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可以先讓他們訂婚，試著相處看看。”

  純黑優雅的邁巴赫緩緩在明家大宅前停下。

  江慎長而濃密的睫毛垂下來，聲音一如既往地溫和自持：“好，您再把詳細的時間和地點發給我。”

  許清棠並沒有急著下車，而是語重心長地囑咐他：“先別跟阿嬈說這事兒。”

  江慎嗯了聲。

  “顧妄這個孩子，是挺不錯的，年紀輕輕就將公司經營得有聲有色，性格教養都很好，長得也好……”許清棠微微一歎，“可惜就是長得太好了，從小不缺女人喜歡。”

  其實單論容貌，江慎絕對是這些年輕公子哥裡最好看的一個，比顧妄好看的不是一星半點。

  然而顧妄遠比他更受女人歡迎。

  江慎是看起來溫文爾雅，見誰都三分笑，實則疏冷自持，就算有人覬覦，也不敢輕易冒犯。

  顧妄則是看著疏冷，實際上溫柔多情又浪漫，是江城出了名的風流公子。

  不少豪門千金都對他有意思，甚至還有好幾個搶著想嫁給他，光是許清棠知道的，就有六、七個。

  北城、江城，都有。

  不知欠了多少風流債。

  許清棠一臉頭疼：“顧妄這樣的男人，早就被女人慣壞了，不一定會喜歡阿嬈，與其讓阿嬈空歡喜一場，不如一開始就別讓她知道。”

  江慎沉默幾秒，慢慢地笑起來：“您別擔心，阿嬈那麽好，沒有人會不喜歡她的。”

  “我倒希望顧妄不喜歡阿嬈。”

  許清棠推開車門：“阿嬈那麽單純，跟他在一起，只有吃虧的份。”

  車上就剩江慎一個，但他並沒有下車，大門不遠處，有四五輛車也停著，裡頭的人同樣沒有下車。直到五分鍾過去，江慎依舊沒有動靜，才終於下來一個高大健碩的保鏢。

  保鏢來到早就熄火的邁巴赫前。

  車裡，江慎靠在駕駛座上，薄唇緊抿，俊美的臉龐大半都隱在日光的陰影裡，看不清神情。保鏢見他一動不動，以為出事了，正要動作，車窗便緩緩降了下來。

  “讓何叔過來開車。”

  車外的溫度不是普通的低，江慎拿起明嬈下車之後，就一直放在副駕駛座上的大衣。

  被女孩抱過的大衣，雖然已經沒有任何溫度，但穿上之後，鼻尖卻隱隱約約縈繞著獨屬於她的氣息。

  很淡很淡，幾乎沒有。

  下了車，風一吹，就會消失。

  十分鍾後，車子再次駛出明家大宅。

  後座，男人長腿交疊，緩緩摩挲著左手小指上的尾戒。何叔掃了眼後視鏡，有些不確定地問：“小少爺，回公司嗎？”

  “去星悅。”

  何叔聽到江慎要去自家的購物中心，打了個左轉向燈：“老先生又給你出功課了？”

  江慎拿出手機，點開微信，給蕭起發了條消息。

  江慎：幫個忙
  蕭起：說
  江慎：幫我查一下顧妄跟他的特助沈知霧的關系
  蕭起：WOW
  蕭起：行啊，你終於放棄明嬈那丫頭，對別的女人有興趣了？

  江慎轉錢過去。

  蕭起：太多了，不用這麽多
  江慎：加急費
  蕭起：……

  蕭起直接彈了個語音過來。

  江慎讓何叔升起隔屏，指尖這才漫不經心地輕點屏幕。

  “神他媽加急費，有這麽急？而且明嬈那丫頭喜歡的不是那個影帝嗎？她這幾天一直在群裡，刷那個祁什麽的照片，還男神男神的喊，嘖，明明長得也沒你好看。”

  說到最後，蕭起散漫隨意的嗓音忽地一沉：“……江慎，你真的甘心一輩子就當個沉默的守護者，看著她喜歡這個、喜歡那個，就是不喜歡你嗎？”

  江慎眼皮倦懶地垂著，神色冷淡平靜，不知道在想什麽。

  手機很快再次震動起來，接連兩條消息躍入眼簾──
  明嬈：@顧盼，盼盼盼盼，你跟祁影帝真的好有CP感啊！

  明嬈：[圖片] [圖片] [圖片] [圖片]
  發小群裡，明嬈又開始@顧盼，分享各種照片。

  這一次是祁驍跟顧盼新劇的定妝照。

  祁影帝哪怕是古裝扮相，依舊渾身充滿男人味，荷爾蒙都要溢出屏幕。

  顧盼：祁老師身材真的很好
  明嬈：你生日那天記得邀請我男神
  顧盼：我會邀請祁老師的

  陸雋：呵呵

  蕭起：普普通通

  江慎：不是要趕設計稿？

  明嬈：……

  明嬈：你們這群男人怎麽回事！

  晚上，明嬈離開工作室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大樓外，黑色的邁巴赫安靜地停靠在路邊。

