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墨衍想要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衛青城卻有口難言,這是兩個人在一起之後,第一次遇上這樣的意見分歧。
兩個人這麽多年來感情一直和諧,除了玩笑一樣的逗趣,兩個人連臉都沒有紅過一回。
人常說,兩口子過日子有吵有鬧才能長久,有什麽都叨叨嚷嚷出來了,那種多年不紅臉的兩口子,不吵則以,一旦吵起來,吵到直接一拍兩散的比比皆是。
他們兩個人正好是這從來不吵的情況,這麽多年,他們從來沒有過任何矛盾,徐墨衍是個很好的伴侶,他性格寬和大方,包容心強悍,他很少有特别堅持的,大部分都是他在遷就衛青城,他性子就像一團勁道的面團,彈性大得驚人。
他屬于那種大而化之的性格,沒心沒肺,很少對什麽事兒上心計較,對誰都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差不多算是到了小事兒無原則的地步。
可是就是這樣的性格,一旦真的堅持,那是令人難以理解的固執。
這一次,他要一個理由,不要搪塞也不要敷衍,就要一個明明白白的理由。
兩個人達不成共識,談話也沒能繼續,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僵,誰也沒準備妥協服軟。
身體微微下壓,從蹬在馬镫的腳掌、小腿、大腿往上腰部背部和肩部,每一寸的肌肉都崩得筆直,整個身體如同一支離弦而發的箭矢,在跑馬場裏飛馳。
徐墨衍起碼從來都是遛馬,從來沒有認認真真的跑上一回,偏偏他的馬又是世界上數一數二的好馬,爲此,馬場那些個愛馬的工作人員沒少羨慕嫉妒恨這暴殄天物的帥氣老闆,簡直是站着茅坑不拉屎。
這會兒看着已經連續狂奔了十多圈的老闆,在場的工作人員都傻眼了。
“快去讓人通知衛先生,老闆……好像有些不對勁。”馬場的負責人從一開始就隐隐覺得不對勁,這會兒看着老闆已經連續跑了十多圈還沒停下的意思,他頭皮都炸起來了。
看老闆的樣子,事情應該還不小!
這位掌控着他飯碗的大老闆,這要是沒事兒還好,如果出了一點岔子,他估計也别混了!更别說,還有那位衛先生。
整個檬園的人都知道老闆是那位衛先生的心尖子,他雖然不知道那位具體是幹什麽的,可是就他那身驚人的氣勢,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那不是什麽善茬兒,他可不确定自己能擔得起這出點事兒的後果。
“哦哦……”
衛青城接到消息趕到馬場的時候,沒看到人,馬場負責人急急跑過來,“衛先生,老闆已經跑了十幾圈了,您看……”
衛青城眉心緊擰,“把我的馬牽出來。”
“走!”
工作人員一刻也不敢耽誤,即刻去馬房把他的馬牽了出來,衛青城翻身上馬,猛一夾馬腹,性烈易怒的馬嘶鳴一聲,飛身竄入馬道。
他的騎術精湛,速度簡直堪稱不要命,跑了差不多二十分鍾終于追上了正在馬道上疾馳的徐墨衍,看着他的速度,衛青城心髒差點沒停擺。
“墨衍!停下!”
因爲當年的那場車禍爆炸,他除了碰不了車,更對一切高速疾馳的工具都敬而遠之,心理上的恐懼陰影這一生都可能很難走出來。
他不願意接受治療,因爲算不上什麽大問題,除了不能開車,不能接受高速疾馳,他并沒有其他大到能影響他生活的症狀,衛青城也就沒有強迫他去治療。
當初建馬場的時候,他專門給他選了一匹純血馬,也是存了讓他在不知不覺中慢慢擺脫高速疾馳帶給他的陰影。可是這麽多年,他從來就沒有縱馬放開跑過,他自己不願意,他也不願意強迫他,所以也沒有好好指導過他的騎術。
“墨衍!停下!”衛青城追上去,厲聲喝止。
徐墨衍轉頭過來,看到他,微微皺了皺眉,夾着馬腹的腿下意識就放松了力道。
衛青城跟在他身邊,與他并排行駛,引導他怎麽讓馬停下來,“乖,把腿放開一些,身體低伏一些,慢慢的放松試着收缰繩,不要急,慢慢的讓它慢下來。”
他連話都不敢說得太急太重,輕聲細語一字一句的,音量也控制得極好,生怕他的情緒一不小心影響到馬背上的徐墨衍。
徐墨衍聽到他這樣的語氣,下意識的看過去,近距離之下,一迎面就看到男人額頭上凸顯的血管和青筋,他歎了歎氣,照着男人的話去做。
雖然他沒有學過系統的騎術訓練,不過也好歹是摸了這麽多年的馬了,他的悟性不低,他不是不會騎馬,隻是對高速疾馳排斥而已。
衛青城領着他跑了很長一段路程,才讓馬在徐行漸進的速度下慢了下來,衛青城憋在肺管子裏的那口氣這才算吐出來。
“墨衍,把缰繩給我。”
徐墨衍捏着沒動,衛青城驅馬踱步到他身邊,從他手裏取過缰繩,一手拉着自己的馬,另一邊牽着徐墨衍的馬,他什麽都沒說,踢了踢馬腹,走在略靠前一步的位置。
徐墨衍坐在馬背上,也沒說話。
回到服務區,衛青城把缰繩丢給工作人員,自己率先跳下來,繞過去,将正在下馬的徐墨衍接下來,一言不發的牽着他的手往外邊的車走去。
徐墨衍也沒反對,安靜的任他牽着,相攜離開了馬場。
終于送走了這尊大佛,整個馬場的人都松了一口氣,總算是全須全尾的走人了。
“劉經理,老闆是不是和衛先生吵架了啊?”一個小主管看兩人開車離開之後,才小聲的問身邊的頭兒道。
劉經理搖搖頭,“看樣子不大像。”
“可是兩個人一句話都沒說。”
劉經理有些沉思的摸了摸下巴,“吵架了也不可能這麽平靜吧?衛先生去牽老闆的手老闆都沒有反對啊。”
兩個人很少在外面做這麽親密的舉動,可是乍一看卻絲毫不會讓人覺得怪異,他并不是第一天知道這兩個人很配,可是這樣看着,還是有一定的沖擊。
“啊——好像是——”
“老天,我這重點到底放在啥事兒上面了啊!?”對于老闆跟他家那位衛先生這百年難得一見在外面公開秀恩愛,她居然在眼皮子底下都給放過去了。
下一次她又要等到什麽時候才能等到啊?!
