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吃了這麼多的苦頭,這個時候因為陸修的強行介入而放棄,那麼在此之前的全部努力就都付諸東流了。
陸修的喉結滑動了一下,他不忍心看許春秋吃苦,可是他更不忍心看到她吃了那麼多的苦,還要迫不得已地前功盡棄。
他深吸了一口氣,回身下樓,揣在口袋裡的那隻手又下意識地去摸裡面的那枚銀質的打火機了。
正當他重新打開手機的前置手電筒,打算下樓抽根煙冷靜一下的時候,陸修的視線對上了一個意外的人。
譚楚音客氣地朝他微微點頭致意:「是陸總吧?」
陸修這才反應過來,這是方才上樓的時候那個與自己擦肩而過的女人。
可是她究竟是……
他想不起來自己在什麼地方見過她。
「……您是?」
譚楚音禮貌地笑了笑,習慣性地下巴微收,用視線示意性地指了樓上的那間舞蹈工作室。
「我姓譚。」
他記得唐澤費盡周折地替許春秋找的那位舞蹈老師,似乎就是姓譚。
全名是什麼來著……
對,譚楚音。
「您就是譚老師?」陸修頓時恍然,「幸會。」
譚楚音克制地笑了笑,說了一句:「不敢當。」
陸修見她沒有什麼別的話要說,於是便微微頷首算是打過了招呼,繼續用手電筒打著一級一級地下他的樓梯。
兩個人擦身而過的瞬間,譚楚音突然開口問道:「你不進去看看嗎?」
「什麼?」
「陸總丟下工作,大老遠地跑到我這間小作坊來,不就是為了看她一眼嗎?」
陸修搖一搖頭,沉聲說道:「我就不進去了。」
譚楚音覺得他這個人很有意思,千裡迢迢地趕過來見心上人,卻只在門外隔著玻璃遠遠地看上一兩眼,話都沒有說上一句就扭頭走了。
「我進去會影響到她的。」他解釋說道,「既然她不希望我知道,那我就不知道。」
「她來這裡是瞞著你的?」
陸修沒有說話,算作是默認了。
譚楚音千算萬算也沒有想到,許春秋居然連這個都要瞞著陸修。
可是細細一想,心中便又是瞭然。
一個是生怕對方擔心自己,一個是唯恐自己的出現會影響對方的狀態,這一對兒也真是絕配了。
陸修沉默了幾秒,正當譚楚音以為他打算繼續這樣沉默下去的時候,他反倒突然開口了。
「她這些天……」他的聲音是沙啞的,一句話斷成了兩段才說完,「她這些天都住在哪裡?」
「吃得好嗎?睡得好嗎?」
開玩笑,這些日子她一門心思地泡在工作室裡,吃睡又能好到哪裡去?
譚楚音嘆了一口氣,對陸修說道:「工作室的樓下有個宿舍,跟著我學舞蹈的學生有的時候應急會在那裡湊合幾晚。」
「我這工作室位置太偏了,附近也沒有什麼像樣的酒店。」
「宿舍的條件很不好,可是許春秋拖著行李箱過來,一門心思地執意要住進去。」
陸修的聲音有些乾澀:「能帶我……能帶我去看看嗎?」
他不忍心去打攪她訓練,隻想通過宿舍留下的蛛絲馬跡窺探她這些日子的近況。
譚楚音點一點頭:「請跟我來吧。」
陸修跟在譚楚音的身後下到了一樓,又推開另外一扇矮小些的門探身進去。
這扇門裡的聲控燈沒有壞,譚楚音用鞋子在地面上踢踏了兩聲,狹小空間裡的照明應聲而起。通往地下的樓梯間比樓上的更加破敗,飄舞在空中的灰塵被昏黃的燈光照亮,嗆得陸修連連咳嗽起來。
「陸總?」
譚楚音回過頭來,表達了禮貌的關切。
陸修搖一搖頭,一邊背過身去咳嗽一邊說道:「沒事,沒有那麼矯情。」
片刻過後,譚楚音說道:「到了。」
十幾節台階之下,她熟練地打開了地下室的門。
縱使譚楚音已經給陸修打過預防針了,他早就預想到許春秋在這邊生活的條件可能不會太好,可是當他真的看到的時候,心裡還是忍不住咯噔一下。
房間裡除了廢棄的把桿就是堆置在一起的雜物,許春秋從家裡拖過來的那個三十三寸的旅行箱攤開了放在地面上,像是被這間地下室同化了一樣變得灰撲撲的。
鐵質的硬板床上簡單地鋪了床上三件套,洗漱用品就直接擺在床頭的架子上,整個房間裡除了落滿灰塵的雜物就是許春秋為數不多的生活必需品,牆面上光禿禿的,連張窗戶都沒有,狹窄閉塞的空間滿打滿算也就七八平米,肉眼可見的寒酸。
這算是什麼事啊。
陸修的心裡狠狠地一抽,像是被什麼人猛地一下給揪住了。
「這裡原本是雜物間,平日裡幾乎不住人的。」譚楚音不動聲色地看了看陸修的神色,繼續拋下一顆地雷,「許春秋就在宿舍裡住了一宿。」
「第一晚以後她就是在練習室裡睡的,今天早晨我推門進去以後,發現她正躺在舞蹈教室的木地板上,沒開燈的時候差點踩到她。」
陸修聽了以後表情更加複雜了,一時間竟然說不清楚究竟是哪一邊的條件更艱苦些。
他順著積滿灰塵的樓梯重新回到一樓,突然轉頭對譚楚音說了一句:「您能不能在這裡稍等一刻鐘,我有點東西想要托您帶給她。」
譚楚音頷首,算作是同意了。
她看到陸修背過身去,靠在他幾百萬的昂貴車子上,不知道是在給什麼人打電話。
十五分鐘以後,另外一輛車子火急火燎地靠邊停在馬路牙子旁,一個生活助理模樣的年輕人火急火燎地從駕駛座上下來,提著一個紙袋子給了陸修。
陸修微微低頭翻動了一下紙袋子裡的東西,反手就遞給了譚楚音。
「這裡面是一些常備的葯,跌打損傷的、應急包紮的,還有她平常吃慣了的胃藥,她胃不好,不知道有沒有帶上藥。」
「除了葯以外還有她喜歡吃的小零食,果汁軟糖、巧克力什麼的。」
「勞駕您代為轉達一下,告訴她不要太累,要保護好自己不要受傷……」
他嘆了一口氣,又改變了主意說道。
「算了,還是不要告訴她這是我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