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一帶多山,方圓十幾裡的武陵仙山,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也是這一帶仙門眾家的仙脈源泉。
山間靈物的形態千變萬化,無論是草、木、蟲、獸,亦或是人。它們被封印在武陵仙山,一旦踏出結界半步,就會立刻化為灰燼。
相傳在武陵一帶,每當桃花開盡枝杈,遍山桃花浸染著月色,凝出了一縷精魂,化作了個面若桃李的絕代佳人。佳人在沙沙作響的樹影間起舞,接著朦朧的月色吹笛,那笛音古樸動聽,已經如同深山幽谷一般深淵,瀰漫著一種古老悠遠的韻味。
而這傳說,到了修習仙術之人耳中,立馬就變了味兒。
「什麼?武陵,笛聲,桃花精魂……那不是……」
「是啊,是靈物啊,而且還是力量相當強悍的靈物,僅憑它一個就能供應武陵仙門眾家的力量需求!」
「這是什麼造化啊,幾百年難得一見的桃花妖,竟然叫我們給撞上了!」
「所以我們趕緊收拾收拾,去把那靈收了去!」
「……」
多少人因為這個傳說投身進入武陵山,可是卻只見去不見回,人們不斷嘗試,不斷失敗,這個傳說也就重新再一次變回了傳說。
直到一個人闖進山林,打破了這個亦真亦幻的故事。
那是一個年紀介於青年和少年之間的男子,衣衫襤褸,刀口和枝杈刮破他身上黑色的夜行衣,傷口的地方滲著血,卻沒有做任何的包紮處理,鮮血淋漓的皮肉和破碎的衣料摻雜在一起,可他卻連哼都不哼一聲。
他叫秦蓁。
「誰?」
秦蓁警覺的回頭,細碎的腳步聲停了,只見得一雙纖細白凈的足尖落在桃樹的花枝上,輕飄飄的。
柔軟的花瓣落下來,帶著桃花獨有的濃鬱香氣。
他盯著姑娘雪白的足尖看了短暫的一瞬,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失禮,有些窘迫的移開了視線:「原來是位姑娘……」
「這位姑娘,都這個時辰了,這荒郊野嶺的……你不回家嗎?」
桃花枝上的人兒偏了偏頭,沒有回話。
只聽「嗖」的一聲破風聲,凝滯的氣氛被突如其來的一支箭打破了。
秦蓁敏銳的騰身而起,長臂伸展,帶過了她,接著因為長時間的逃亡終於體力不支,昏倒在了地上。
鋒利的箭頭插在桃樹的枝幹上,箭翎處隱隱約約的帶著某個顯赫家族的紋樣。
「居然暈過去了……」桃花妖撲閃著睫毛嘆了口氣,她的目光在深入樹榦的那支鋒利的箭上停留了一瞬,接著費力的把他的手搭在自己薄削的肩上撐起他的整個身體,一點一點的把他挪進深山。
「你……也是來獵捕我的嗎?」
她喃喃的自語,說給自己聽,說給風聽,說給這山上的一草一木聽。
……
日暮黃昏,燕雀歸巢,秦蓁沉睡了一天一宿,終於轉醒。
身上的傷口都被簡單清洗過了,上面還細心的敷了清涼的草藥。
「你醒了?」
秦蓁掙扎著起身,聲音有點啞:「多謝姑娘救命之恩,不知姑娘怎麼稱呼?」
桃花妖澄明的眼睛靜靜的盯著他,沒有回答。
「你……很久沒有休息了嗎?」
「嗯,很久沒有了。」秦蓁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挑起這個話題,「在下……是秦氏的門徒,姑娘可以叫我秦蓁。」
「《詩經》有雲:桃之夭夭,其葉蓁蓁,正是在下的名字。」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桃花妖聽不懂什麼《詩經》,只是笨拙的重複著他所說的每一個位元組。
「為什麼進山?」
秦蓁的面色變得有些難看,像是回憶起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
半晌,桃花妖以為他不打算回答了,卻只聽秦蓁壓抑著自己的聲音,低低的吐出兩個字:「……逃亡。」
真巧。
我們都在被心懷叵測的人追著跑。
桃花妖垂下一雙瀲灧的眼睛。
「這個,給你。」
「什麼?」
「吃的。」桃花妖把東西一股腦的塞給他,接著背過身去,「你可以在這座山上待一個月,這一個月你睡好覺,養好傷,避過風頭。」
「過了這一個月,你最好忘了它,就當是從來沒有來過。」
「但是……」
桃花妖不再給他說話的機會,自顧自的起身離開。
「姑娘,至少要告訴我你叫什麼吧?」
她的步子停頓了一下:「我叫薑韶華。」
……
秦蓁身上的傷好得很慢,草藥敷上了,一日復一日的換新的,可是卻總不見好。
薑韶華的話很少,秦蓁隻好想方設法的沒話找話說。
「韶華姑娘,你喜歡穿白色的裙子啊?」
「不可以嗎?」
「沒,」秦蓁笑得有些傻,像是在喜歡的姑娘面前手忙腳亂的不知道做何是好一樣,連連否認,「沒有沒有,就是覺得你穿白衣服特別好看,像仙女兒似的。」
於是薑韶華默默的收起了那些深顏色的裙衫,隻穿白的。
「韶華姑娘,你看那邊的那棵桃樹,為什麼用紅線掛滿了鈴鐺啊?」
「不知道。」
「不過,還挺好聽的。要是你身上也能戴一個鈴鐺就好了,髮飾耳墜都行,這樣我找你就不用那麼費勁了,我就是這樣找我家大黃的!」
「嗯?」
「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啊,你別誤會,」秦蓁像是說了錯話一樣擺著手,又討好的誇讚她,「韶華姑娘,你的頭髮真漂亮。」
「還有你頭上的那支簪子,我能看看嗎?」
薑韶華拔下簪子遞給他。
「很精緻啊,你一直戴著它嗎?」
「……」
薑韶華奪回簪子就要走。
「誒誒誒你別走啊!韶華姑娘!你是不是嫌我囉嗦啊……」
她面上嫌棄,嘴上不說,可是從此以後,薑韶華頭上銀簪的尾端便多了一枚小鈴鐺,一走起路來叮叮噹噹的響,秦蓁遠遠的就能聽到,一聽到就能辨別出她的位置。
秦蓁像是塊狗皮膏藥似的纏著她,惦記著她,不知不覺的,彷彿搶佔了她心裡的每一寸角落。
他們默契的遵守著一個月的約定,彼此都對這件事情絕口不提。
可是一個月還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