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沁整理完之後就回了一趟家。

「所以你們和好了嗎？」

羅沁摸了摸鼻子，「我不知道。」

「？」

「他沒提，我也忘了問。」

羅母翻了個白眼，「麻煩你以後出去都說是我撿的，不要說是我親生的，這個智商我是不會認的。」

「可能我們兩個都覺得不著急吧。」

「也是，他媽那關都沒過，和好也沒什麼用。」

羅母突然想到什麼，「欸，對了，你乾爹聽說你要回來，說他有個朋友最近在這附近設廠，缺一個什麼訂單出貨的，問你要不要去試試。」

「好啊，什麼時候啊？」

「我待會打電話跟你乾爹說說，可能明天吧。」

羅母立刻拿出手機聯絡徐父。

「欸你說我是不是該找個時間請小宣來吃個飯啊？」

「等我們好了再說吧。」

「啊你們都住在一起了，總該做了吧？」

羅沁翻了白眼，站起身，「我走了。」

羅母朝她揮了揮手，「改天和好記得帶他回來吃飯，記得戴套。」

「你閉嘴吧。」

被羅母惹得滿臉通紅的走出家，羅沁用手在臉頰邊搧了搧。

走沒多久就遇到了剛下班的周敏敏。

第一天搬回家就遇到小魔王，羅沁覺得自己這運氣也真是絕了。

「羅沁回來啦？」周敏敏笑著和她打招呼，「你是今天剛回來嗎？」

「對。」羅沁對她點點頭，「齊宣幫我搬的家。」

周敏敏的笑容依然完美的掛在臉上，「宣哥就是這樣，只要是這個村子裡的人的事情，他都當成自己的事情一樣。」

「你認識的齊宣還挺熱心，我認識的他倒不是這樣。」

羅沁回想起以前，嘴角微微上揚。

「能不參加班級活動就不參加，跟自己無關的事情就躲得遠遠的。」

「除了我的事情之外，他好像什麼都不太感興趣。」羅沁似笑非笑地看著周敏敏，「就像同學會，那麼好的兄弟喝醉了都沒送，偏偏就只送我回家。」

「齊宣就是這樣。」

周敏敏臉上的笑容終於掛不住了，這是她第一次在羅沁面前吃了虧。

「羅沁，你有想過你的出現會讓宣哥多為難嗎？」

羅沁沒有說話。

「齊阿姨說的是對的，你的喜歡太自私了。」

羅沁實在是受不了了，她朝天空翻了個白眼，「對，你們都最大愛，你們都最不自私，既然你們這麼大愛，要不要你們退一步，把齊宣讓給我？」

周敏敏被她的話堵得無話可說。

「你少給我裝聖母，你的喜歡就不自私嗎？你們根本就沒有想過齊宣的感受，你們就不自私嗎？」

羅沁不打算再跟她周旋了，「我原本以為齊宣的媽媽只是一廂情願，不過現在看起來，當年的事情你也不無辜。」

「我確實家境不如你，學歷也不如你，也不討齊宣媽媽的喜歡，但是周敏敏，我只要贏你一項就夠了。」

羅沁笑了，笑得張揚且得意，「齊宣喜歡的是我。」

手機鈴聲阻止了周敏敏接下來要說的話，她怒氣沖沖的接起電話，「喂？」

羅沁看見她原本的憤怒氣場瞬間消散，嘴角上揚。

「好的阿姨，我現在馬上回去。」

她掛掉電話，看向羅沁，「宣哥回家了，我也要回去了。」

「羅沁，宣哥最後會喜歡上誰還不一定呢。你怎麼知道自己不是我的替代品呢？」

周敏敏甩頭就走，沒有讓羅沁接話的機會。

羅沁覺得她是自己看過最有自信的人了。

雖然齊宣回家合情合理，但是一想到他和周敏敏要一起吃飯，對方還以他未婚妻的姿態自居，羅沁還是覺得很不爽。

她拿出手機傳訊息給齊宣，問他要不要回家一起吃飯？不然自己就要一個人吃了。

收起手機，羅沁慢慢走回家。

裝可憐誰不會啊？

