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特曼所講述的這個故事引起了高文巨大的興趣,同時也讓他產生了大量無法抑製的聯想。
很多人會把野史怪談當成不值一提的荒誕故事,但同時也有很多人願意承認,哪怕再荒誕不羈的野史怪談,也總有一些源自現實的映射存在。
而在那些壽命悠長、對歷史記錄遠比人類詳盡且連貫的精靈身上,高文更加相信他們的傳說故事是有事實可循的——尤其是那些關於在海面上空漂浮疾馳的方舟、永遠夜幕的海域、通天的巨塔方面,這些超出洛倫大陸凡人認知的事物在白銀精靈的傳說中竟然被描述的那麽詳細,那麽確鑿,這讓高文不得不有所聯想。
在這塊洛倫大陸之外,果然存在其他的大陸?
在這塊大陸上的文明發展起來之前,別的大陸上已經出現了文明?
“原初精靈”乘坐一種在海面上方漂浮疾馳的方舟逃離了故土,那方舟的本體是什麽東西?從描述上看……難道是某種類似地效飛行器的事物?或者大型氣墊船?
永遠籠罩在夜幕中的海域呢?難道是位於極夜范圍內?在這顆星球的南北極同樣存在極晝極夜現象麽?
而那座在傳說中的巨塔又是什麽?它顯然不是某種自然產物,而更像是人造出來的,塔裡面還有著星空的投影和動物植物礦物的影像資料……難道和那個留下了監控衛星的遠古超級文明有關?!
如果當年的高文·塞西爾所進行的秘密出航真的是找到了永暗海域,找到了那座巨塔,那麽那些水晶就是對方從巨塔中帶出來的東西?
無數的信息好像在這一瞬間串聯到了一起,事情的前因後果仿佛要露出一些眉目,可是當高文仔細探尋分析的時候,卻發現仍然分析不出什麽結果來。
情報太過凌亂破碎,中間又夾雜著很多語焉不詳的傳說、怪談、推測,不確定的東西太多了,完全不足以讓他把當年的真相完全拚合到一起!
這一刻,高文甚至產生了一種無法抑製的衝動,想要造一艘大船,直接跑到王國北部邊境出海探險的衝動,去找到那永遠籠罩在夜幕中(也可能在特定時間會處於長時間的極晝狀態)的海域,去看看那座傳說中的巨塔到底是什麽玩意兒!
這種衝動在他胸膛中鼓動著,他不得不深吸了口氣,默默思索著領地目前的資源儲備,科技基礎,工業生產能力,以及山中寶庫剩下的金銀,把這些東西挨個過了一遍之後,他的衝動完全消失了,而且心拔涼拔涼的……
“先祖,您沒事吧?”赫蒂關切地看著高文,後者臉上的情緒變化讓她很擔心老祖宗會不會有再次去世的可能(而且看情況這次去世還很不安詳),但幸好高文及時回了神,對著她擺擺手:“別擔心,沒事。”
“您對永暗海域感興趣?”旁邊的皮特曼說道,並緊接著皺了皺眉,“但恕我直言,哪怕是在強盛的白銀帝國,永暗海域也只是個故事而已,總所周知,風暴、迷霧和錯亂的魔力場封鎖著整片海洋,哪怕以精靈的技術力量也沒辦法做到在遠離海岸線的海域進行導航,技術衰退之後的人類各國就更是不可能了。當年風暴之神教會還沒墮落的時候,風暴祭司們還能引導船長們在大陸周圍的一些特定航線內航行,但現在風暴之神教會已經墮落成了風暴之子,再也沒有人可以在海洋上航行了……”
難得這個小老頭可以用這麽嚴肅認真的態度規勸一下自己,高文還是頗為感動的,但他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已經七百年了,各國還是被困在大陸上,無法前往遠海麽?”
“偶爾會有大膽的探險家去挑戰海洋,但活著回來的不足三分之一,而且哪怕回來也多半瘋瘋癲癲,被遠海中的混亂魔力環境弄壞了頭腦,”赫蒂搖搖頭,“而且挑戰大海又有什麽用呢?財富皆源於陸地,不管礦物還是作物都只有在陸地上才能得到,挑戰海洋實在看不出必要。目前大陸上唯一對海洋有些開發的就是提豐帝國,但他們也只不過是在近海的地方找到了一些魔法材料而已……”
高文聞言忍不住皺起眉看了赫蒂一眼:“你真的認為海洋中沒有財富麽?”
“海洋中的財富?”赫蒂一愣,“人是一種生活在陸地上的生物,海洋中能有什麽對我們有用的財富?”