  何叔見她出來，立刻下車，拉開後車門。

  明嬈的視線卻不在邁巴赫上，反而看著對街新亞娛樂的大門。

  已經是下班時間，對面大樓燈火通明，依然沒有她想見的那個高大身影。明嬈失望地收回目光，彎腰坐進車裡。

  車門一關上，一股淡淡的、冷欲交織的雪松香，便若有似無地縈繞鼻端。她微微一怔，轉頭，對上那雙熟悉又溫柔的藍眸，瞬間放松下來。

  她都忘記江慎開始用香水了。

  明嬈踢掉高跟鞋，接過他遞來的拖鞋，穿上，邊捏小腿邊說：“你這香水挺好聞的，哪家的啊？”

  江慎說了品牌名，她點點頭，剛想說什麽，視線驀地一頓。

  她飛快道：“何叔，靠路邊停一下。”

  江慎順著她的目光，不緊不慢地轉身，往後看去。

  不遠處的路燈下，一身套裝幹練利落，身段婀娜的女人，在另外三名女子的推搡下，被迫進到紅色寶馬裡。

  明嬈有些不確定地問：“那是沈知霧？”

  “是她沒錯。”

  江慎記憶力超強，即便只有一面之緣，也能過目不忘，那輛寶馬已經往前開，明嬈確定沒認錯人，立刻讓何叔跟上。

  “謝佳璿她們在幹嘛？”

  明嬈皺眉，從包裡翻出手機，正準備給沈知霧打電話，便被江慎溫熱的大手輕輕按住。

  “別打草驚蛇。”

  明嬈不明所以：“啊？”

  “不是想知道她們想做什麽？”

  “話是這樣說沒錯……”

  她擔憂地掃了眼前方不遠處的寶馬：“但我更擔心沈知霧出事，壽宴那天我聽到的那些話，就是謝佳璿說的。”

  江慎垂眸看著她，她是典型的濃顏系美女，哪怕今天化的是淡妝，也依舊充滿誘惑力。

  他收回手，重新靠回椅背，笑容斯文：“有我們跟著，能出什麽事？”

  明嬈一下會意過來：“也是，我都忘了，我們後邊還跟著保鏢。”

  其實剛開始，她還挺煩這些保鏢的，但不知從何時開始，她漸漸習慣跟江慎在一起時，後面會跟一堆人。

  都是因為江爺爺。

  他不承認江謹言那個私生子，又因為當年的綁架案，失去了最看重的長孫，留下不可抹滅的陰影，才會這麽強勢地“保護”江慎這個僅剩的孫子。

  她真的很討厭江爺爺這種專橫霸道的掌控欲。

  幸好江慎跟他爺爺一點也不像。

  謝佳璿的寶馬最後開到了夜色。

  夜色是江城私密性最好的會所之一，安保措施極為嚴密，明嬈一下車就往裡走，依舊沒能追上沈知霧等人。

  明嬈隨便抓住一個服務員：“讓你們經理過來。”

  她姓名身份都沒報，服務員卻認出她是老板娘時晚的好友，立刻去喊人。

  明嬈很快就從店經理口中得知，沈知霧被謝佳璿幾個千金小姐，簇擁著進了三樓的包廂。

  店經理低頭看了眼平板：“謝小姐還讓人送了好幾瓶酒進去，低度酒、高度酒，都有。”

  明嬈心臟猛地一沉，立刻拉著江慎來到電梯前。

  服務員連忙給兩人刷電梯。

  電梯緩緩往上，她拿出手機，猶豫著要不要通知顧妄。

  江慎垂眼看了她一會兒，說：“如果謝佳璿她們真的為難沈特助，那你把顧妄喊來，只會讓她們更加仇視沈特助。”

  電梯門打開，江慎按住開門鍵，手擋門。

  明嬈踩著細高跟鞋，快步走出電梯。
    江慎大步跟上，語調依舊不緊不慢：“顧二少不一定會幫她撐腰，但她們在顧二少面前丟了面子，肯定會想辦法報復回去。”

  明嬈點頭：“行，我自己來更好。”