齊宣那頭看到簡訊的時候忍不住笑了，他回一句好，就把手機收起來。

他這次回家只是來搬一些自己的日常用品，並沒有在家吃飯的打算。

「你最近怎麼常常不在家吃飯啊？」

齊母看他回來匆匆忙忙的，忍不住問道。

「我已經跟敏敏說你要留下來吃飯，讓她快點回來。」

「媽，你要讓她在我們家住多久啊？」齊宣本想回房間整理，聽到這話便回頭看她，「再怎麼說她都是鄰居的小孩，而且也已經不是鄰居那麼久了，常住在我們家不合適吧？」

「你怎麼這樣說？待會讓敏敏聽到！」齊母輕打了他一下以示警告，「敏敏跟我們家什麼關係，她住我們家怎麼了？」

「她跟我們家什麼關係？你打算收她當乾女兒嗎？」

「越說越離譜了。」齊母皺眉，「什麼乾女兒？我還等著她跟你的好消息呢。你都老大不小了——」

「媽。」齊宣打斷她，「我要搬出去住。」

齊母的臉瞬間變了，「你說什麼？搬出去住？你為什麼要搬出去住？」

「我給你機會了，我說家裡有外人，你偏要把她留下，那我只好搬出去了。」

齊母不知道該從何問起，欲言又止。

周敏敏恰巧回來，聽見齊宣說的話。

「宣哥要搬出去？為什麼？是因為我嗎？」周敏敏泫然欲泣，「是我造成你們的困擾嗎？我可以搬走，沒關係的！」

「敏敏，你別多想，阿姨沒有覺得困擾。」齊母先是安慰了周敏敏幾句，再回頭看向齊宣，「這件事沒得商量，我不會同意的。」

「我不是在徵求你的同意，我是在通知你。」

「是因為羅沁嗎？」

齊宣聞言，立刻看向周敏敏。後者一臉不小心說漏嘴的懊惱表情。

「我、我是剛剛下班遇到她，聽說她搬回來了⋯⋯」

齊宣一瞬間就懂了，他覺得自己真是個傻子。這麼多年不知道自己母親對自己愛人做什麼也就算了，連眼前這個視作妹妹的人的真面目都是今天才看清。

他頓時想起剛剛羅沁傳的訊息，心裡有點著急，不知道她是不是又受了委屈不敢講，自己偷偷躲起來消化。

「羅沁？」

齊母很久沒聽到這個名字了。

這個如同夢魘一般壓得她喘不過氣的名字。

「你、你和羅沁還有聯絡？什麼時候開始的？多久了？」

齊母看向齊宣，眼神凌厲。

齊宣冷冷地笑了一聲，「你是又打算把我禁足？還是又要去找羅沁？」

「當初你說課業為重，所以對我嚴加看管，說什麼我考上了好大學，就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信了，結果你在這期間做了什麼？」

「你是我媽，你卻利用了我的信任！你到底對羅沁做了什麼？」

齊母臉色平靜，「你為了她質問我？質問你的母親？因為一個外人？」

「羅沁不是外人！她是我愛的人！」齊宣怒不可遏，「要不是——」

「要不是什麼？」齊母打斷他，朝他走了一步，「你是想說要不是因為我，你們早就雙宿雙飛了是嗎？」

「是！」齊宣不打算再退縮，「我不理解為什麼你這麼不喜歡她，你根本不了解她。」

「不了解她的是你。」

齊母走向酒櫥，拉開底下的抽屜，拿出一袋有份量的信封甩在桌上。

「你自己看看！這十年來她和別的男人都幹了什麼好事，只有你還傻傻的以為她有多愛你！」

齊宣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什麼。

對他來說，震驚的不是照片的內容是什麼，而且這十年羅沁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你跟蹤她十年嗎？」齊宣覺得這一切都太荒謬了，「你居然找人跟拍她十年。」

