目組,王品緣親自帶,那是可以跟聯盟軍方直接接洽的機會!

如果能被蕭氏、傅氏這些軍工集團看中,說不定以後一輩子都不用愁了,王品緣對這個學生的重視程度可見一斑。

“男朋友?”

林水程愣了一下。

他轉身向外看去。

隔著透明的玻璃,傅落銀一身常服,抱臂安靜地等在實驗室外,英氣中透著軍人的利落。周圍行走的人紛紛側目。

“小小蝴蝶小小花,快快樂樂來玩耍;一個開在春風裡,一個飛在陽光下。兩個朋友在一起,兩個名字不分家……好聽嗎?這是我每天要給我女兒唱的歌,小林啊,不過更多時候,蝴蝶就是蝴蝶,會飛的那種,不是每一隻蝴蝶都會引起風暴。”老教授的聲音逐漸在風中遠去。

林水程出門關燈關上燈。實驗室里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他抬眼看向傅落銀。

視線觸及的那一刻,他有一剎那的恍惚。

然而很快他就拋棄了這種感覺——他的腳步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直至向他奔跑過去,撲進他懷中。瓢潑雨聲中,他的聲音聽起來不是那麼清楚,溫熱的呼吸噴在傅落銀耳邊,抬起臉時,眼睛亮得像星星。

傅落銀伸手揉了揉他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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