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的觀眾們看到他們架著二胡拉了兩個小節,放下胡琴竟然猝不及防的唱起了RAP,不禁當場感嘆了起來。
「???」
「別人的beat有彈吉他的,有用鋼琴的,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拉二胡做beat的!」
「許春秋在出乎人意料這一方面真的是從來沒有讓人失望過,開場放了戲腔,上台拎著胡琴,誰能想到他們居然是來RAP的呢?」
「我記得傅南尋以前在組合裡的時候就是RAP擔吧,這場表演真的是有生之年了。」
「中國風RAP嗎,可以的可以的,有態度……」
「……」
他們放下胡琴,把固定好的麥克風從架子上扯下來,接著從舞台兩側向慢慢靠近。
傅南尋深吸了一口氣,把手麥湊在嘴邊。
他放在戲曲圈子裡有些不夠看的氣息和基本功,換到了偶像這一行便是難得的紮實,氣息悠長充沛,吐字清楚分明,三兩句之間透露出的便是***單槍匹馬直闖威虎山的滔天氣魄。
曲目是許春秋選的,這並不是一首容易上手的曲子,唱詞密集而緊湊,換氣口卻寥寥無幾,好在他們兩個在組合裡的時候業務能力都是頂尖的。精準到位的力度、顆粒分明的質感,快節奏的歌詞給人一種瓢潑大雨中仰面朝天的窒息感。他們臨時組合在一起,大有幾分珠聯璧合、強強聯手的味道。
「這世界沒你想的那麼完美」
「被天將降的大任壓住也沒機會還嘴」
「片刻緩神便能重生,如果你真的那麼有骨氣」
「你就該去完成屬於你自己應有使命的人生」
他唱著唱著,突然有些悵然。
這首歌他在上台之前在練習室裡也唱過許多次,每一句歌詞他都掰開揉碎的練過,可是沒有一次有他此時此刻站在台上的這種共鳴感,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要覺得他唱得分明不是別人,恰恰就是他自己。
這世界沒你想的那麼完美,被天將降的大任壓住也沒機會還嘴。
沉重的責任,國粹的分量,一道接一道的負擔沉甸甸的壓在他的肩頭。他如同南雁歸巢一樣離開舞台回到戲園子裡來,人們對他的毅然決然或是誇讚或是埋怨,沒有一個人知道他對舞台有多麼熱愛,多麼眷戀。
我明明已經做好準備了,即便是一輩子拉琴,再也沒有辦法登上舞台也在所不惜了,可是……
他偏頭看向許春秋。她穿著一身黑色的長衫,上面用細細的絲線綉上的金麒麟栩栩如生,烏髮白膚,紅唇似火,眼睛裡像是裝進了一整條星河。
你明知道我背著沉重的責任,這輩子恐怕都沒有機會像十幾歲的時候一樣,在舞台上肆意揮灑汗水了,又為什麼要讓我看到這樣美好的風景。
可是接著,他聽到了許春秋的下一段歌詞。
「我是單槍匹馬的***,橫刀向天笑的譚嗣同」
「不畏懼任何艱難險阻拳頭握緊在空中」
「笑我衝動,思想空洞,整天竟做這些白日夢」
「行如風,坐如鐘,伴我同行生死與共」
傅南尋看她的背影,那麼瘦小,可是卻那麼有爆發力。
那一個瞬間,他好像看到了許春秋在傅家樓挽著劍花唱出的那一曲《霸王別姬》,又好像看到了她和「滿天星」一齊站在舞台上手握麥克風的模樣。
怎麼會有一個人同時將傳統與流行平衡得那樣恰到好處。
「擦亮我手中的槍,上一炷祖上香」
「風蕭蕭兮易水寒我帶著京劇的腔」
——北京城不光是紅牆碧瓦的故宮天安門,也不光是青磚灰瓦的南鑼鼓巷大柵欄兒,它還有高樓林立的CBD,車水馬龍的金融街。
——這座城市遠遠比你想象中的要包容,它同時容納著水泥森林的繁華與衚衕小巷的韻味,穿越歷史的長河走到了今天。
許春秋的話再一次浮現在他的腦海中,那不是癡人說夢,她是真的這樣相信著,並且一直為之努力的,哪怕前方艱難坎坷,哪怕只有單槍匹馬。
「舉杯痛飲這碗慶功酒,不扶牆再邁開大步向前迎風走」
「你我共飲這杯慶功酒,危難之際看我如何為你顯身手」
說唱的聲音安靜了下來,伴奏安靜了下來,彷彿整個世界都跟著安靜了下來。
全場的觀眾沉寂了幾秒,像是沒有回過味來一樣,好一陣子才迸發出一陣排山倒海一般的掌聲。
「絕了,我一個從來不聽戲的人,突然就聽明白開場一上來那四句京劇的韻味了。」
「都說RAP低俗,是街頭的音樂,這首歌卻沒有髒字沒有懟天懟地的DISS人,照樣燃到炸裂,這才是真正的中國風RAP!」
「帥的帥的,開始還以為許春秋又打算要唱戲,聽完了以後我好像明白她為什麼相中這首歌了。」
「……」
一曲結束,許春秋和傅南尋齊齊站在舞台正中心作揖謝幕,重新回到後台來。
傅南尋從舞台上下來了,可是血卻好像還是沸騰的。
後台的聲音很雜,他的臉上還帶著舞台妝,耳邊嗡嗡的亂作一團,心潮還澎湃著。
許春秋耳尖的聽到了什麼聲音,拍拍他的小臂說:「你手機好像響了。」
傅南尋掏出來一看,果然是個未接來電正在振動著,上面的備註顯示,是傅老爺子。
傅老爺子不熟悉的操作著老年機,撥通了他的電話。
熟悉的聲音從電話另一頭傳來,傅南尋說不清楚心裡的感受,只聽電話那頭說道:「南尋啊……」
「唱的不錯,我看了。」
傅南尋繃緊的神經一下子就放鬆下來了。
傅老爺字一開始得知他去做偶像的時候是怎樣評價RAP的?低俗、浮躁、意味不明,可是現在他卻認可了,他熱愛的舞台,他以偶像這個身份站上舞台唱的RAP,他都認可了。
「我記得,你十七歲離開家的時候問我說,梨園行和娛樂圈一定要二選一嗎?」
傅老爺子的聲音蒼老中帶著掩飾不住的自豪。
「現在我改變主意了。」
「不一定。」
他像是想到了什麼有意思的事情一樣,突然笑了一下:「你們年輕人喜歡說什麼來著,小孩子才做選擇,大人全都要。」
「你去吧,我放你去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