「這就是你所謂的為我好。」

「小宣，媽媽是怕有一天她又回來找你，你又會被她騙了。」齊母苦口婆心，「你看，就像現在這樣。我只是未雨綢繆。」

「你聽我說，他們家跟我們家太不適合了，你們兩個在一起沒有未來。」

「為什麼不適合？」齊宣決定一次講清楚，所以他走到沙發上坐下，「我倒想聽聽看你是怎麼跟羅沁說的。」

「說吧。」他往後一靠，背抵著沙發，翹起二郎腿，「為什麼不適合？」

齊母看向周敏敏，「敏敏，幫我們泡杯茶來吧。」

周敏敏還沒說話，齊宣先開了口，「我覺得周小姐應該避嫌，這是我們齊家事，我和我媽在吵兒媳婦的事，周小姐在這裡聽不太好吧？」

齊宣抬頭看她，戲謔地笑，「當然，你要是我媽的乾女兒，當我沒說。」

周敏敏覺得齊宣的話像是打在臉上的巴掌，讓她覺得很羞恥。這次眼眶裡打轉的淚水不再是為了博取同情，而是因為難堪。

齊母用眼神安撫周敏敏，「沒事，你先回房吧，我和小宣有些誤會。」

周敏敏垂眸點頭，「阿姨再怎麼生氣，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

齊母聽完這話，臉色才和緩了一些。

「也就只有你還在乎我，阿姨沒事的。」

周敏敏離開前最後抬頭望向齊宣，後者也看著她，眼裡盡是嘲諷。

她見過齊宣用這種眼神看別人，沒想到原來放在自己身上這麼難受。

齊宣冷眼看著她離開，偏頭看向齊母，「你就喜歡這樣的？難怪你不喜歡羅沁，這種姿態不是誰都做得出來的。」

「小宣，我知道你現在是覺得媽媽的做法偏激了些，但我都是為了你好。」

「偏激了些？」齊宣氣到笑，「跟拍一個人十年只叫做偏激了些？您的標準跟旁人真的完全不一樣。」

「媽，你是不是忘了，為什麼我爸這些年都不回家？」

齊宣這句話徹底刺痛了齊母，她拿起桌上的陶瓷茶杯狠狠摔在地上，「別提你爸！這個家不准提他！」

「齊宣，我話就放在這兒了，那種單親家庭的女人，我是不可能讓她踏進這個家一步！」

齊母坐到沙發上，雙手環胸，不再看齊宣也不想再溝通。

「你是因為她是單親家庭才覺得她不適合我，還是因為單親家庭這件事情讓你遷怒？」齊宣並沒有因為齊母的怒意就停止話題，「因為爸外面那個單親家庭的女人，所以遷怒在她身上？」

「你現在長大了，有自己的事業，賺自己的錢，所以覺得氣死我也無所謂，是嗎？」齊母冷冷地看著他，「你不要忘了，是我懷胎十個月把你生下來，是我含辛茹苦的養大你，你會有今天是因為我，不是因為羅沁！」

「孝順你跟我和羅沁沒有衝突。」

「你和羅沁在一起就是不孝！」

兩人陷入了無盡的沈默，誰都沒有再開口。

齊宣看向桌上那包信封，想起早上在搬家時聽到羅沁學長說的話，回想起當初兩人在一起很多的怪異。

他們兩個的事情被發現之後，他就被齊母以課業為重看管起來。除了補習班，他幾乎沒有出門的機會。是因為齊母那句上了大學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他才忍下為了羅沁反抗的衝動。

