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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讀(光·淵)》第132章
☆、第132章 埃德蒙·唐泰斯(三)

陸有良發了一個預告片,之後就啞了火,自顧自地陷入了回憶裏,駱聞舟也不催,順着堵成一鍋粥的内環緩緩地往前蹭,拉下車窗,遞給陸局一根煙。
别的不提,駱聞舟感覺自己能有現在這把好耐性,費渡同志居功至偉。
車子以十米的時速蹭過了最堵的一段路,直到駱聞舟終於能把踩着刹車的腳挪一挪的時候,陸有良才歎了口氣:“這一陣子辛苦了,往你肩上壓得擔子太重了吧?”
要是換成别人,怎麽也要來一句“爲人民服務”客氣一下,誰知駱聞舟一點也不謙虛,聞言眼睛一亮:“可不是嘛領導,既然您都看出來了,年終獎趕緊給我漲一點,男人不容易,養家糊口壓力大啊!”
“滾蛋。”陸有良滿腔的沉重被駱聞舟的臉皮彈回去了,一時間什麽想法都沒有了,冷酷無情地說,“爲人民服務,這都是你應該做的。”
“我本來可以靠才華吃飯,組織非得逼着我靠臉,” 駱聞舟爲自己“紅顔薄命”的命運沉痛地搖了搖頭,随後在陸局打算大巴掌削他時主動轉回了正題,“您是想跟我說當年顧前輩的事嗎?”
“顧钊……顧钊。”陸有良把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念了幾遍,繼而仰面靠在車座椅背上,仿佛不知該從何說起似的猶豫片刻,“你師父是我師兄,比我高一屆,在學校裏也是個風雲人物,他和你說過嗎?”
“怎麽沒說過,”駱聞舟十分自在地接話,“老楊沒事就吹牛,說什麽在學校裏有好多女孩喜歡他,我說不可能,咱們燕公大壓根就沒有‘好多女孩’,被他打出了辦公室。”
駱聞舟這個人,好似天生不知何爲拘謹,無論是對長輩還是對上司,陸有良臉上閃過一點稍縱即逝的笑意:“我們那時候可不像現在,當年想調進市局太難了,既要年輕,又不能太年輕,得在基層鍛煉夠了,才有資格參加考試,我們一個個都削尖了腦袋拼成績、拼資曆。那年不知爲什麽,市局招人的名額特别多,顧钊、我、老張、老潘都是那年進來的——哦,老潘你可能不熟,他早就不在一線幹了,現在在燕公大教書,這回的畫冊計劃,他是學校那邊的負責人,架子大得很,都不回來看看。”
駱聞舟升起車窗,從陸局的三言兩語中,他好像翻開了那張擺在局長辦公室的老照片。
“我跟顧钊是同班同學,老潘是從外地調回來的,老張比我們大一點,立了功,被市局點名要來的。那會兒刑偵隊裏高手和前輩很多,新來的年輕人都得打雜,我們四個剛來的時候,基本就是跑腿、記錄、端茶倒水,人都管我們叫‘四大丫鬟’。”

駱聞舟:“……”
這活潑的警隊文化。
“再加上一個老楊——老楊是我們的‘丫鬟總管’,那時候他也就剛從蓮花山調回來沒幾個月。”陸局的眼角浮起隐約的笑紋,“我們五個人年紀差不多,又差不多是同一時期參加工作的,整天混在一起,見縫插針地跟着前輩們學,一起跑腿、一起整理案卷卷宗……除了老楊早早‘背叛組織’以外,我們還都是大齡單身漢,有時候一個人值班,其他幾個沒事幹,還帶着盒飯跑過來‘陪值’。”
