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晚並沒有把他的話當真，在林燁說完後，她長話短說，問︰“是池故淵讓你來的？”

喬晚眼底的陌生依舊沒有消失，平靜地問著他這些話。在以前，林戀還從未這樣和他說過話。

林燁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喬晚不像是故意不認他，而更像是忘記了他。林燁看著喬晚，道︰“四年前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又是四年前，她出事的那個時候。喬晚沒想到池故淵的朋友來勸和她和池故淵，竟然先說是自己的哥哥，又說四年前的事情，看來池故淵跟他說了不少。

但是說再多，喬晚郎心似鐵，她和池故淵都是不可能的。

沒回答林燁的話，喬晚道︰“您是來替池故淵勸我跟他和好的吧。但是我想跟您說，不用白費口舌了。我不可能去跟一個心裡裝著別的女人的男人結婚，更何況那個男人心裡的女人跟我長得一模一樣。如果沒什麼事情的話，林先生請回吧。”

喬晚說完，微一頷首，就要離開會客室。而林燁在聽到她的話時，已經從會客室的座位上站了起來。

“故淵從沒有喜歡過別人，他心裡裝的一直是你啊。這四年來，他從國外找到國內，就是一直不相信你死了，一直在找你。小戀，你和故淵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

林燁叫出了她的名字。而在他叫出她的名字時，原本要離開的女人，動作猛地一下頓住了。她像是被雷貫穿了身體，閃電麻痹了她的神經，喬晚在回過頭看向林燁時，她的眼底還有隱隱的火星。

“小戀？”喬晚看著林燁。

林燁聽到她問著自己的名字，看著喬晚的反應，她是不記得他了，但是她好像也不記得自己了。池故淵雖然和她在一起，可也是用的她“喬晚”的身份，並沒有跟她說她就是林戀。

林燁道︰“對，你叫小戀，大名林戀，是我二叔的獨女。當年故淵隨我回家，踫到你在客廳彈鋼琴，你們兩人認識。後來，就在一起了。四年前，你出了一場車禍，從此音訊全無，我這還是四年來第一次見你。”

喬晚聽著林燁的話，腦海裡想到的是當時她詢問池故淵，林戀是否是林燁的妹妹時，池故淵的否認。

他騙了她，林戀確實是林燁的妹妹。他為什麼騙她？怕她去找林燁？還是怕林燁像現在這樣誤會她就是林戀？

明明他們已經有了更大的傷口，可是池故淵卻撒了個謊，在那傷口旁又給她劃了一道小口子。不疼，甚至有些癢，但是膈應。

這個池故淵，嘴裡哪怕還有一句真話麼？

喬晚的心臟上下翻湧，她覺得她心臟裡的血都要被湧出來了。

“您認錯了。”喬晚克制著心痛，和林燁保持著基本的禮貌︰“我不是林戀。我有自己的父母，父母也在人世。我很抱歉您的妹妹遭遇的不測，但是我不是……”

“你父母怎麼可能在世？”林燁聽了林戀的話，打斷了她︰“你父親在你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你母親也在你十五歲的時候感染癌癥，兩年後也去世了。在後來的日子，你一直住在林家。”

喬晚的腦子像是被電鑽鑽了一下，骨頭粉乾燥的撒在了一旁，乾巴巴的疼。

“林先生，您這樣有些不太禮貌，我抱歉於您失去妹妹，和您還算客氣，但是您不至於咒我父母雙亡吧？”喬晚笑了笑。

林燁看著喬晚，看她的神色，絕非是在撒謊。林燁也覺得奇怪，可是奇怪的同時，他堅定喬晚就是林戀。

“我不是在詛咒，是真的。你是我二叔家的妹妹林戀，我們雖然沒在一起生活很久，可是我不會認錯和自己有血緣的妹妹。”林燁道。說完，林燁繼續道︰“你若是不信，我們可以做dna檢測。”

又是dna檢測。

而正是dna檢測，讓喬晚從林燁信誓旦旦地說她父母雙亡的事情裡抽離了出來，她的心情重新平靜了下來。

“這就不用了。我和我母親也做過dna檢測，她是我親生母親。”喬晚道，“若是您不信，我可以拿我和她的檢測報告給你看。”

喬晚如此先篤定，倒將林燁給說住了，林燁驚奇地喃喃︰“怎麼可能……”

“沒什麼事，我先走了。”喬晚道。

“喬小姐！”林燁已經換了稱呼。

喬晚回頭看他，林燁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

“不管您那次的dna檢測結果如何，我希望您能夠幫我一個忙，拿我的樣本和您的樣本再重新去檢測一遍。”林燁說。

喬晚微蹙了蹙眉，沒等她拒絕，林燁繼續道︰“我找了妹妹四年，好不容易找到了她的一絲線索。若只是看別人的證據，我不會就這麼簡單的相信。所以求求你，幫我這個忙，讓我死心，可以麼？”