高文看著赫蒂,很想來一場慷慨激昂的啟發和教育,但很快他便發現這些說教對於知識與眼界受限的赫蒂而言根本沒什麽用,所以最後只能歎了口氣:“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這片大陸對於啟迪了心智的人類而言,實在太狹窄了——別的不說,來一場魔潮都沒地方躲啊。”
來一場魔潮……沒地方躲……
這句話立刻給了赫蒂一些觸動,但她剛想再問些什麽,高文卻已經提起了另一件事:“先不說這些了,赫蒂,我想讓你幫我收集一些書卷資料。”
“還是各個派系的基礎法術和施法理論資料麽?”赫蒂下意識問了一句,這方面的資料是高文最經常讓她去收集的。
但高文的回答卻讓她很是意外:“不,是關於我的生平傳記。”
“關於您的……生平傳記?”赫蒂困惑地眨眨眼,這個要求實在怪異得很,普天之下大概也就只有自己這個死著死著就突然蹦起來的老祖宗能提出來了,“您是指哪種形式的?王國官方發布的英雄傳記麽?”
“不光要那種,還有各種民間版本,任何一種描述我生平的東西我都要,”高文實在不好跟對方解釋他是想尋找那次明明發生過,但卻消失在高文·塞西爾記憶中的秘密出航的線索,便只能提出這種籠統的要求,“哪怕野史雜談,甚至鄉下人嚇唬孩子的荒誕故事都要。”
赫蒂的表情古怪起來:“您要這些東西幹什麽?”
高文剛想編個理由,比如對這七百年裡人們的思想變化感興趣啥的,旁邊的陰影中就突然蹦出個琥珀來,而且這個琥珀還在:“他閑的唄,想看看這七百年裡哪個刁民想黑他……要麽就是看看大家是怎麽誇他的,自個暗爽一把……”
在琥珀從陰影裡蹦出來的一瞬間,赫蒂就已經輕車熟路地抄起法杖擺了個平沙落雁的起手式,但半精靈小姐自從上次被敲打過一波之後自己也漲了記性,瞎bb完的一瞬間就竄到了高文身後,把後者當成掩體擋在身前,還探出半個腦袋挑釁著:“rua——我就不信你敢對著你祖宗……媽呀疼!!”
她後半句話沒說完,就被高文順手拽著耳朵拖了出來,高文一邊拖著還一邊特好奇:“你是怎麽想的,編排完別人之後還躲到當事人身後找安全,難不成我就不打你了?”
“哎媽我錯了錯了錯了!”琥珀幾乎是連竄帶跳,“耳朵要抽筋啦,耳朵要抽筋啦!”
於是,帳篷裡就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在派出信使數日之後,來自維克多·康德子爵的回信被送到了塞西爾家族的領地上。
那位老子爵對高文公爵的造訪意願表達了極高的熱切,並盛情邀請高文去參觀康德家族引以為傲的古城堡和莊園,於是,在信使返回的第二天,早已做好準備的高文便踏上了前往康德領的旅途。
他乘一輛馬車出發,刻意沒有多帶隨從,除了駕車的馬夫和兩名士兵之外,他隻帶上了擔任貼身護衛的琥珀,以及前不久剛剛護送流民返回領地的菲利普騎士。
在康德領邊緣的村鎮與農莊剪影出現於道路盡頭的時候,天色便漸漸陰沉下來,寒冷的風裹挾著濕氣與泥土的氣息在大地上席卷,風中帶來了雨水將至的信號,似乎在這霜月之末、霧月降臨前的時刻,這片土地將迎來一場豪爽的降雨。
在這場雨之後,安蘇王國短暫的秋季也就宣告結束,接下來便是這個北方王國漫長的冬天,首先是長達六十天的、多霧且濕冷的霧月,隨後便是六十天的冷冽之月,全國性的降雪將斷斷續續地持續到複蘇之月降臨為止,即便是塞西爾領所處的“南境”,也會被霜雪覆蓋。
畢竟,整個安蘇王國都是在大陸北方的。
也不知道荒野上的流民們在最冷的日子來臨之前是否來得及抵達塞西爾領接受庇護,不知道領地上的冬季建設計劃是否能按預期的實現,不知道安蘇與提豐邊境是否會在這個冬天開戰……
高文拉開車廂側面的蓋板,在逐漸陰沉而變暗的天色中,他已經可以看到康德古堡聳立在側前方的一片山坡上,那座古老的石質建築從領地上最高的地方拔地而起,幾個黑沉沉的塔尖直指著正布滿陰雲的天空,而在城堡下面的廣闊土地上,則是鱗次櫛比的城鎮建築。
現在夜幕與陰雲同時將至, 天色的提前變暗讓城鎮中漸漸亮起了稀稀落落的燈火,高文細數著那些燈火的數量以及分布,判斷著這片土地的貧富和秩序。
燈火比想象得多,而且城鎮各處皆可看到。
一滴雨斜斜地穿過了馬車車棚的擋板,落在高文臉上,隨著雨滴一同穿進來的還有蕭瑟的寒風,琥珀在車廂一角使勁裹了裹身上的毯子,迷迷糊糊地嘀咕起來:“高文,關窗戶……”
高文笑了笑,把擋板放下,防水木板製成的車棚頂上已經響起了漸漸密集起來的雨聲。
馬車從康德領肥沃並且已經完成收割的農田之間疾馳而過,在馬車來時的方向上,通往領地外的道路漸漸被雨簾遮蔽,變得模糊一片,不可辨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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