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好立即沖了過去。

凌皓北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那位工作人員：「裡面到底是怎麼個情況？」

「病人沒有求生意識，黎教授讓安好進來——哪位是安好？快進來！」

凌皓北一聽，就傻眼了。

「我是！」安好的聲音，愈加低沉，大步走了進去。

「怎麼會這樣？」門關了，凌皓北踉蹌著後退，身子抵在牆上，喃喃自語。

而進入搶救室的安好，即使心急如焚，也只能在工作人員的安排下，洗手，消毒，換了無菌衣，才得以進入手術室。

「安好！」黎耀明頭也不抬，額頭上布滿細密的汗珠，不時有人給他擦拭：「坐在床頭的位置，和他說話，盡量說好聽的，說他喜歡的！」

說了這話，黎耀明再次投入緊張的搶救工作中。

而安好，隻覺得自己一顆心幾乎停止了跳動，隨著一步步靠近那個安靜躺著的男子，從這個方向看過去，他的身子完全被一塊布隔離開來，只看見頭部露在外面——並不是說頭上就沒有傷，同樣的，臉上也是傷痕纍纍的，只是，相比那些致命的傷來說，這些只能忽略不計了。

安好依言坐下，半晌，卻只是看著葉宋那張臉呆，心痛，自責，悔恨，各種情緒翻湧在心頭，鼻頭酸，喉嚨緊澀，哽咽得沒法開口。

「黎教授，病人心跳減慢，血壓持續下降！」

「強心劑！」黎耀明手裡的動作有條不紊，聲音卻帶了幾分怒意：「安好，說話啊！」

安好似乎猛地從噩夢中驚醒一般，睜大眸子看著眼前的這張臉。

他緩緩伸手，撫上去，淚珠大顆大顆地滑落：「葉宋，葉宋，我是你的安安，你能聽到嗎？」

如果說一開始，安好在心裡各種糾結，無法開口，那麼，一旦閘口被打開，心裡積壓的千言萬語，似乎一瞬間，就噴湧而出：「寶貝，你要，你要好好的，我在等你，你一定要醒過來。小芒果，我們還有好長好長的路要走，我們說好了要一輩子的，你不能，不能這麼拋下我一個人。我在這裡呢，你想到哪裡去呢？你不能離開，除了我這裡，你哪兒也不能去。哪兒也不能去，你聽到了嗎？」

之前葉宋在這裡住院的時候，他和安好的故事，基本已經被這個醫院的所有醫護人員所知曉，所以此刻，即便他說什麼露骨的情話，工作人員也不會驚訝——畢竟，他們已經接受了這份同性之戀，在他們看來，安好和葉宋的愛情，和普通男女之間的愛情，是一樣的。

安好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無法自拔，他俯身，用自己的臉貼著葉宋的臉：「你要是想好了，想離開這個世界，也好，我會陪著你。你去哪兒，我都陪著你。不管那裡是黑暗還是光明，是冰冷還是溫暖，你去哪兒，我也去哪兒。寶貝，別拋下我一個人，我不能沒有你，不能……」

「黎教授，心率在加快，血壓也有回升的跡象！」護士驚喜地彙報。

「好，繼續！」黎耀明熟練地對血管進行縫合：「注意輸血滴。」

搶救依然在爭分奪秒卻又有條不紊地進行，從生命體征上來看，顯然，安好的話，對生死邊緣徘徊的葉宋來說，起了很明顯的助力作用。

有時候，醫生搶救病人，真的是盡人事聽天命，如果病人生命力頑強，再加上醫護人員全力搶救，想要維持病人的生命，並非難事。

可有時候，病人的意志力薄弱，他自己潛意識裡就排斥這種救助，那麼，這種情況下的搶救成功率，就低得多。

在黎耀明看來，葉宋不該有如此消極的態度，照理說，他的愛情甜蜜，事業有成，他該有著頑強的生命裡和求生意識才對，可從各個生命指標來看，葉宋似乎對自己是生是死並不在意。

就因為這樣，他才讓安好進來，試圖讓安好來喚醒葉宋體內對生命的渴望。

目前來看，安好的動作和話語，是起了作用的。

而安好，此時完全忘記了自己進來的目的，他隻覺得心裡有太多太多的話想要說出來，想要傾訴給自己最愛的這個男人聽：「你說的，我們要一起去旅行，一起變老，一起牽手看夕陽，我答應你，我都答應你。在這個世界也好，去另外一個世界也好，我都陪著你，再也不分開。小芒果，你別怕，我在你身邊呢，你要等著我，不管去什麼地方，有我和你作伴。不管是什麼事，都沒辦法讓我們分開。我會陪著你，一直……」

安好說了很多，之前的時候，有些話葉宋一直想聽，但他總是難以啟齒的話，這時候，他似乎摒棄了外界所有的干擾，隻活在他和葉宋兩個人的世界裡，他內心對葉宋的感覺，對葉宋的在意，對這份愛情的珍視，一點一滴，都說了出來。

他的淚，緩緩流過葉宋的臉，兩個人肌膚相貼，他努力想把自己的溫暖過渡到葉宋的身上，他不想葉宋這麼冷冰冰地躺在這裡，他想要他起來，他想要聽他喊「安安」，他想要看見這個大男孩整個掛在他身上撒嬌耍賴。