林燁說著，朝著喬晚鞠了一躬。

喬晚︰“……”

看著面前的男人姿態如此卑微，喬晚壓製下心底翻湧的不明情緒，道︰“好。”

她答應，林燁笑著起身，就要從頭髮上取樣本。在他取之前，喬晚道︰“我能親自來麼？”

她說完，林燁把手放下，笑著點頭︰“當然。”

他低下頭，將頭髮湊到了喬晚身邊。喬晚看著男人的頭髮，從中挑選了一根拔了下來。拔下來後，林燁起身，喬晚拿著頭髮，頭也不回地出了會客室。

“有結果我會告訴您。”

-

喬晚拿著林燁的頭髮回了自己的鋼琴教室，到教室之後，她把頭髮放進了一個密封的小袋子裡，在上面貼上了林燁的標簽。做完這一些，她的胸腔來回翻攪，喬晚離開鋼琴教室去了洗手間。

她的頭腦和心臟已經承受不住這些天發生的事情，這讓她的身體也隨之變壞，喬晚俯身在馬桶，一陣乾嘔。等乾嘔完，喬晚滿臉充血，抬起了頭來。抬起頭來後，血液下流回了身體，喬晚麻痹的身體慢慢緩和了過來。她蓋上馬桶蓋，直接坐在了馬桶上。

腦海中一片空白，喬晚坐在馬桶上放空，耳朵裡卻是一些人的聲音。

“你叫喬晚，是我的女兒，這是你的兒子，叫小橋……”

“你是林沅，我是你的母親甦茹麟，這是你父親，你四年前出了車禍，我們找了你很久，終於找到你了……”

“我是你哥哥，你是我妹妹林戀，若是你不信，你可以去做dna檢測……”

喬晚的耳朵被這些聲音環繞，她空蕩蕩的腦袋像是要裂開，喬晚後靠在馬桶上，身體像是被抽空了。

她沒有過去的記憶，所以只是通過別人說的話來確認她的身份。一開始的喬晚，是因為母親的愛和喬小橋對她的依戀，後來的林沅，是因為她和甦茹麟的dna檢測報告，而現在的林戀……

一次一次，喬晚像是解開了曾經的自己，很快又被人把她的認知蓋上，然後那個人又帶給了他新的人生……

究竟那個人生是真的？她又究竟是誰？

她過去相信照片合照，相信dna檢測報告，現在她該信什麼？或者，她究竟想成為誰？

是擁有母親和兒子的喬晚，是擁有財富的林沅，還是……池故淵的舊愛林戀？

人的心裡總是會有一桿秤，在你詢問著自己的時候，那桿秤就已經偏向出了答案。這個世間的選擇很少兩難，兩難是因為你所需要的不同。

喬晚在想著的時候，她的那桿秤偏向了林戀。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池故淵否認她是林戀，甚至否認她是林燁的妹妹，甚至不想讓她去認回她曾經的家人。而甦茹麟呢？若是她和林燁真有關系，林燁卻說她父母早亡，甚至他也不認識甦茹麟，那甦茹麟做這一切為了什麼？

她在認回她之後，除了給了她五百萬的零花錢，給她做了幾次甜品，另外就是督促她和池故淵的相處，甚至在和池故淵有矛盾時，也更多的是傾向於池故淵的。但是她有和她的dna檢測證明，是她的親生女兒。

到底為什麼？到底是什麼？

喬晚靠在馬桶上，她的後腦磕在了衛生間的牆磚上，“砰”輕輕的一磕，她的腦袋裡是震蕩的空白。

她想不出，也想不起，但是有些事情，確實該做個了結了。

-

喬晚從琴行下班後，先去了一趟城西的別墅。昨天早上喬晚和母親不歡而散後，母女倆就一直沒有說過話了。喬晚沒找她，甦茹麟也沒有找她。倒不是不關心，甦茹麟更像是太小心，怕自己生怕又說錯了什麼，讓喬晚胡思亂想，索性就沒聯系。

得知喬晚要來，甦茹麟讓廚房準備了一桌子的晚餐，喬晚進門，看到甦茹麟，笑著叫了聲︰“媽。”

甦茹麟原本是坐在客廳的，神情也有些不太安定，待喬晚叫出一聲“媽”後，她像是松了口氣，迎過來抱住了喬晚。

“媽媽以為你還在生氣。”甦茹麟輕聲道。

抱住母親，喬晚笑了笑，道︰“明明是我的錯，我怎麼可能還在生氣。現在過來，就是想跟您道歉的，昨天早上我說話太沖了，希望媽不要介意。”

