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都被這個想法吸引了,“有意思……你是說,加一個小小的對照實驗?”
“我們可以先假設,這個變量是飼育員的身高和體型,或許外表的差距對人魚來說,是重要的接觸條件……”
討論熱火朝天,助手低聲問:“博士,為了安全考慮,觀測室的鎖鏈長度,是不是得再縮短一些?”
“你也聽到了,那樣就干涉實驗了。”法比安沉吟道,“按照他們討論出的要求,再找個人來。”
第三日。
新的陌生人類,新的聲音與氣味,新的畏縮和謹小慎微。
拉珀斯盯著黑發黑眼的矮小陸民,對方正哆哆嗦嗦地站在投食口邊上,往下大灑特灑一些加了料的生肉。
他不禁歪了歪腦袋。
飼育員嘴唇蠕動,不知是在無聲咒罵,還是在無聲祈禱。
“現在,測試種類不同的餌食對實驗體的影響。”通訊頻道中,傳出語氣冷酷的命令,“飼育員,請伸手到水下三十公分左右。”
飼育員僵住了,他遲疑了半天,才用力抓起一塊生魚,把手臂一點點地浸入徹骨深寒的水裡。
人魚目光幽暗,沒有動作。
正當他松了口氣,打算慢慢放手時,眼前卻忽地一黑——
——骨肉脫離的聲響,猶如猝然崩開的香檳木塞,令人牙酸無比。男人慘叫的時間亦是極短的,那幾乎可以稱得上是一聲倉皇的噎嗝。
等到警衛把屍體抬下去的時候,這個倒霉蛋的下場和他的前任一模一樣 ,都是被暴虐的人魚活活拽死的。
這一次,法比安選擇抽乾觀測室的水,啟動合金牆壁上安置的小型CIWS。這種近程防禦武器系統通常隻配屬在海軍軍艦上,用於偵測與摧毀威脅性飛行物,現在,它被拿來對付桀驁殘暴的風暴王嗣,人類極難馴服的囚徒。
準星精確追蹤到了人魚的要害處,脊椎、心臟、後頸、魚尾上縱橫交錯的裂口……一連十二發鎢芯穿甲彈,爆發出的光與熱絲毫不遜於高壓電火花,一旁的研究學者大驚失色,撲過去按住法比安的手:“法比安博士,你要幹什麽!你想殺了它嗎?!”
他攔得太遲,然而,想象中血肉橫飛的場景卻並未出現。
人魚不閃不躲——他也躲不過子彈的速度,他只是在電光火石間疾速翻身,護住更容易被突破的傷處。一瞬的殺機過去,他便重新舒展繃緊的身軀,墨黑的長發也隨著蜿蜒流淌。
奇異的場景出現了:那些尖長鋒銳的彈殼統統卡在鐵鑄一樣的肌肉間,被逐漸排出皮膚表層,叮叮當當,紛然砸在地上,猶如一陣短促的雨滴。
他就像一塊延展性太好的鋼鐵,穿甲彈給他平整結實的肌膚帶去了許多不自然的深刻凹陷,可他連一滴血都沒流。
“別著急,親愛的朋友,”法比安皮笑肉不笑,做遲來的安撫,“你看,這不是什麽事都沒有嗎?”
“真是個奇跡……”看到這一幕,學者們團團圍在視窗後,不住地讚歎、怎舌,那目光甚至隱含著一絲豔羨的垂涎。
其中一個轉頭朝向法比安,不可思議地詢問:“你當時究竟是怎麽抓到他的?”
德國人的笑容恰如一個堅固的面具,他沒有拉下嘴角,但他同樣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拉珀斯轉動瞼膜,他能抗住深海的壓強,自然也能在陸地上抗住槍林彈雨的突襲,這分明是件對等的事,陸民何故做出那種驚異的模樣?
要不是行動不便,又需要一個熟悉陸地的指路人,他早就離開了,根本不用在這玩撓癢癢的小把戲。
人魚發出不耐煩的嘶聲,正在回彈的肌肉又癢又麻,他懶得去抓,只是在這樣百無聊賴的時刻,拉珀斯難免會想起那個珍珠一樣的小人類。
他怎麽還沒來?
第四日。
新的陌生人類,新的聲音與氣味,新的恐懼和戰戰兢兢。
食物還在繼續投放,觀察人魚的偏好和取向,進食的頻率與規律,這全是重要的研究課題,因此,新的飼育員仍在源源不斷地填補空缺。
拉珀斯隨意地拽著略有松脆的鐐銬——在經歷過電流、強酸之類的洗禮過後,很明顯,這四條沉重的大家夥並沒有他那種可怕的韌性。
這意味著,他的小遊戲同時變得更加輕松,更加方便。
“現在,測試種類不同的餌食對實驗體的影響。飼育員,請伸手到水下三十……”
遊戲結束。
第五日。
“現在,測試種類不同的餌食對實驗體……”
遊戲結束。
第六日、第七日。
“現在,測試種類不……”
又一次、再一次,遊戲結束。
拉珀斯乏味地活動著肘部的扇鰭,控制水流來清潔上面的組織碎屑。
離奇,難道這就是他們全部的伎倆?如此羸弱的生靈,憑何妄想關押一位來自深淵的君主?
這不再有趣了,拉珀斯心想,我耽擱了太多時日,眼下唯一值得我做的,就是找方法離開這裡,去尋找我遺失多年的靈魂伴侶。
……不,還是再給他們一次機會。
明天,如果明天還等不來我想要的人類,就可以從那群一直站在最高處的陸民開始宰起了。
“一個星期了,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手掌貼在冰冷的玻璃窗上,學者忍不住發牢騷,“我們的時間很寶貴,不能再這麽浪費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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