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此刻一心只想抓到子文,有人來阻攔他,他便是看也不看就一掌拍了出去。
這一掌正中季沉胸口,季沉悶哼一聲,只覺得胸口的骨頭和五臟六腑幾乎都要被拍碎,就如同斷線風箏一般朝後跌了出去。
與此同時,一道黑影竄出,接住了仰面飛出的季沉,將他緊緊摟在懷裡。
季沉此刻胸中氣血翻湧,可不知道怎麼的,那些腥甜的氣息都積壓在他胸口,根本就吐不出來。
邀月抱緊了季沉,神情中是憤怒和心痛,他抬手正想給季沉輸送真氣,忽然便聽到對面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
接著便是桑之驚呼一聲'不要'。
邀月和季沉一個激靈,同時抬起頭,便看到子文趴在天帝的肩頭,狠狠地咬著天帝的脖子,鮮血四濺,子文的臉上也是帶了異常憤怒和嗜血的神色。
……
季沉看到這樣一幕,虛弱的身子不由得微微一顫,然後攥緊了摟著他的邀月的手。
邀月覺察到季沉的異樣,神色一動,便伸出手將季沉按在自己懷裡,不去讓他看這麼血腥的一幕。
到這裡,邀月確然是相信子文對季沉是有感情的,可子文嗜血的那副模樣,讓他實在是有些不寒而栗。
加上想到子文很有可能已經被那娑婆之果給奪舍,邀月心中便愈發矛盾且痛苦。
天帝被子文咬得發狂,他忽然長嘯一聲,手下發狠,猛地抓住子文的後頸,就將他提起來狠狠往外一甩,自己則是捂著脖子上那個個巨大的血洞,帶著滿身血污踉蹌了兩步,咬咬牙,御風消失了。
桑之見到天帝離開,他愣了愣,竟是也什麼都不顧地便追了出去——若是天帝被這件事激怒,真的打算破罐子破摔,那蒼蛟恐怕就真的要魂飛魄散了!
而子文就這麼被天帝甩了出去,頓時摔在不遠處的草叢裡,動彈不得。
季沉伏在邀月懷裡,聽到異樣的聲音,不由得抬頭去看,接著他便看到昏迷的子文靜靜地躺在遠處的草叢中,身子還在微微抽搐。
心中一痛,季沉不由得低聲道:“邀月,你抱我過去……我去看看子文。”
邀月聽到季沉這句話,眼中露出幾分猶豫之色——方才子文發狂時那嗜血的模樣他是看得一清二楚,這要讓他如何承認子文就是他的兒子?
季沉原本想著,子文做出這般不顧性命的舉動邀月會有所感動,可現在看到邀月遲疑的神情,他心頓時涼了半截。
咬咬牙,季沉最終蒼白著臉低聲道:“那你放我下來……”
邀月見到季沉如此堅持的模樣,不由得微微嘆了一口氣,然後他二話不說,便抱著季沉走了過去。
季沉靠在邀月懷裡,其實心中有些不安。
有一件事,他沒有告訴邀月,他害怕邀月會因為這件事而遷怒子文……
方才天帝一掌襲來的時候,季沉只覺得自己渾身都要碎了,可不知道為什麼,最後他小腹的地方湧出一股溫熱的靈力,緩緩地逸散到他的全身,乃至於護住他的心脈……
像是……像是肚子裡那個孩子在保護他一樣。
邀月抱著季沉來到子文的面前,他低下頭,看到子文蒼白著小臉,皺著眉頭的模樣,心中也忍不住湧出一股說不出來的滋味。
那畢竟是他的兒子。
想到這,邀月竟是沒有等季沉有什麼反應,便伸出手,緩緩地覆上了子文的額頭,然後把一股真氣給子文輸送了進去。
得到了邀月的真氣,子文漸漸的生出幾分意識來,季沉看到這一幕,也不由得默默握緊了邀月的手。
而邀月在這個時候便回過頭,對著季沉安慰地笑了一笑。
片刻之後,邀月感受到子文的身體在緩緩顫動,便收回了手,而就在這個時候,子文緩緩而迷茫地睜開眼。
可那瞳孔依舊是血紅色的!
邀月見到子文這鮮紅的瞳色,原本還帶了幾分期盼的心頓時冷了下去,隨即他便抱著有些不知所措的季沉默默退後了一步。
“你果然是在騙人。”邀月冷冷道。
子文本來還有些沒有恢復神智,聽到邀月這話,目光一動,他的瞳孔瞬間又變成了原本漆黑髮亮的模樣,隨即他便懇求一般地看向季沉道:“二爹爹… …”
邀月咬咬牙:“你不要再迷惑人了!”