  來到包廂前，她握住門把，就想推開。

  “我來。”江慎笑著拉開她的手，率先推門而入。

  門一開，立刻有保鏢擋上來，江慎微微一笑，側過身子，跟在他身後的保鏢們隨即上前。

  這些保鏢顯然沒有江慎的能打，“砰砰”幾聲過肩摔，轉眼就被製伏於地。

  包廂裡的人齊刷刷地看過來。

  正在仰頭喝酒的沈知霧，慢了半拍，才咽下嘴裡的酒，慢吞吞地轉過頭來。

  只見一個身姿修長的男人站在門口，唇角笑意禮貌疏離，只是一個抬眼，都帶著一種難言的貴氣，俊美斯文。

  謝佳璿的臉一下紅了，緩緩放下手中的人頭馬，有些意外地說：“江少怎麽來了？”

  另外兩個正在勸酒的女生，也不自在地坐回沙發，面面相覷。

  明嬈一進包廂就聞到濃烈刺鼻的酒味，她皺著眉，掃過沈知霧桌前的幾個空酒杯，在往旁，五六種不同的酒都開了瓶，最後定在她緋紅的臉頰頸脖上。

  幾人原本看到江慎還有些不安，擔心這件事會傳到顧妄耳中，一見到明嬈，紛紛松了口氣。

  “你們喝酒怎麽沒找我，就找了沈特助一個？”明嬈來到茶幾前，俯身拿過沈知霧手上的酒杯，湊近一嗅，漂亮的眼眸微冷。

  沈知霧看著眼前明媚的少女幾秒，終於認出她是誰，本就緊繃的身子愈發挺直、僵硬。

  明嬈高中時追過顧妄，謝佳璿幾個都知道，那天她們是故意在洗手間提沈知霧的。明嬈那麽喜歡顧妄，又即將聯姻，絕不可能容得下沈知霧。

  謝佳璿說：“沈特助對顧二少盡心盡力，我們這才想請她喝幾杯酒，開心開心，下次一定找你一起。”

  “不用那麽麻煩，我現在就能請你們喝幾杯。”明嬈放下酒杯，偏頭望向江慎，“江小慎，你讓人再多送些酒上來，就跟沈特助喝的一樣，低度混著高度，甜酒混著烈酒。”

  她眼尾挑出幾分冷意，笑得張揚又放肆：“這樣喝起來才開心。”

  謝佳璿沒想到明嬈會是這個反應，怔了一下，連忙改口：“明嬈姐，這個女人明知你跟顧二少就要聯姻，還利用職務勾引二少，我這裡有錄像……”

  “什麽叫勾引？”明嬈好笑地回頭，“我跟顧妄哥八字都沒一撇，男未婚、女未嫁，就算有錄像，你們怎麽就確定不是顧妄哥在追求她？不是他們兩情相悅？”

  謝佳璿難以置信，臉都漲紅了：“這怎麽可能！”

  江慎忽然問：“錄像在哪？”

  謝佳璿怔了下，支支吾吾地說：“手機不小心弄丟了……”

  明嬈挑眉：“雲備份呢？”

  謝佳璿：“……也被刪了。”

  明嬈笑了：“這麽巧？”

  謝佳璿欲言又止。

  明嬈懶得理她，徑自來到沈知霧身邊落座：“你還好嗎？”

  沈知霧沉默兩秒，點頭：“我沒事，我很常幫小顧總擋酒，幾杯混酒不算什麽。”

  “。”

  不愧是能當特助的人。

  明嬈放心下來，但她也清楚，今天這事兒要是不了了之，這些人依舊不會放過沈知霧。

  她想了下，俯身湊近沈知霧：“以後她們要是再‘請’你喝酒，你可以給我打電話，現在，你想回敬她們嗎？”

  沈知霧這次沉默了很久很久，才抬眸看向謝佳璿：“謝小姐她們難得請我喝酒，還都是我平常不會碰的好酒，我自該回敬幾杯。”

  與此同時，包廂的門被人推開來，服務員端著酒魚貫而入，謝佳璿看到服務員手上的超大高腳酒杯，下意識就想起身逃跑，然而幾人才剛有動作，包廂的門就被關上，一排人高馬大的保鏢，整整齊齊地堵在門口。

  一名保鏢往高腳杯裡加冰塊，直到半滿，才又拿起其他烈酒混著倒。

  明嬈長腿懶懶交疊，靠著沙發，朝沈知霧做了個“請”的手勢：“酒錢我出，你隨意。”