“老楊經曆最豐富,膽大心細,業務水平最高;老張家裏做生意的,手頭最寬裕,出去吃飯都他主動買單,他人緣最好,是我們老大哥;老潘最不是東西,脾氣最臭,跟我很不對付,我倆三天兩頭吵架,可是不記仇,吵完一會就好,過一會不定爲什麽又翻臉了。”
“顧钊年紀最小,當時我們都管他叫‘顧老五’,話不多,很會照顧人,明明自己也窮得叮當響,但隻要别人有困難對他開口,他都仗義疏财。人還非常用功,筆記做得最勤,手裏離不開書,畢業七八年,還在空閑時間自費回母校深造了一個在職研究生。”
随和、用功、有心、一照相就緊張……陸有良的話漸漸給顧钊的形象染上了顔色,肖海洋描述的夕陽下的“自行車俠”有了血肉,從内網上那個蒼白而冰冷的簡曆中站了起來。
“後來一批前輩退居二線,老五後來居上地成了副隊,我們也都很服氣,因爲确實是誰也沒有他用功。你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工作也好,玩也好,都覺得自己心裏是很安靜的,你看着他的眼睛,就覺得自己太浮躁了,會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踏實下來。”陸有良頓了頓,“327案是顧钊接手副隊之後,處理的第一個大案,曾經轟動一時,解決得也幹淨漂亮,唯一美中不足,就是盧國盛跑了。”
“你可以想象,因爲這個通緝犯一直在逃,327國道周圍的老百姓們人心惶惶,一到天黑,那條路都沒人敢走。爲了抓他,全國通緝,賞金最後提到了十萬——那可是十五年前,十萬真不算什麽小數目了,你知道那會冒着生命危險幫着穿針引線、釣毒販子的線人,完事也就能拿個三五千,有時候經費還批得不及時。線人們聽說這事都瘋了,一度有人到盧國盛家的舊址附近蹲點,可是這個人再也沒有出現過,他就跟從人間蒸發了一樣,怎麽也找不着。”
讓公家額外拿出十萬塊錢懸賞,得負責人跑遍關繫、磨破嘴皮,可對於魏展鴻、鄭凱風之類的人,這又能算什麽呢?掉地上都懶得彎腰撿。
可惜,那時候沒有人知道自己的對手是誰。
“一年後盧國盛自己喝醉了酒,不甚落下一個指紋。”駱聞舟打破沉默,“陸局,這事當時是怎麽個前因後果,能詳細說說嗎?”‖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指紋是下面負責處理酒吧鬥毆案的法醫檢查出來的,當時專案組已經解散了,得知盧國盛竟然還在本地,大夥都興奮了,我們立刻調取酒吧監控,馬不停蹄地走訪目擊者和線人。老楊小孩生病,情況不太好,正好請年假不在崗,這個事是顧钊負責的。”陸有良說,“那家酒吧經營不正規,監控基本是擺設,我們在附近蹲點蹲了一個多禮拜,順手抓了倆販售‘□□’的小團夥,盧國盛的影子都沒看見,隻好撤了——當時我們猜,盧國盛意外被卷進鬥毆事件,驚動了警察,之後應該是害怕了,這個人可能已經逃離燕城了。”
“那不一定,”駱聞舟說,“要跑他早跑了,327後一年多還在本地,肯定是燕城裏有什麽讓他牽挂的東西,還敢去喝酒,說明他有固定收入來源和藏身地點,手頭甚至可能比較寬裕——沒去查查他曾經供職的運輸公司嗎?”
“你這推測跟顧钊說得一模一樣,他要是還在世,你們倆估計有……”陸有良嘴角笑紋一閃而過,然而說到這裏,又沉郁了下去,“我們查過運輸公司,但是盧國盛和老闆娘偷情的事很隐蔽,如果不是他自己交代,就連跟他一起殺人的親哥都不知道。”
“那個威脅過他的司機呢?”
