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烈的搖晃不知道過了多久,門開了。
緩緩旋開的是另外一側的暗門,外面的光照進膠囊艙裡,許春秋不自覺地眯了眯眼睛。
時光機外陽光明媚,送他們過來的那輛麵包車正停在外面。
「哢,錄製結束!」
迎面而來的是攝像老師的鏡頭和經久不息的掌聲,掛著工牌的工作人員正在外面等待著他們,節目PD任重赫然也在其中。
「收工了收工了,辛苦各位老師了!」
飾演NPC的群眾演員們追著他們跑了一路,這時正上氣不接下氣地擰開礦泉水瓶對瓶吹,飾演周殊同的男演員、開場沒多久就帶人把他們團團圍住的大帽子軍官,還有陸公館的吳管家全都在那裡。
陸修的目光卻飛快地從人群間掠過,似乎正在尋找著什麼。
「陸瑾!」
他大跨步地追趕著一個背影走上前去,揚聲喊道。
那人沒有回應他。
陸修不自覺地捏住了西裝口袋裡的那張照片。
照片是黑白的,相紙被節目組做舊了,微微有些泛黃,是他在最開始的那間密室裡偶然找到的。
她們長得分明不像,可是給人的感覺卻叫人久久難以釋懷。
陸修重複了一遍,攔住了她的去路:「請等一等,陸瑾,請等一等。」
被稱之為「陸瑾」的女演員轉過身來,這時才反應過來陸修叫住的正是自己。
她有些茫然地對上陸修的視線,眉毛微微抬起來,很是疑惑:「……陸總,您找我?」陸修的心裡「咯噔」一下,只是一瞬間的功夫,澎湃的心緒便沉了下來,不再掀起一絲一毫的波瀾。
女演員轉過身來,她身上的戲裝還沒有來得及換下來,白色的洋裝、方根的瑪麗珍鞋,就連耳垂上綴著的珍珠耳環都和之前如出一轍。
可是整個人的狀態卻全然不一樣了。
她其實一點也不像陸瑾。
那是一種怎麼樣的感覺,像是兜頭被澆了一桶涼水,所有的話都卡在了嗓子眼裡,說不出來。
節目組找了一位稱職的好演員。
《北平舊事》的劇本結束了,飾演陸瑾的女演員從角色裡脫身而出,她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都是演出來的。
陸修的神色一黯,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的心中有那麼多的疑問,卻不知道該向誰開口。
半晌,他長出了一口氣,問道:「你的台本方便給我看一下嗎?」
女演員是和劇組簽了協議的,參與節目錄製期間的任何資料不得對外泄露,否則一旦出現了什麼負面影響,她就要全權負責。
她猶豫了一下,有些拿不準這個能不能給陸修看,於是說道:「不好意思陸總,這個可能要問一下編劇。」
「編劇?」陸修朝著任重的方向看了一眼。
女演員搖一搖頭:「不是的,這一期節目的劇本不是任導的團隊寫的。」
「這一期的編劇是一位姓卜的老先生,不知道任導從什麼地方把他找來的。」她繼續說著,一邊說一邊嘖嘖稱奇地感嘆說道,「這位卜先生簡直無所不知,群演的選角、場地的設計,幾乎每一個環節都有他的參與。」
女演員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陸修卻從始至終表情如一,眉頭微微蹙起來,一言不發地聽著。
「時光機的這個構思簡直絕了,我第一次知道密室逃脫竟然還可以這樣玩!」
女演員情緒激動地講了一陣,終於想起了正事:「陸總您想要見編劇的話……」
「誒,卜先生呢?」她環顧四周一圈,沒有找到卜運算元的人影,「他明明剛才還在這裡啊……」
與此同時,任重這一邊。
「卜先生在不在?」任重湊在監控屏幕前,將卜運算元和陸修的那一段對話調出來反反覆復地看,心中至少已經構思出了三四個版本剪輯的方案,正打算把卜運算元請過來商量討論一番。
卻聽副導演回答說道:「錄製結束以後就離組了。」
任重有些意外:「人走了?」
「後續的剪輯製作呢,」他像是突然想起來了什麼一樣,飛快地加了一句,「還有報酬,報酬也還沒有結清呢。」
「他說報酬不要了。」
副導演搖一搖頭,原封不動地將卜運算元話中的意思轉達給任重。
「他還說後期剪輯按照你的想法來,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任重一頭霧水地重新將視線落在顯示屏上,畫框裡的卜運算元對著鏡頭推一推鼻樑上架著的鏡框,似乎正在隔著金絲墨鏡的鏡片與他對上視線。
他到底是圖個什麼呢?
真是個奇怪的人,任重如是想道。
……
錄製結束以後謝朗還有別的通告安排,經紀人早早就派車把她接走了。
傅南尋和杜子規一前一後地換下了戲服,各自前往了影視園區配套的停車場。
工作人員已經開始拆除場地了,飾演NPC的群眾演員換下了戲服,搭建而成的北平城一點一點地瓦解。
拍攝片場仍舊不見卜運算元的身影。
陸修悵然若失地站在原地,方才發生的一切就像是假的一樣。
所以這個劇本到底是怎麼回事?
方才發生的一切真的是故事的結局嗎?
有關陸瑾、有關周殊同、有關許春秋、有關他自己……
他還有太多太多的問題想要問卜運算元。
他看到眼前的人影來來往往,掛著工牌的場務忙忙碌碌地各自處理著自己手上的事情,從陸修身邊路過的時候,目光總是免不了多停留幾秒。
「陸總?陸總您還好嗎?」
「陸總您怎麼樣,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
「有什麼地方需要幫助您隨時說啊!」
「……」
所有客套的問候一概被他拒之門外,他的腦海裡很亂很亂,各種亂七八糟的念頭與思緒像是一團纏在一起的毛線一樣,叫人理不出個頭緒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感覺到自己的尾指被握住了。
白白小小的手在他的掌心輕輕地摩挲了一下,像是在安撫,又像是在撒嬌。
是許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