  謝佳璿手腳發軟，狼狽地跌回沙發上，另外兩個更是嚇得瑟瑟發抖。

  幾人同時看向江慎，寄望著他開口阻止。

  然而江家這位待人溫和，出了名好脾氣的太子爺，此時卻站在窗邊，從容漫散地欣賞夜景，一如傳聞中那般縱容著明家千金，一點也不擔心她闖禍。

  謝佳璿見沈知霧真的起身捧起酒杯，嚇得想逃，肩膀卻被不知何時圍上來的保鏢牢牢按住，動彈不得。

  ──就像稍早前，她讓人按住沈知霧一樣。

  “明嬈姐，我錯了，是我不對……”謝佳璿一邊掙扎，一邊求饒。

  明嬈輕嗤：“你該道歉的人不是我。”

  謝佳璿臉色瞬間一白，但嘴裡還是喊著明嬈，直到沈知霧來到面前，才不甘心地改口：“沈特助、沈知霧，是我錯了，我真的喝不了這麽多酒。”

  沈知霧動作一頓，說：“那喝一杯就好。”

  謝佳璿瞪著巨大的高腳杯，臉色難看：“能不能換個杯子……”

  沈知霧面無表情地舉起酒杯，往謝佳璿頭上一倒。

  浸著冰塊的烈酒頃刻間淋滿全身。

  被保鏢按著的謝佳璿掙扎尖叫起來：“啊───”

  冰塊太多了，謝佳璿凍得渾身發抖，精致的妝容也都花得一塌糊塗。

  她的閨蜜們沒想到明嬈真的會幫沈知霧，更從來沒見過謝佳璿這麽狼狽的模樣。

  兩人嚇得抱在一起，不停道歉求饒：“明嬈姐，對不起，我們不知道沈特助是你的朋友……”

  包廂亂成一團。

  明嬈起身，接過保鏢從角落撿回來的包包，遞給沈知霧。

  沈知霧鄭重地鞠躬道謝，明嬈皺眉阻止：“不用這麽客氣，我沒你想的那麽好，我其實……”

  江慎見她欲言又止，輕描淡寫地瞥了眼沈知霧：“需要打電話讓顧二少過來接你嗎？沈特助。”

  沈知霧一怔：“不用這麽麻煩，我能自己回家。”

  她似乎從他的話察覺到什麽，忽然主動跟明嬈解釋：“明小姐，我跟小顧總沒有任何關系，希望你不要相信那些人的話，今天真的非常感謝你。”

  這次道完謝，沈知霧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而被閨蜜們護在身後的謝佳璿，則不知何時摸出了手機，正在打電話。

  明嬈瞥了一眼便往外走。

  她是來幫沈知霧的，不是真的跟謝佳璿有仇。

  明嬈被寵溺著長大卻沒長歪，都得歸功於許清棠，許清棠十分重視品德教育，從不允許她仗著家世好就去欺負別人。

  離開包廂後，她的表情明顯垮了下來：“謝佳璿肯定在告狀，回去又得寫檢討書了。”

  與先前囂張的模樣判若兩人。

  江慎笑起來。

  明嬈：“不許笑。”

  江慎嗯了聲，說：“酒我叫的，保鏢也是我的，真要寫檢討書也輪不到你。”

  簡而言之就是：天塌下來有我頂著。

  這下換明嬈笑起來。

  不遠處，沈知霧扶著牆，跪倒下去。

  明嬈嚇一跳，立刻上前，試圖扶起她：“你怎麽了？”

  沈知霧搖頭：“我沒事，老毛病了，等等就好。”

  明嬈見她渾身都在冒冷汗，一副疼得站不直身的模樣，便知不妙，果斷讓保鏢扛人下樓。

  邁巴赫在黑夜中飛快行駛著。

  後座，明嬈抱著陷入昏迷的沈知霧，有些難以理解地說：“我沒想到她一直在硬撐，她居然從頭到尾，都裝得跟沒事一樣，真不該就這麽放過謝佳璿她們。”

  坐在副駕駛座的江慎淡淡道：“因為她只能靠自己。”

  “所以不能輕易在人前，尤其是對她滿懷惡意的人面前示弱。”

  明嬈忽然想起江慎回國後馬不停蹄的行程。

  “不過沈特助現在這樣……”

  江慎從副駕駛座上回頭，抬眸凝望著她：“我們是不是應該給顧二少打個電話，讓他通知她的家人？”

  清透的月光照在他精致俊美的臉上，灰藍色的眼眸乾淨又溫柔，眼睫根根分明，唇瓣是淺淡的薔薇色，帶著點病氣。

  但依舊很好看。

  有的人生來就是為了吸引別人視線的。

  哪怕明嬈早就對這張臉免疫，也有一瞬的恍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