“跑了,我估計是聽說了327案,知道警察沒抓住盧國盛,怕被報複。”陸有良說,“當時我們不知道這裏頭還有事,沒有細查。”
盧國盛的指紋好似驚起千層浪的那塊石頭,然而隻是驚鴻一瞥,旋即失去了蹤影,線索斷了。
“我們把能想的招都想到了、試過了,可就好比是大海撈針,你單知道水裏有,就是找不着。拖了很久,手頭又不是沒别的事,送到市局的案子哪個不重要?實在沒轍,隻好撤了。隻有顧钊私下裏一直沒放棄,那段時間,我看他明顯是手頭很緊,問也不說,别人還當他是談戀愛了……現在想來,可能是私下裏補貼給線人了。”
駱聞舟沒插嘴,知道他要說到關鍵地方。
“我記得那天是我第一次上老丈人家門,跟老頭喝了點酒,走的時候已經是夜裏快十點了。有點醉,我自己一個人抄近路去坐公交車,路上突然接到老楊電話,說是出事了。我當時都沒明白具體出了什麽事,就好像冥冥中有什麽感覺似的,激靈一下,酒瞬間就醒了。”
“我趕過去的時候,看見老楊正拎着一個人的領子,脖筋爆起老高,就跟要打人似的,旁邊一幫兄弟死命拉着他——他手裏拖着的那個人我們都認識,代号叫‘老煤渣’,是個職業線人,幹這一行四五年了,在市局刑偵隊裏備過案的,配合過我們好多次行動,一起出生入死過,能算是半個自家兄弟。”
駱聞舟想了想,斟酌着措辭說:“羅浮宮大火,我聽說有人逃出去了,指認顧钊是這場大火罪魁禍首的目擊證人——就是這個‘老煤渣’嗎?”
“是他。老煤渣被老楊一隻手拎着,嚎得聲俱淚下,說顧钊平時對他不錯,他不能這麽着,不能說。”陸有良輕聲說,“我當時一聽這話,再一看老楊的臉色,心都涼了。”
“後來仔細審了幾遍,老煤渣終於承認了,說顧钊私下索賄已經不止一次,都是借着查案的名義。讓跟他比較熟的幾個線人拿着盧國盛的指紋模子,先盯住了一個目標,摸清環境,再把指紋按在人家店裏,顧钊假裝接到線報上門搜查。直接開單子,不交錢,就說這地方窩藏通緝犯,有指紋有‘證人’,讓你生意也做不下去。”
“死無對證,一面之詞,”駱聞舟說,“其他證據呢?”
“第一是法醫的驗屍結論,顧钊死前确實和羅浮宮的負責人發生過肢體沖突,種種細節和目擊證人證詞對得上。”
“第二,是我們在顧钊值班室的儲物櫃裏找到了一打一樣的指紋模子。”
“第三是人證,老煤渣一個人說的,老楊和我們都不信,但我們在火場現場的殘骸裏找到了一個沒燒完的筆記本,是顧钊平時貼身帶着的那本,燒掉了大半,上面隐約能辨認出幾個地名和人名,人名都是線人的代号,地名則應該是顧钊近期走訪過的商戶――我們把這些人全都給叫來問了話,隻有一個商戶老闆可能是怕惹麻煩,一問三不知,不肯作證,除了他以外,其他人都招了。”
駱聞舟心裏一沉:“證人都是備過案的職業線人?”
線人有很多種,有爲了賞金起哄的,有零零散散“打零工”的,有戴罪立功的,還有就是職業線人,這些人在警隊裏有備案資料,跟警方合作過不止一次,有時候幾乎就像警察的卧底,信任度高,關繫非常密切。
證據鏈不夠無懈可擊,可當事人已經死了,證人又都是這種……
“顧钊生前爲人仗義,和線人關繫好是出了名的。”陸有良說,“他們的供詞,我們不得不慎重。最早出現盧國盛指紋的酒吧監控沒拍到盧國盛,酒吧的工作人員對盧國盛沒印象,卻有一個調酒師指認了老煤渣,老煤渣後來承認,盧國盛的指紋是他僞造的——也就是說,這個失蹤一年的通緝犯在燕城出現的事,完全是人爲捏造、子虛烏有。”
仔細想想,一個在本地製造了轟動案件的通緝犯,能藏匿一年之久不被發現,還大喇喇地在外面喝酒,這件事本身就讓人充滿疑慮。再加上顧钊對這事非同一般的工作熱情和執着,與他獨自行動、甚至藏藏掖掖的行爲……駱聞舟感覺,單以局外人的眼光看,他已經快被這個結論說服了。
“但是說他索賄,索賄的錢呢?存放地點在哪?用途是什麽?”
