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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涼沒有支撐太久,守將眼看著敗局已定,投降了。
拿下平涼,陳得意萬分,他指著殘破狼藉的城牆,沖燕思空道︰“先生,你看,這就是封野想用來交換你的平涼,如此不堪一擊,如此唾手可得,他是在看輕你,也是在看輕我,我何須與他換?我要的……”陳冷笑,“自會一樣一樣地從他手裡奪。”
燕思空看了陳一眼,拱手道︰“恭喜殿下。”
“先生似乎不太高興?”
“封野明顯是放棄了平涼和鳳翔,將兵力集中於慶陽,此戰我們雖然得勝,但仍然難以前進。”
“我如今能下平涼,他日也能下太原。”陳挺直了胸膛,傲然道,“先生以為封野兵力三倍於我,我就對他無可奈何嗎,朝廷正在調集兵馬,與我合圍,封野已成眾矢之的,必敗無疑。”
燕思空因為擔心元南聿,心頭煩亂,卻還要強自鎮定,淡笑道︰“這是毋庸置疑的,只是殿下不可輕敵,也不要心急冒進,還需步步為營。”
“我明白。”陳忍不住朝西南看去,“不知大字坡是何情形。”
燕思空順著他的目光遠眺,除了一望無際的灰白冬景,再無一物,他的心直直地往下墜,充滿了不祥之兆。
直等到暮色降臨,傳令兵才帶回了消息——燕思空最害怕聽到的消息。
封家軍在大字坡慘敗,元少胥和三千將士被俘,元南聿領兵來救,如今被圍困在一處高坡,三次突圍皆失敗,楚王軍唯恐強攻損傷慘重,兩軍僵持不下。
燕思空隻覺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腦門,周身頓入冰窖,眼前陣陣地發黑。
陳大喜過望,重重一撫掌,激動地連聲道︰“好!好!”
沈鶴軒也十分高興︰“乾得好,本以為伏擊他們幾千兵馬便不虛此行,結果竟圍了闕忘,此人比平涼城更加意義重大。”
陳興奮地在屋來回踱步︰“天助我也,天助我也!”他猛地轉身,“先生。”
燕思空將自己忙亂的思緒強行拉回,卻來不及收拾面上的神情,怔怔地看著陳。
陳似是察覺到了什麼,皺眉道︰“先生在想什麼?自封家軍中伏,先生一直就心不在焉。”
沈鶴軒冷冷的看著燕思空,眼神不善。
燕思空道︰“殿下是真龍天子,自有天助,臣只是想到元少胥……心下唏噓。”
“怎麼,我為先生生擒了他,先生不高興嗎?”
“不是。”燕思空苦笑,“我與他兄弟一場,他生父元卯的大恩,我舍身難報。我本以為出逃後,我們此生不復相見,萬萬沒想到這麼快就……我雖是恨他,此時卻不知該如何處置他了。”
“先生可不是這樣優柔寡斷之人。”
“對他人也許不是。”燕思空扶額搖頭。
“燕大人可是礙於其父,不忍殺他?”沈鶴軒冷笑,“留著他也好,此人並非什麼忠烈之輩,若勸其投降,或可為我所用。”
“有道理。”陳道,“反正人在我們手中,如何處置他,全憑先生做主。”
“既然如此,請殿下將他押解至平涼。”燕思空目露寒芒,“我會親自審問他。”
“此人不值一提。”沈鶴軒道,“眼下最要緊的,是闕王,殿下有何打算?”
“闕王與封野親如兄弟,又富有忠義之名,恐怕不會投降,或可以他要挾封野?”
燕思空搖頭︰“他寧肯自刎,也絕不會拖累封野。”
“若就這麼殺了他,未免可惜,就算要殺,也該由我來斬首示眾,震懾天下。”
沈鶴軒道︰“與他一同被困的,尚有幾千將士,他們已是破釜沉舟,必然抵死反抗,若我強攻,就算得勝也會折損數千兵馬,實在不值。”
“只需圍上幾日,餓也餓死他們。”陳道。
“他們自知糧草不濟,一定還會突圍,封野也肯定會派兵來救,拖得久了,未必對我們有利。”
“那便用火。”陳陰寒道,“一把火燒了他們。”
燕思空搖頭︰“此時初春化雪,地面濕濘,見這幾日也不像會出太陽,不利於火攻。他不肯降,他手下將士未必不肯,殿下此時正缺兵馬,將數千精兵付之一炬,豈不可惜?”