兩個人相對無言的回了家,衛青城看着他,欲言又止,徐墨衍則默默的轉身去了廚房準備晚飯,看着他倔強又落寞的背影,衛青城後牙槽都咬緊了。
吃了晚飯,徐墨衍依然一言不發的收拾洗澡,肖成送園子裏的文件報表過來的時候,他正在浴室裏洗澡,衛青城給接的。
洗了澡出來,看着客廳茶幾上的報表,他默默的抱進了書房處理,衛青城獨自在客廳的沙發上靜坐了一個多小時,等到他處理完了出來,他還坐在沙發上。
徐墨衍看了看時間,已經十點了。
他想說點什麽,最終也沒能張嘴,自己徑直回了卧室。
衛青城回房間的時候,看到蜷縮在床沿的人,眉心的折痕又深了一寸。
衛青城試着去擁他入懷,可是他卻有些抗拒,試了兩次,看他的掙紮有些怒意,衛青城隻得放手讓他睡在一旁。
一言無語,兩個人各據一方,睜眼到天亮。
兩個人對感情這都是第一次,一個成熟穩重,一個心寬随和,從确定感情之後,就從來沒有過矛盾。
這乍然一下出現這樣的狀況,兩個人都找不到能解決的方式,情況就成了這樣。
外面的天色微微發灰,徐墨衍揉揉刺痛的太陽穴,掀開被子想要翻身起來,剛一動,胳膊就被拉住,他頓了一下,沒有回頭。
衛青城看着他沒有轉過頭來的後腦勺,心裏無限挫敗,伸手一使勁,将他拉過來了一些,有些無奈又有些頹然的問道,“墨衍……我們非要這樣嗎?”
他以爲人還在院子裏看書,沒進屋就直接進了院子,結果看到院子裏空無一人,葡萄架下的茶幾上還放着書和茶杯,知道人可能在屋裏。
屋子的落地窗都打開了,窗簾也全都是拉開的,他掃了一眼,看到人坐在書房裏,他就去廚房裏轉悠了一圈,把粥熬上,菜折好,看人還沒出來,就直接去敲了書房的門,“衛先生,你忙完了嗎?”
衛青城轉頭看打開的門縫裏支進來一個腦袋,把最後一份文件放進傳真機,“你忙完了?”
“他們準備開席了,媽讓我回來伺候你老人家也準備開飯。”徐墨衍推開門,也不進來,就靠在門框上,“我說你這才剛剛回來,又忙些什麽?”
“處理一些小問題。”
“你個工作狂,有勁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忙,出門在外忙,回家來還是忙,你這樣我看你退休了之後這日子怎麽過。”徐墨衍邊說邊打趣他,“你說讓你退休之後,你是不是得抓狂。”
“有什麽好抓狂的,你不是還等着我給你養馬種地嗎?”确定文件已經傳真完畢,衛青城就直接關了電腦過來攬着他的肩頭俯身有些粗魯的在他唇上啃了一口,“這是提前開始嫌棄我了?”
“我沒嫌棄你啊,我就是再想,就你現在這個狀态,你養馬種地能打發時間?”徐小猴兒被親了更不客氣,抱着他就追上去,啃了兩口才覺得自己賺回本了。
“沒試過怎麽知道。”兩個人的空間足夠自由和無所顧忌,兩口子沒羞沒臊的就在門邊熱烈的親吻起來。
兩個人的年紀都早已經過了毛頭小子的歲月,可是這激情倒是一如當初,絲毫有減損,歸功于衛青城這強健的好體魄,這些年兩人雖然聚少離多,不過徐小媳婦兒這些年的夫妻生活也過得相當香豔。
現在,徐墨衍很少會當着面不要命的去質疑某人的某些方面,因爲這禍從口出的茬兒,他已經領教了多次,每次的教訓都相當慘烈。
吃了晚飯之後,天還沒黑,徐墨衍膩在他懷裏說了一會兒話,又小眯了一會兒,等到噼裏啪啦的鞭炮聲把他驚醒的時候都已經快八點了。
他急急忙忙爬起來就跑。
衛青城也沒攔着他,隻是讓他等法事結束之後回家來休息,不要幹熬在那裏。
他一邊應承一邊急匆匆的出了門。
跑到老房子的時候,正好趕上法事準備開始,徐爸爸是長子帶着白色的孝布站在最前面,後面依次都是家裏的直系親屬,大大小小都正忙着系孝布,他來的時間正好合适。
“三兒,快來。”徐翎英看見他,招手讓他過去。
他忙站進隊伍,徐翎英把手裏的孝布給他系上,又一竄鞭炮聲響起來,法事就正式開始了。
排好隊列,他一側頭,就看到身邊站着的梁明瑞,瞬間有種不是冤家不聚頭的無奈感。
梁明瑞正好也發現身邊的人是他,同時皺起了眉頭,下意識的往一旁挪開了一些。
徐墨衍也不在意,目不斜視的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