“錢在他家裏,現金,床底下搜出來的,總共有五十多萬,數目跟證人說的大體對得上——他母親得了癌症,老太太自己都不知道,診斷書在那堆錢下面壓着,顧钊家境很普通,父母是農業戶口,父親沒得早,家裏人丁也不興旺,母親在他們鎮上一個百貨公司工作,工作是臨時工,公司也不正規,早些年人都沒有交保險的意識。一場大病下來,這些錢恐怕都還不夠。”
動機明确、物證昭昭,鐵打的證人言之鑿鑿。
别說顧钊死了,就算他還活着,也說不清楚。
“當時的社會環境沒有現在寬松,網絡也不發達,市局出了這麽大的一樁醜聞,當事人又死了,所以領導們的第一反應就是捂住不許再提,現在你去數據庫裏查,是查不到的……十四年了。”
十四年了,真相來得太遲了。
駱聞舟沉默了好一會,忽然說:“陸局,有一點我覺得很奇怪。”
陸有良擡起眼,正對上駱聞舟從後視鏡裏折出來的目光。
“咱們破案率不是百分之百,總會有些案子是沒結果的,在警力有限的情況下,就得按着輕重緩急暫時擱下,但專案組撤了,案子還在,隻要不違規、不跟其他工作沖突,相關負責人繼續追查,一點問題也沒有。”駱聞舟說,“顧钊當時爲什麽非得獨自行動?”
即便他是不想給别的同事增加負擔,選擇單獨調查,但一旦查出些進展或者有新想法的時候,他就必須要找同事配合——因爲按規定,警察私下行動,在沒有知會任何人的情況下取得的證據是不合規的,拿回來也是僅供參考,沒有價值。
陸有良短暫地沉默了下去。
駱聞舟緩緩把車停在路邊,車頭對準了市局正門,公安標志上碩大的國徽折射着正午的日光。
“陸叔,”駱聞舟低聲說,“這裏就您和我,該說不該說的,不會流進第三個人的耳朵。”
陸有良垂下眼睛,終於幾不可聞地出了聲:“對,如果顧钊是冤枉的,那隻有一種可能,就是我們的隊伍不幹淨。”
車裏隻有空調的“嗡嗡”聲,陸有良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着自己的膝蓋。
陸有良:“意外發現盧國盛的指紋後,我們在原本的懸賞上又加了五萬,公示後,幾次三番接到舉報電話,說是在某地見過類似的人。不管多快趕過去,都是一無所獲——後來這也成爲通緝犯一事不實的佐證之一。”
“備案線人的資料都是嚴格保密的,隻有自己人知道他們的身份,”駱聞舟說,“毛賊不可能跑到公安局裏偷雞摸狗,如果顧钊是被陷害的,往他值班室的儲物櫃裏放東西的也隻能是自己人——顧钊當時疑心市局有内鬼,所以選擇了私下調查,但他也知道規矩,最後查到羅浮宮的時候,爲了取證嚴謹,他一定是在自己信任的人裏選了一個作爲搭檔,而這個人要了他的命。”
陸有良好似瞬間老了十歲。
駱聞舟轉頭看向他:“陸叔,您還有别的事想告訴我嗎?”

他有種感覺,陸有良一定有什麽話就在嘴邊,然而等了好半天,陸局終於還是避開了他的視線:“沒了,我知道的就這些,我們這些老東西都是嫌疑人,這件事隻能靠你們了。”
駱聞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開車進了市局院裏,周到地把陸有良送到辦公室樓下。
直到目送他重新把車開走,陸有良才輕輕地歎了口氣,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大衣口袋——那裏有一個已經沒電了的微型竊/聽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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