陳摸了摸下巴︰“那該如何是好?”
“先在援軍路上設伏,阻止封野的援兵來救,然後派人去勸降。”沈鶴軒看向了燕思空。
陳亦看向燕思空,神色間滿是猶豫。
燕思空正等著倆人提出此計,若他來提,不免惹人懷疑,他道︰“殿下想讓我去勸降。”
陳想了想︰“不可,萬一他將你押做俘虜,反來要挾我怎麼辦。”
“他不敢……”
“將闕忘帶回平涼。”沈鶴軒搶道。
燕思空握緊了拳頭。
“告訴闕忘,只要他乖乖投降,便放走他手下的將士。”
“什麼?”陳瞪直了眼楮。
燕思空恨不得當場掐死沈鶴軒,他本想去勸降時,想辦法助元南聿突圍,實在不行,倆人互換身份,也能讓元南聿活著走出包圍,如今他只能順著沈鶴軒說道︰“對於封野來說,闕忘這個左膀右臂,勝過千人萬人,他若死了,只會激起封家軍的義憤,但他若活著被俘,便會狠狠打擊封野和封家軍的士氣。”
“沒錯,闕忘是一個籌碼,若死了,除了徒增仇恨,毫無用處。”沈鶴軒眯起眼楮,“他活著,封野便會一直有所忌憚,此人大有用處。”
陳沉默片刻︰“好,諒他落到如今這個地步,也不敢對先生怎麼樣。”
燕思空沉聲道︰“臣定不負殿下厚望,將闕忘……帶回平涼。”
看來,只有在回程中伺機動手了。
陳派了麾下大將曲角,護送燕思空去大字坡,再押送俘虜回平涼。此人智勇雙全,對陳忠心耿耿,燕思空知道,想在回程中放元南聿逃走,難如登天。
來到大字坡,遠遠看著山坡上升起的白煙,想著他與元南聿相隔如此之近,卻只能看著他深陷重圍、命在旦夕,心中隻覺沉重得難以喘息。
“燕大人,末將會派幾名侍衛送你上山,若天黑前你沒有帶著闕忘下山,我們將強攻而上。”
“好,多謝曲將軍。”
燕思空深吸一口氣,策馬往山坡上奔去。
山坡要道均有元南聿的兵馬把守,一見他們便長矛相向。
燕思空道︰“我奉楚王之名前來求見闕將軍,只有我等區區幾人,勞煩通報。”
守衛低聲商議後,一人去通報了。
半晌,那人回來了︰“隻得你一人前去。”
“好。”燕思空將侍衛留在原地等候,自己跟著那守衛上了山。
爬上山坡,燕思空看到的是一片敗軍之像,數千將士分布在山坡上,各個灰頭土臉,垂頭喪氣,傷殘亦是隨處可見,可謂滿目狼藉。
很多人認出了燕思空,他們站了起來,用鄙夷的、仇恨的、殺氣騰騰地目光看著燕思空。
被無數人以吃人的目光瞪視,燕思空寒毛都豎了起來,他喉結滾動,目不斜視地往前走去。
“叛徒。”將士之中,不知是誰低低叫了一聲。
那一聲便是燎原的火,瞬間將絕境之中的情緒點燃,聲討“叛徒”的人越來越多,聲音越來越大,他們一步步朝著燕思空走來,滿腔怨恨,雙目血紅,似是要將他撕碎。
燕思空握緊了拳頭,不知道今日能否度過此劫。
就在那些人將燕思空團團圍住時,“ ”地一聲,鳴金之巨響穿透了每個人的耳朵,猶如午夜夢回的鐘聲是,瞬間將人敲醒了。
人群中自覺地讓出一條通路,一個修長、熟悉的身影穿過人群走來,他臉上還帶著那枚冰冷的面具,但看著他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燕思空隻覺凍僵的身體終於湧入一絲暖流。
“將軍。” 一個將領大聲道,“末將懇請將軍殺了這個不知廉恥的叛徒!”
