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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顏子廉的安排之下,燕思空終於偷偷見到了趙傅義,他二話不說,撲通一聲跪下了。
“思空,哎……你這是做甚。”趙傅義連忙將燕思空從地上拽了起來。
自平叛一戰結束後,趙傅義駐景山,他在京,雖然不過兩三個時辰的路途,卻沒見過幾面,但當年並肩作戰的情誼尚在。
燕思空雙目含淚︰“趙將軍,封家是被冤枉的啊。”
趙傅義重重嘆息︰“我也不信封家會謀反啊,只是,封家軍闖入獵場是我親眼所見、親手阻攔,人也是我抓的,這叫我……叫我如何是好?”
“倘若封家要謀反,又怎麼會毫無章法地亂闖入獵場,又怎會輕易就被將軍發現,這一切都是有預謀的,謝忠仁買通了封野的車夫,竊取了兵符啊。”
“什麼!”趙傅義大驚失色,“你可有證據?”
燕思空深深蹙起眉︰“我已找到了謝忠仁派去勾引那車夫的青樓女子,可如今那車夫已死,無論我們說什麼,也是死無對證啊。”
“唉!”趙傅義來回踱步,頓了頓,看向燕思空,“封野折辱於你,你卻不計前嫌地想為封家洗清冤屈,真乃虛懷若谷啊。”
燕思空輕咳一聲︰“我與封野曾征戰沙場、生死與共,即便後來因種種而有所嫌隙,我也不能因私人恩怨,而令靖遠王這樣的功勛忠臣被冤枉。況且,倘若封家被治罪,太子的儲君之位怕是就搖搖欲墜了!”
趙傅義點點頭︰“我曾為靖遠王麾下效力,也不想眼看著他被奸佞構陷,我聽聞那閹賊還慫恿陛下從大同調兵去遼北,如若大同軍落入韓兆興那個廢物手中,遼北怕就保不住了。”
“是啊!”燕思空上前一步,懇切道︰“趙將軍,封家蒙冤,天下為之顫動,瓦剌余孽未除,若聞此消息,恐怕會趁機卷土重來,這並非僅是封家之難,恐是國難啊。”
趙傅義臉色愈發蒼白︰“但如今……但如今證據確鑿,就算我想為他們辯駁,那日的情況,眾將士皆有目共睹,我不能睜著眼楮作偽證啊。”
“將軍乃三萬衛戍軍的統帥,將軍的話在朝中舉足輕重,若將軍對此事有異,陛下也需權衡,更可以震懾閹黨。”
趙傅義神色頗為躊躇。
燕思空淒聲道︰“如今怕只有將軍能救封家了呀!”
趙傅義長嘆一口氣︰“我一介武夫,本無意卷入朝堂紛爭,可我又如何能眼睜睜看著閹黨陷害忠良,看著好不容易鞏固的大同防線潰於內。其實我早已聯合幾位大人,共同諫諍此案了。”
燕思空欣喜道︰“多謝將軍,多謝將軍!”
趙傅義擺擺手︰“我心中亦無把握,尤其是陛下因劉岸一事對顏閣老冷遇之後,謝忠仁逐漸拿住了大勢啊。”
“非也,劉岸一案,陛下對謝忠仁亦十分不滿。”
“哦?你是如何得知的?”趙傅義問完之後,恍然道,“你早知道列題的事。”
燕思空點點頭︰“早先的列題由我而出,已呈送內閣票擬通過,劉岸臨時改了列題,若非是謝忠仁指使,給他天大的膽子他也不敢。陛下本想用京察來削弱封家軍,不想老師不顧陛下顏面,彈劾劉岸,此事偷雞不成蝕把米,陛下自然對謝忠仁有所不滿。”
趙傅義思索道︰“這樣看來,謝忠仁設計竊兵符,冒天下之大不韙構陷忠臣名將,怕激怒了陛下,想要扳回一城啊。”
“正是如此,此計漏洞百出,且極為凶險,稍有差池,恐怕天下都要易姓,謝忠仁定是被逼得狗急跳牆了,所以,將軍之言有望撼動陛下的決心。”
趙傅義目露堅毅地精光︰“你放心,我必盡我所能!”
“多謝將軍!”
趙傅義說到做到,幾日之後,就與幾位有分量的武將聯名上書,提出封劍平謀反案的種種疑點,勸昭武帝切莫被奸佞利用,重蹈高宗覆轍。
這封奏折事先並未與顏子廉商議,是在早朝上直接呈遞的,當顏子廉和燕思空得知奏折內容的時候,皆是眼前一黑。
果然,這封奏折捅了馬蜂窩,暗喻昭武帝是冤殺嶽飛的宋高宗,把昭武帝氣得當朝大罵趙傅義,閹黨抓住機會,指責趙傅義曾為封劍平手下,有包庇之嫌,昭武帝一旨令下,讓趙傅義滾回景山,不準再參與此案。
當然,趙傅義的目的也暫時達到了,昭武帝無法對諸多武將、尤其是衛戍軍統帥的諫諍視若無睹,他雖然想要快刀斬亂麻地定了封家父子的罪,但又不得不看朝廷的風向。
此事過後,封家的審訊慢了下來,一是父子二人死不認罪,二是再沒有新的證據,三是朝中風向搖擺不定,昭武帝不敢妄動。
燕思空等人得以喘息,他令阿力去催促佘準兩件事,一是調查那日的黑衣人,二是繼續為可能的劫獄做準備。
可就在燕思空以為看到了一絲轉圜之希望時,老天爺似乎不將他們推落深淵,誓不罷休。
在一次早朝上,謝忠仁麾下的言官重提江南海稅,指責顏子廉包庇家鄉富商貴冑,使得朝廷收不上海稅,有損國庫。
江南海稅是朝中最禁忌的話題之一。誠如謝忠仁所言,顏子廉當上首輔之後,減免了大量的江南海稅,國庫每年為此至少少了百萬兩的進帳,就連身為顏子廉學生的沈鶴軒,都對富庶江南少征稅而有所非議。
可顏子廉也是不得已,他身為江南學子,與其一派系的士族官員,大半來自江南諸府道,士族官員與當地世家大族沾親帶故、密不可分,誰人能不護短。
海稅觸及的是士族一派的命脈,但凡提起,必然要掐個天昏地暗,兩敗俱傷,久而久之,也沒人敢輕易提起。
謝忠仁選在這個時候重提海稅,其心可誅。
果然,這一次昭武帝一反常態,不再事不關己地攪混水,而是嚴厲指責顏子廉征稅有失公允。
據聞當日早朝上,已是古稀之年的內閣首輔大學士、三朝老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顏閣老,被訓斥得面紅耳赤。
當晚回到家,就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