就在幾個小時前，他還在辦公室憧憬他和葉宋以後的美好，可誰知道，轉眼之間，葉宋就躺在了手術台上，不能說話，一動不動。

安好的話，葉宋能不能聽到，這個沒人敢確定，可事實是，葉宋的各項功能，確實在朝著好的方面展。

醫學領域裡，從來就不乏奇跡的出現，有時候，醫生束手無策的病例，會在親情愛情的召喚下，重新煥出生命的光彩，這種例子，比比皆是。

所以，我們每個人都應該相信，不管遇到什麼挫折和磨難，都不應該放棄希望——奇跡，說不定，就在下一秒生了。

手術結束，葉宋被轉進了重症監護室，安好在床邊陪著他。

凌皓北在外面著急地跟黎耀明打探情況。

黎耀明總算鬆了一口氣：「目前來看，出血過多和多臟器受損是最危險的，腦部檢查過了，沒有什麼明顯的外傷和撞擊，應該問題不大，但是，也不排除會有腦震蕩的可能性。其他的，就看他自身的抵抗能力和求生意識了。」

凌皓北嘆口氣：「這事兒，放在誰身上，也接受不了。」

黎耀明隻被叫來救人，並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怎麼了？他和安好，有問題？」

凌皓北簡單地把事情說了一遍。

黎耀明聽了，沉吟半晌，才開口：「生這樣的事，的確……葉宋可能從心理上接受不了，但我覺得，安好肯定也是不好受的。一個大男人，剛剛哭成那樣，這份感情……」

「說是這麼說，可對於葉宋來說，安好的舉動，無疑是否決了他們的愛情……」

「也不能這樣說吧。」黎耀明點了一支煙，狠狠抽了一口：「我倒有點理解安好的做法……」

「少來了。」凌皓北自己也拿了一根，跟著點燃：「如果你這樣對蕭允，估計那孩子能拿刀砍了你。」

黎耀明笑了，眸子裡難得的有了柔情：「平時都要拿刀砍我，若真的生了那樣的事，他能把我碎屍萬段。」

「所以……」凌皓北看著窗外，冬日的天空，總是陰沉沉的，影響心情：「葉宋，大概是失望了吧。」

「他醒了，你做做他的工作吧。」黎耀明拍拍他的肩膀：「照目前的情況來看，脫離危險也就是這二十四小時的事，有問題的話，你再叫我，我先眯一會兒。」

「你休息吧。」凌皓北知道這種手術是極其累人的，精神高度緊張不說，一點兒差錯都不能出：「有事我叫你。」

他出了黎耀明的休息室，先去了重症監護室，值班的醫生告訴他，現在葉宋的一切指標都趨於正常，等他醒來，再觀察四個小時，就可以進入普通病房了。

凌皓北看不見安好的表情，但有了黎耀明的保證，他也放心多了，只要葉宋脫離危險，那麼，以後的事，再說就好了——他覺得，葉宋那麼愛安好，安好對葉宋的感情也是真的，這件事，過去了就好了，或許，大家把它當做什麼都沒有生，就最好了。

當然了，這是凌皓北自己想象的事情最好的一面，事實是，凌皓北設身處地地想象了一下，他覺得，如果自己的愛人，在危急關頭，救了別人，而把他放棄了，他肯定是接受不了的。

但現在，他只能祈求葉宋能大度一點，別像他這麼自私。

只是，他不知道，在愛情裡的每一個人，其實都是自私的。

葉宋醒了。

在安好說了無數的綿綿情話，從兩個人的初識、再遇到相愛的過程，安好的感受，安好眼裡所看到的葉宋，他都一一說了出來。

葉宋有動靜的時候，安好隻覺得驚喜膨脹了整個胸腔，他連大氣都不敢出，就那麼盯著葉宋的臉。

葉宋緩緩睜開了眸子。

兩人，四目相對。

安好隻覺得有太多的話要說，即使之前已經說了很多，可是，不夠，還不夠……

但這一刻，千言萬語，他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目光交纏，兩個人就那麼安靜地注視，相對無言。

良久，葉宋扯了扯唇角，艱難地露出一個笑容，他開口：「安警官……」

安好猛地睜大眸子，呼吸開始急促，盯著葉宋，卻還是不知道說什麼。

「可以幫我叫醫生了。」葉宋的口齒很清楚，笑容也還在臉上：「我想，這個時候，應該叫醫生進來檢查一下吧？」

「是，是……」安好的身子，踉蹌著退了兩步，定定神，這才按下了呼叫器。

醫護人員很快趕來，黎耀明也第一時間被凌皓北叫了過來。

一系列的檢查過後，黎耀明宣布，葉宋已經脫離了危險，沒有大礙了。

「黎醫生……」安好開口。

黎耀明已經交代了要注意的事項，心裡也總算是鬆了一口氣：「怎麼了？」

安好看一眼葉宋，抿抿唇：「真的，沒事嗎？」

「安警官，你這是什麼意思？」葉宋的聲音比較虛弱，但聽起來，思維還是很清晰的：「我脫離危險了，你還不高興？」

「我，我怎麼會……」安好慌亂地朝著葉宋看過去，艱難開口：「可，可你為什麼叫我……安警官？」

「咦？」葉宋的臉色很蒼白，失血過多讓他沒有太多精力：「大家都這樣叫啊，有什麼不對嗎？」

「我們……」安好的心裡從剛剛就有大片的慌亂，這會兒，更是不安起來：「你，你還記得我們之間生過什麼嗎？」

「記得啊。」葉宋輕輕點了點頭：「我和小青，被他們吊著。摔下來的時候，我受傷了——不是這樣嗎？」

「是，是……」安好不敢看葉宋的眸子，心裡的苦澀開始翻湧：「可是，我們……葉宋，我是你的安安啊……」

「啊，對。」葉宋又笑了：「以前，的確，我都這樣叫你。可我覺得，有點不太合適了。」

黎耀明覺得事情不對，趕緊開口：「葉宋，你現在要多休息，別說了。」

「說兩句話，死不了的，」葉宋看向安好：「安警官，我想了想，覺得，我們可能不適合做*愛人，不然，還是回到當初我們認識的時候，做個普通朋友比較好，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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