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氣球落在地上還是鼓鼓囊囊的樣子,裡面填充的熱空氣尚且還沒有完全散去。
一行人陷進巨大的熱氣球裡,把裡面的氣體全都推出去,飽滿的熱氣球重新變得乾癟起來,印著熱氣球公司LOGO的布料皺巴巴地攤開在地上。他們幫著工作人員一起把熱氣球收拾起來,卡帕多奇亞的熱氣球之旅暫告一段落。
「我們的下一站是哪裡啊?」
楚星洲費勁地把行李箱從洞穴民宿裡拖出來,轉頭問陸修道。
節目組為他們準備的唯一一部手機是由陸修保管著的,導航軟體裡記錄著行車的路線和推薦他們遊玩的景點。
陸修解鎖手機,在上面劃拉了兩下,放大了導航地圖:「安塔利亞。」
「行,」楚星洲在額頭上抹了一把汗,「一會兒誰開車?」
陸修沉默了片刻,腦海裡總是反反覆復地回蕩起方才許春秋說的話。
——你的那個小朋友,她不是我。
他無法向現在的她解釋所謂的穿越與時空交錯,又不知道該用怎樣的方式同她相處,思來想去,漸漸地有了些逃避的意思:「我今天狀態不太好,有點累了。」
「要不去安塔利亞由你來開車,」陸修對楚星洲說道,「我把手機給你。」
楚星洲點一點頭:「也是,前兩天幾乎一直都是你在開。」
「行,今天你到後座好好休息休息吧,我來開車。」
兩個人很快達成了共識,他們在洞穴民宿解決了午飯以後就收拾收拾準備上路了。
許春秋拉開副駕駛位置的車門坐進去的時候,看到駕駛座上的楚星洲,臉上的表情有些意外。
他以為那會是陸修的。
楚星洲單手搭在方向盤上:「怎麼了,捨不得你的陸總啊?」
「要不你把謝朗或者鍾燦叫到前座來,你過去到後座和陸總坐一起,」他隨口說道,「只要別叫路娜就成,回頭我們又得吵起來。」
許春秋的視線不自在地飄向了別的方向,楚星洲察覺到了有些不對,又不便挑明了問,於是只是低頭拉下安全帶繫上,一踩油門將車子開了出去。
一路上他們誰也不說話,後座上的幾個人睡得七葷八素的,陸修靠在車窗上,沉默地看著外面。
兩個小時以後,車子沒油了,楚星洲照著導航上的指示,停在了一座休息站,下車去加油。
「你要不要下車走走,車子裡挺悶的。」
許春秋愣了一下,她搖一搖頭,拒絕了楚星洲的好意。
「好吧,」他聳一聳肩膀,「那咱們的公共資金在你那裡吧,我現在下車去加油。」
許春秋靠著車窗往外看,目光卻聚不成一個焦點。
她的心裡很亂很亂,所有的事情都像是一團亂麻一樣纏繞在一起。
她是誰,那張帶著戲妝的、和她如出一轍的臉又是誰?
她不敢閉眼睡覺,生怕一閉上眼睛就又會看到她在自己的眼前晃蕩,可是心底裡又隱隱約約地猜測到了,睡夢裡的那張臉八成和她過去莫名其妙地消失的五年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或許那個塗了粉末點了胭脂的許春秋,才是真正的她。
那才是人們喜歡的、期望看到的許春秋。
而不是自己,一個既不會空翻又不會唱戲,一身演技全都沒有了的普通人。
平生第一次,她開始懷疑起了自己存在的意義,或許在這個世界上早就已經沒有了她的容身之處,她寧可自己從來沒有找回意識,從宴會上被推進游泳池裡的時候就已經結束了毫無意義的、短暫的一生。
她不想辜負任何人,她不想看到別人將滿懷希望的目光投向自己,又被一點一點地磨去眼睛裡的光。
許春秋偏過頭去,在房車的後視鏡裡看到自己的眼睛,看到鏡子裡自己的影子。
楚星洲加好了油,重新坐回駕駛座上來。
「怎麼了?」他看到許春秋正在對著鏡子看,忍不住隨口問道。
許春秋搖一搖頭:「我們出發吧。」
楚星洲擰動鑰匙打上火,正打算要倒車從休息站離開,原本握在方向盤上的手卻突然鬆開了,腳下的油門也沒有踩下去。
「這是什麼啊?」
他彎下腰來,從腳墊上撿起來了什麼,輕飄飄地放在手心裡。
「這是……」
一枚紅色的,皺巴巴的五邊形,一顆被壓扁了的幸運星。
是陸修前些天開車的時候,不小心落下的。
椰子也給他折過,九百九十九顆幸運星,挨挨擠擠地擁擠在玻璃罐子裡,每一顆星星裡都包含著一個願望。
就和椰子當時折給他的一樣,這顆星星裡也藏著一個願望。
楚星洲無意之間把星星拆開,朝著許春秋的方向看了一眼,不自覺地動作慢了一拍。
「上面有字?」
許春秋不明所以地問道。
楚星洲點一點頭。
「寫的什麼?」
他沒有念出來,而是直接把那顆拆開了的星星遞到許春秋的眼前。
清秀的小字映入眼簾。
——拆開這顆星星的陸修修,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不見了,就把我忘了吧,忘了我也沒關係的。
——我不屬於這個時代,但是我屬於你。
楚星洲目不斜視地透過擋風玻璃看向前方,就像是什麼都不知道一樣,一腳踩下油門。
房車重新開上公路,穩穩地一路向前行駛著,他看到了那行彷彿帶著溫度的小字,要說心中沒有半分疑問,那是不可能的。
楚星洲這時才隱隱約約地猜出來,陸修為什麼突然說自己有點累,要讓他來接替自己開車了。
他並不知道陸修和許春秋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可是他並沒有過多地打探,只是沉默地握著方向盤。
窗外的景色飛快地倒退著,房車後座上的人仍舊七葷八素地睡著,陸修在口袋裡摩挲著那枚銀質的打火機,視線近乎目不轉睛地盯著副駕駛座的座椅。
許春秋無聲地把那張紅色的星星紙重新折起來,她用指甲頂著五邊形的側邊,想要把它重新還原回鼓鼓囊囊的幸運星。
可是那紙已經被反覆拆開折起太多次了,早就已經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