“殺了叛徒,殺了叛徒!”眾將士大聲吼道。
元南聿抬起一隻手,四周頓時鴉雀無聲。
元南聿深深地望著燕思空,眼神極為復雜,他低聲道︰“隨我來。”
“將軍……”
“不必多言。”
元南聿轉身走了。
燕思空大步跟了上去。
元南聿將燕思空帶進了用樹木搭建的簡陋的中軍帳,他一屁股坐在樹墩上,低著頭,沉聲道︰“你來做什麼。”
燕思空深吸一口氣︰“你可收到我的信?”
“……收到了。”
“你不相信,是嗎?”燕思空顫聲道,“你可知道我為什麼去找陳,為、了、你。”
元南聿抬起頭,茫然地看了燕思空半晌,艱澀道︰“真的嗎。”
燕思空顫聲道︰“你摸著良心,憑著直覺,哪怕你什麼都不記得了,你內心最深處,是否覺得我會害你?”
元南聿長籲一口氣︰“我不知道,我真的……我覺得自己像個傻子,只因為我什麼都不記得,便由著你們擺弄,誰在說謊,誰是真心,你們都是我的兄弟,我到底該如何分辨?!”
燕思空啞聲道︰“你只能自己分辨。”
元南聿的手插入了凌亂的發間,狀似痛苦不已︰“你的情報,我不敢不信,也不敢全信,但大哥不信,他認為你在幫著陳使詐,你們要取鳳翔,他要穿大字坡而過偷襲後路。”
“那你就讓他帶兵出擊?”燕思空咬牙道,“我不信你蠢到這個地步!”
“是我的錯……我礙於兄弟情面,從不當眾駁斥他,讓他有恃無恐,竟假傳我軍令……”
“元南聿啊!”燕思空氣得手腳發抖,“你追隨封野多年,軍紀嚴明,從未有失,封野也是看中你這點才讓你帶領大軍,他可不是任人唯親之人,你怎麼能縱容親信?!”
元南聿悔恨不已︰“我……在我的記憶中,從未有過親人,我……”
“即便如此,你千不該,萬不該,最不該來救他!”
元南聿垂著腦袋,似是有千斤重壓︰“他和將士們中伏,我身為主帥,難辭其咎。”
燕思空又是心痛,又是憤恨。每個人都有弱點,元南聿最大的弱點,就是太重感情,在他們沒有出現之前,元南聿尚不會因為這個弱點犯錯,可突然出現的兄弟,對於他空白一片的過去實在太過重要,於是他犯了蠢,而且後果難以挽回。
元南聿抬起頭,慢慢摘下了面具,他雙目赤紅,眼眶懸淚,滿是自責。
燕思空難受極了,他蹲下身,捧著元南聿的臉,輕聲道︰“別怕,有二哥在,我會救你出去。”
元南聿搖著頭︰“我愧為主將,愧對狼王和將士們,我要與他們共存亡。”
“聿兒。”燕思空深深地望著他的眼楮,“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但只有你活著,才能糾正錯誤,才能為將士們報仇,才能向狼王將功折罪,是不是。”
元南聿怔怔地望著燕思空。
“你聽我說。”燕思空低聲道,“今日陳派我來,是來勸你投降的,他要求你隻身一人去平涼,就放將士們走。”
“當真?”元南聿雙目圓瞪,“他真的會放其他人走?”
燕思空點點頭︰“我本想在半路伺機放你逃走,但負責押運的是陳麾下猛將,不會給我們那樣的機會,你隨我去平涼,我再設法助你逃走,否則你困在此處,只有死路一條。”
“可是……”元南聿猶豫道,“若他強迫我摘下面具。”
“如今哪裡顧得那麼多,只能隨機應變了。”燕思空沉聲道,“你若遲遲不降,待雪化乾淨,他們就要放火燒山了。”
元南聿僵硬地嘴角微微抽動︰“……好,我降,只要他放其他人走。”
燕思空正色道︰“聿兒,你絕不要有輕生之心,元少胥和三千將士已經被押送回平涼,陳有的是法子要挾你,你要活下去,懂嗎,你一定要活下去,二哥發誓,豁出一切,也一定助你逃走。”
元南聿咬住了嘴唇,重重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