“介意什麼？”甦茹麟笑起來，喬晚這麼說，她也徹底放了心，她抬眼看著喬晚，眼楮裡滿是慈愛︰“昨天是媽媽做的不對，不該老想著讓你們在一起。你既然不想，就不需要了，管他如何愛你，還是要以自己的想法為重。”

母親就這樣深明大義了，喬晚聽了，也笑了笑。

母女倆抱完，甦茹麟道︰“吃飯吧。”

她說著就要松開手，喬晚卻拉了她一下︰“媽。”

“嗯？”甦茹麟回過頭來。

喬晚抬頭看著她的頭髮，後又低頭道︰“昨天我鬧過後，您心情也不好吧。看，這兒長出一根白頭髮了。”

喬晚說著，手指撩過了甦茹麟的劉海，落在了她頭頂的位置。甦茹麟的長發是散開的，喬晚很快找到了那根白頭髮，而後，輕輕的把它拔了下來。

喬晚動作不大，甦茹麟甚至沒什麼感覺。喬晚做完這些後，給她看了一眼，甦茹麟卻沒在意，隻拉著喬晚道︰“哎，年紀大了總會有白發的，好了，先吃飯吧。”

“好。”喬晚笑了笑，跟著她去了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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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是在城西吃的，吃過之後，喬晚就回了家。今天喬小橋和母親還沒來得及去地鐵站等她，他們剛吃完晚飯出來，倒是踫到了剛到小區門口的喬晚。

“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喬小橋照例小鳥一樣飛去找媽媽，胡玫也跟了過去，問了喬晚一聲。喬晚的氣色比早上要稍稍好些，她也放心了些。喬晚聽了媽媽的話，抬手攬過了她的肩膀，笑著道︰“下班就回來了。”

聽到喬晚的笑，胡玫也笑了起來，後忙問︰“晚飯呢，吃了沒？”

“吃啦~”喬晚笑著應著，“我這麼大年紀還能餓著自己不成。”

喬小橋聽完，抬頭道︰“我這麼大年紀都不會餓著自己了。”

聽了喬小橋的話，胡玫和喬晚皆是一笑，喬晚的手指在他腦袋上揉了兩下，道︰“行行行，知道你厲害了。”

說話間，胡玫和喬晚道︰“行了，大街上別這樣，路又不寬，我們三個並排著走就擋人家路了。你往我前面站著，站在小橋的後面。”

胡玫安排著，喬晚道︰“好　。”

說話時，她的手臂從胡玫的肩膀前拿開，在她拿開時，胡玫“哎”了一聲。她一出聲，喬晚和喬小橋都看向了她。

“怎麼了？”喬晚問。

剛才喬晚離開時，她的頭皮像是被螞蟻咬了一下。她看了一眼喬晚的手，後道︰“沒什麼，你剛才好像用什麼東西抵到我頭髮了，沒事兒。”

說著，胡玫沒再在意，道︰“走吧。小橋，在前面好好看著點路啊。”

外婆叮囑完，喬小橋應了一聲︰“知道啦。”

就這樣，祖孫三人，從小到大，塔羅牌一樣排列成一排朝著胡玫跳廣場舞的公園的方向去了。

-

喬晚又去了一次dna檢測中心。

上次熟悉過一次流程，這次還算輕車熟路，只是上次只有兩個樣本，這次有四個樣本，要稍慢一些，喬晚做了加急。

做完這些後，喬晚離開dna檢測中心，像是從沒做過這些事情一樣，回歸到了自己的生活。她依舊還沒從失戀中走出來，可是痛苦多了以後，她耐痛的闕值也會提高，除非有更難過的事情的到來，不然她應該會慢慢適應失戀的痛苦，然後忘記這個痛苦。

然而事情好像並不是那麼盡如人意，在她還沒淡忘掉失戀的痛苦時，更深的痛苦伴隨著四份檢測報告到來了。

在她做完dna檢測報告的五天后，喬晚收到了四份dna檢測中心寄過來的文件。四份文件，分別是她和喬小橋，她和胡玫，她和甦茹麟，她和林燁的基因檢測。

喬晚拿著四份dna報告坐在琴凳上，她沉了口氣，而後依次把文件打開了。

她或許沒有記憶，但是基因不會說謊，她不知道是誰，那dna檢測會告訴她。

喬晚把四份檢測報告打開，一一查看著報告最後的結果。四份報告，給了她關於她身份最終的結論。

她不是喬晚，不是林沅，她是林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