子文被邀月這麼一喝止,頓時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該說什麼,而這時他委屈地抿著嘴唇,蒼白的小臉寂寞地讓人有些心痛。
邀月低頭看見季沉眼中瀰漫著的心痛和不解,不由得默默摟進了季沉,然後低聲道:“我早就知道你之前說的話都是在騙我們。只是繼承了娑婆之果的記憶麼?我看未必吧,若只是繼承了記憶,你那眼睛和嗜血的本能又是怎麼一回事?” 邀月說到這,心痛的咬了咬牙,道:“當初我用你來救季沉,便是已經做了被奪舍或是寄生的打算。可陰差陽錯,居然讓你奪捨了我們的兒子。不過這也算是……公平?” 說到公平這兩個字的時候,邀月抱著季沉的手在微微發抖,顯然是異常憤怒和後悔。
而季沉聽到了邀月那些話,不光心涼了,腦子裡此刻也是一團漿糊。
“我不是故意的。”自從被邀月揭穿之後,子文便不再露出那種天真的模樣,而是站了起來,靜靜地看著邀月和季沉道。
他的目光,從始至終都凝在季沉的身上。
季沉現在已經不敢再看子文的眼睛,他之前還是相信子文的,可沒想到,子文居然……真的不是他的兒子。
“二爹爹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壞?”子文見到季沉緊緊閉著眼,靠在邀月的胸前,心中一酸,忍不住又低聲問道。
季沉聽到子文這句話,頓時覺得打翻了五味瓶,酸的苦的甜的辣的,各種情緒都在他胸口翻騰不止。
最終,季沉靜靜地看著身側那一片低矮的灌木,輕聲道:“我不覺得你壞,你……你願意瞞著我們便已經很好了。”
說到這,季沉咬了咬嘴唇,又低聲道:“畢竟邀月在摘了娑婆之花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了相應的後果,這是你……應得的。”
季沉說話的時候聲音都在微微發顫,他知道自己的話沒錯,可他這番話卻說得異常違心。
要知道,他有一個孩子,在還沒出生的時候便被人奪捨了,即便奪舍的那個人子文……
可孩子他是無辜的啊……
子文看著季沉從始至終都不敢面對他的模樣,心裡早就涼透了。
半晌,子文對著季沉和邀月跪了下來。
他也不管季沉有沒有看他,便對著二人磕了三個響頭,之後,他擦了擦微微泛紅的眼角,自己站了起來。
“大爹爹,二爹爹,那我走了。”
邀月陰沉著臉,沒有答話,季沉聽到這句話,則是將指甲生生地掐進了掌心。
一陣劇痛。
可即便是如此,季沉也始終垂著眼,睫毛顫動,不知道該說什麼。
若是完全遵從內心,季沉是想子文留下來的——畢竟他養了子文這麼多年。
可是,可是想到子文做過那些事,季沉就開不了這個口。
子文矮矮小小地站在那,默默仰著頭,看著季沉,良久,季沉都沒有發話。
子文有些失望地垂下頭,同時也有些慶幸季沉沒有直接趕他走。
然後他便緩緩轉過身,一步一步消失在了二人的視線裡。
看著季沉遠去的模樣,邀月的目光動了動,難得地流露出一絲不捨,但這一絲不捨也很快便消失在了他的眼底。
接著,邀月便低下頭來,默默吻了吻渾身發顫的季沉的額頭。
季沉終於忍不住,咬著唇,淚流滿面。
“回家吧。”邀月貼在他耳畔低聲道。
季沉唇邊都是淚水的苦澀和血液的鹹腥,最終他靠在邀月懷裡,緩緩點了點頭。
·
巫謝不知道,為什麼他現在越來越離不開洛停軒了。
並不是那種離不開,而是真正的,字面意義上的離不開。
無論洛停軒走了多遠,他的魂魄都能在下一秒跟上去。
有時候巫謝累了,甚至在空中睡一覺,醒來的時候便會發現——自己又在洛停軒的身邊了。
洛停軒瘦了。
巫謝漂浮在空中低頭看著滿臉憔悴的洛停軒時如是想。
洛停軒去巫山了三次,結果都被巫咸拒之門外,後來還動了手。
巫謝也覺得奇怪,為什麼以巫鹹的法力都沒法看到自己的存在呢?要知道洛停軒跟巫咸打起來的時候,他可是去旁邊勸了巫咸好久。
然而,巫咸一個字都聽不見。
默默嘆了口氣,巫謝從空中緩緩地降落了下來,他蹲在洛停軒身邊,看著洛停軒默默吃著山里酸澀無比的果子,心裡也是無比酸澀。
“停軒……”巫謝在一次忍不住喃喃開了口,雖然他知道洛停軒聽不見。
“你回天界去吧。去找那個天帝報仇,當年就是他害你沒有了你尊貴的身份。”
說到這,巫謝看著洛停軒神情不動的模樣,便覺得自己這話是不是說得不夠好,便又嘆了口氣,換了個說法,道:“若是你回天界,也許那裡會有救活我的法子呢?”
巫謝原本只是自說自話,可這一次他沒料到,洛停軒居然猛地一下從地上坐了起來,然後神情緊張地四處張望著,那俊美憔悴的臉上滿是難以置信和驚詫。
巫謝微微一愣,隨即想到是不是洛停軒能夠看到自己了?便忍不住心中一喜,不住地對著洛停軒呼喊。
然而這一次,洛停軒沒有任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