他知道羅沁當時為了見他常常翹課。本來羅沁都好好的，後期見面她似乎越來越不開心、患得患失。常掛嘴邊的話從想念變成了質問。

「齊宣，你會不會放棄我？」

齊宣原本以為只是不常見面的小牢騷，現在想來或許沒有那麼單純。

再後來只剩寫信，但是寫了一兩封就沒寫了。齊宣託人送給她的信也沒有得到回應。當時他又氣又著急，但想想距離考試剩沒幾個月，大概是忙著複習，於是他決定大考結束再說。

原本說好的同一間大學，羅沁卻沒有實現承諾。

沒有回信、決定離開這些行為都讓齊宣很失望，所以他才會想辦法躲開齊母去找羅沁。

他看到羅沁的第一眼還是只想把她抱入懷裡，是羅沁的眼神讓他卻步。

他不能理解原本還在說愛他，為什麼就可以有這麼冷漠的眼神？

那一刻，他覺得羅沁沒有心。

羅沁或許根本沒有愛過他。

他們往日的種種似乎都成了笑話。

在他能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時，他最想留下的人已經離開了。

時間非常有效地沖淡了他的怨恨，到底是真的愛過，所以他依然會想起羅沁、想起他們。

他對羅沁的思念最濃的時候是他哥哥領著男朋友回家的那天，他在房間陽台喝了整晚的酒。

他在想，如果這時候羅沁在，她會說什麼？

在齊母撕心裂肺地哭喊，叫齊鵬滾出齊家，然後把整個家的重擔扔在他身上的時候，羅沁會怎麼安慰他？

他已經沒辦法去預設羅沁的答案了，兩人分開太久了。

但他太想太想聽羅沁說一句「我陪你」。

再也聽不到了。這些情話，以後羅沁會對別人說的。

齊母或許覺得這只是一場年少輕狂的愛戀，但對齊宣來說，羅沁早就刻進他骨子裡，成為他血肉的一部份。

他一直都是冷僻的人，是羅沁帶著她的陽光進入他的世界。

他永遠都會記得這個女孩掛在窗台邊笑著對他說：「嗨，你叫什麼名字呀？」

那抹笑容，是他人生中見過最美的風景。

「小宣，找人跟拍羅沁是我欠缺考慮，就算我再怎麼擔心你，我也不應該這麼做，」齊母率先打破沉默，「但你連看都不看就替外人罵自己的母親，難道就不讓我寒心嗎？」

齊母是最了解齊宣的人，看起來冷漠孤傲，但實際上心是最軟的。她方才是氣急了才忘記這件事，冷靜下來之後立刻示弱。

她伸手打開桌上的那包信封，將裡面的一疊照片拿出來放到桌上。

「媽媽也不是說她跟這個男的一定有什麼，但是她說不定早就已經有自己的人生了，我們就不要再去打擾她了好嗎？」

齊宣看了眼照片，他認出照片中的男生就是她的學長。

還沒有看到照片他就幾乎可以猜到男生會是誰了，也不知道是他太信任羅沁還是太了解羅沁。退一萬步說，就說照片裡的男生他不認識或是有好幾個，那也是離開他之後的事情，總不能要求羅沁十年裡都要為自己守身如玉吧？

所以照片到底是什麼，齊宣是真的一點都不在意。他只在意現在的羅沁心裡有自己，那就夠了。

「媽，過去十年我不在她身邊，她如何我都不在意。如今她願意回來，我就不想辜負她。」

齊宣拿起其中一張照片，「我希望這些事不要再發生了，您不要再找人跟蹤她，不要再去找她說些什麼了。」

齊母氣笑了，「你什麼意思？你覺得我為難她？」

「你沒有嗎？」齊宣看向她，「你有沒有找她說什麼，你自己清楚吧？」

「當初你說我考上大學之後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結果呢？這只是你騙我乖乖待在家讓你監控的緩兵之計而已。」

「你在這當中到底做了什麼，不用我提醒你吧？」

齊母一點都不慌張，「她跟你說的？說我為難她？」

「她沒說。」齊宣站起身，「我希望你可以為此感到愧疚，因為她從回來遇到我，就沒有說過任何一句你的不是。」

說完，齊宣就回房間整理自己的東西。

齊母臉色難看，覺得羅沁真是好手段，一回來就弄得家裡雞飛狗跳，親生兒子和自己離心。

十年前她能把這個人趕走，十年後她也不怕。

齊宣拿著自己的東西走了，齊母沒有再攔。

周敏敏端著茶走進客廳，將茶放到桌上，坐到齊母旁邊。

「阿姨，怎麼辦？我們之前做的事情，宣哥是不是知道了？」

齊母斜睨了她一眼，「知道了又怎樣？我們做了什麼嗎？」

「說到底是她自己放棄的，怨不得誰。」

「可是現在宣哥搬去和她一起住，我不就沒有機會了嗎？」

「羅沁回來也好，至少在我們能看見的地方。」齊母伸手端起了茶杯，「而且住在一起生活難免會產生摩擦，我們只要放大這種摩擦就好了。」

周敏敏原本慌張的情緒被齊母安撫下來，「還是阿姨想的遠。」

「敏敏，不要去找羅沁。」齊母拍拍她的手，「讓她忍不住自己來找你。」

周敏敏點點頭，「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