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春秋目光發空地發著愣,視線幾乎沒有一個焦點,他鼓著腮幫子咬住吸管,一口水果茶還沒有來得及咽下去,後頸的衣領就被人拉扯了一下,濕涼的液體直接順著領口澆了下去。
這一下子她的裙子和裡面的內衣一併濕了個徹底,黏黏膩膩的,一股酒味兒。
她回過頭來迷茫地一看,飾演梁璐的演員頭髮染得誇張,指著她的鼻子就破口大罵了起來。
許春秋的神態從起初的迷茫不解,漸漸地到瞭然,再接著是目光平穩、語氣和緩:「學姐,我沒有要搶你的男朋友。」
「我只是……」
她深吸了一口氣。
「我只是認錯了人而已。」
「認錯了人?」飾演梁璐的演員聲音陡然走高,「什麼德行的貨色也拿來和我們楚津相提並論?」
許春秋像是被戳中了脊梁骨一樣,如果換做是陸修,如果有人在她面前這麼說陸修……
方才被揪住領子潑酒的時候她忍了,無緣無故地被指著鼻子罵她也忍了,可是唯獨這個不行。
她猛地站起來,胸膛劇烈地起伏著,她像是隱忍著,又像是氣蒙了,一時間竟然沒有再多說半句。
許春秋把自己對陸修的感情嫁接在了林晝夜與紀山海的感情線中,進而張力與感染力讓取景框前的圖子肅嘖嘖稱好。
他轉頭朝著宋沉舟的方向打了個手勢。
宋沉舟頷首,在群眾演員嘈雜的議論聲中推開了烤肉店的門。
「晝夜?」
他紳士地脫下西裝,將它披在許春秋的身上。
「介紹一下唄學妹,」餐桌上一個男生揚一揚下巴,「他是你什麼人啊?」
許春秋遲疑了一下:「這是我……」
話音未落的一句話就這樣被宋沉舟截斷了。
「男朋友。」
他沉聲說道。
許春秋的眼睛陡然瞪大。
斯坦尼康老師在她的面部給了一個特寫,圖子肅的手臂抬起落下:「哢!」
他湊在取景框前用挑剔的眼光審視了三兩遍,接著抬頭環視一周說道:「過了。」
沒有人能想到這場演員眾多的群戲竟然隻拍了一條就過了,劇組的群演們一片歡欣鼓舞,劇組的場務小跑著送上一大束花給傅南尋。
「傅老師,恭喜殺青。」
紀山海作為男朋友的身份上線了,楚津這個炮灰配角也差不多到時候退場了。
這一場正是傅南尋的最後一場戲,楚津的戲份本身就不多,連台詞帶出場算在一起,到時候經過後期的剪輯,在一百二十分鐘的正片裡恐怕最多佔不過五分鐘。
他接過花來,客氣地對工作人員說了一聲:「謝謝。」
傅南尋換下了不合身的西裝,卸掉了臉上的妝,助理和保姆車分明都在片場外的停車場裡等著,可是他卻沒有走。
助理在外面等了半天不見人出來,於是打電話給他問:「傅老師,劇組的工作人員說您已經收工了,咱們什麼時候回去?」
傅南尋卻說道:「你先開車回去吧,我今天沒有別的行程,晚點兒自己回去。」
「好的好的,您是還有別的事情需要處理嗎?」
他含糊其辭地隨口回答了兩句敷衍過去。
「那等您辦完了事情需要我過來接您嗎?」
這一次傅南尋回答得相當急切:「不用不用,我一會兒自己回去就行,你先走吧。」
助理這才半信半疑地驅車離開,停車場的起落桿抬起來的時候,他都還在心裡犯著嘀咕。
也不知道傅老師到底有什麼要緊事要辦,真是太敬業了。
殊不知與此同時傅南尋正百無聊賴地窩在劇組的休息室裡,他抬手看一看腕錶,才下午五點時間還早。
殺青以後百無聊賴的傅南尋解開手機屏鎖,癱在休息室裡的沙發上玩了兩個小時開心消消樂。
工作人員以為傅南尋殺青以後,他的休息室就已經空了,推門一看發現沙發上有個人以後嚇了一跳。
「傅老師,您還沒走呢?」
傅南尋點點頭說道:「在等我助理。」
工作人員不解地偏一偏頭,可是他助理明明可以在下午走的時候把他一起帶回去的啊。
傅南尋像是察覺到了他的疑惑一樣,解釋說道:「不是那個助理。」
那他等的這是哪位助理啊?
工作人員聳了聳肩,決定不再細想:「那傅老師您吃完飯了嗎,劇組晚上還訂了您的盒飯。」
不說倒是還沒覺得有什麼,聽他這麼一說,傅南尋立刻覺得餓了起來。
「還沒。」
當他在劇組三下五除二地消滅掉一整份盒飯的時候,天邊已經飄起了細雪。
「快看外面,下雪了!」
「今年的雪來得也太早了,才十一月下旬就開始下雪了。」
「誒你看那路邊停的是什麼車?」
「傅老師助理的車吧,昨天我就看見了。」
「……」
工作人員你一言我一句地感嘆起來,傅南尋推開休息室的門,呵著白氣裹緊了外套。
熟悉的老年代步車靈活地靠邊停下,一側熟悉的影子從裡面鑽出來,撐開一把黑色的長桿傘。
他走得匆忙,衣服拉鏈都沒有來得及拉,白色的羽絨服帽子毛茸茸的,下擺一口氣長到了腳踝,他的羽絨服裡穿了件絲綢暗紋的長衫,眼角帶著一抹紅,八成是還沒有來得及卸乾淨的胭脂。
真是千呼萬喚始出來啊,可算是等到了,傅南尋心說。
「等很久了嗎?」
「沒有沒有,」傅南尋張口胡說,「你來得剛剛好,才剛殺青。」
他小跑著過去,看到杜子規舉著傘,咧嘴笑了:「你南方人吧,冬天怎麼還打傘?」
杜子規的老家的確是江浙一帶的,北漂很多年了,可是還是保持著原來的習慣。
「南方人怎麼了,下雪不打傘感冒了怎麼辦?」他固執地單手舉著傘,另外一隻手縮在袖子裡,「趕緊的,快上車。」
「冷死了。」
傅南尋笑道:「冷死了你還不拉拉鏈?」
杜子規低頭一看,呵出一口白氣:「太著急了,沒顧上。」
他蹲下身來,從下往上替他把羽絨服的拉鏈拉到了最上面,接著拉開車門鑽了進去。
老年代步車一溜煙地不見了蹤影,隻留下路面上薄薄細雪上的兩道車轍。
他們在狹小的空間裡,挨挨擠擠地賞了這一年冬天的第一場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