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春秋面對著遞到自己面前的麥克風,一瞬間大腦一片空白。
導演組正在朝著她的方向瘋狂比手勢,周圍已經漸漸圍繞起了一些觀眾,其中不乏一些對他們的知名度略有耳聞的華裔,鍾燦盯著她的眼睛亮亮的,謝朗憂心忡忡地抱著吉他站在一旁,陸修立在人群裡,看上去好像隨時下一秒就要衝上來替她解圍。
彈幕上飄過同樣期待的聲音——
「許春秋要唱歌了嗎,天哪天哪,我已經有太久沒有聽到許春秋唱歌了!」
「活久見活久見啊,愛豆許重出江湖了嗎?」
「我可以,我又可以了,我太愛這個環節了!」
「滿天星團粉已經原地起飛了!」
「期待期待……」
「……」
所有人都在等她開口唱歌,可是許春秋上一次唱歌還是在華娛傳媒唱的那首跑調跑得九曲十八彎的《追光者》。
她故意的。
唱歌的嗓子和音感都是天生的,許春秋在這一方面得天獨厚。可是那個時候的她不敢引人注目,於是便把所有的閃光點都藏起來,笨拙地將自己偽裝成一個一無所長的花瓶。
她以為這樣就可以保護自己,她不敢優秀。
可是中餐館的電視上,那個塗紅嘴唇、顧盼生姿的許春秋卻告訴她,她的人生完完全全值得另外一種活法。
她值得活得更精彩。
許春秋單手扶住了謝朗朝著她的方向移動過來的麥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秋秋你唱什麼,我給你伴奏?」
許春秋沉吟片刻,握住了麥克風。
「當愛情遺落成遺跡,用象形刻畫成回憶」
「想念幾個世紀,才是刻骨銘心」
歌曲的名字叫做《想見你想見你想見你》。
哈德良拱門如同時空隧道一樣分隔了卡萊伊奇的新城區和老城區,許春秋站在來來往往的人潮中,不知道怎麼的,腦海裡第一個浮現出來的就是這首歌。
幾乎是所有人都以為她已經身經百戰,謝朗對事情的真相一知半解,只有陸修一個人知道,這對於許春秋來說其實是貨真價實地第一次站在這麼多人面前唱歌。
四面八方都是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一個人身上,許春秋感覺到自己的手心裡已經出了汗。她試探性地唱出幾個音節,那聲音是清透的,沒有太多技巧的聲音渾然天成。
謝朗鬆了一口氣,她很快就反應過來,即興撥了幾個和弦為她彈伴奏。
「失去你的風景,像座廢墟,像失落文明」
「能否一場奇跡,一線生機」
「能不能,有再一次相遇」
那是一把老天爺賞飯吃的嗓子,即便是沒有經過多麼成熟的訓練,也仍舊如玉石撞擊一般的清越悠長。
攝像機的鏡頭對準她一個人,她微微垂首,輕輕地唱了起來。
她開始漸入佳境。
周圍駐足的聽眾們竊竊私語地討論起來,直播彈幕上密密麻麻地飄過一行接一行的留言,可是許春秋都一概不知,只是全神貫注地低頭唱著。
「怎麼感覺許春秋和以前的唱法不太一樣了?」
「對對對我也覺得,比原來少了一些技巧,多了一些純粹的感覺。」
「她的聲音剛剛進來的時候感覺聲帶有點緊,不過也就一兩句就調整過來了,是不是太久沒有唱歌生疏了?」
「怎麼可能,她可是許春秋啊,我倒是覺得這是她為了表現這首曲子而採用的特殊唱法,從僵直到復甦,從生澀到熟稔,許春秋還是那個許春秋。」
「上了年紀以後發現就這樣簡簡單單純純粹粹地定點站著唱一首歌也可以很動人……」
「……」
只有陸修一個人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裡,目光怔怔地落在她的身上。
許春秋的聲音縈繞在他的耳畔,好像要佔據了他的整個世界。
揉皺了的紙星星靜靜地躺在外套的口袋裡,他聽到人群之中的女孩子遊刃有餘地輕吟淺唱著,唱著無意,聽者有心。
失去你的風景,像座廢墟,像失落文明。
能否一場奇跡,一線生機,能不能,有再一次相遇。
那歌詞中的字字句句好像都無形之間,和他扣在了一起。
「想見你隻想見你,未來過去,我隻想見你」
「穿越了千個萬個,時間線裡,人海裡相依」
第一段的主歌剛好結束,白描一般的輕吟淺唱暫告一段落,清清透透的聲音一句蓋過一句地高了起來。
許春秋在這個時點,終於抬起了眼簾。
「用盡了邏輯心機,推理愛情,最難解的謎」
「會不會,你也和我一樣,在等待一句我願意」
四周圍繞了那麼多人,不同顏色的皮膚、不同顏色的眼睛,密密麻麻的一大片人,數不清的目光盯在她一個人的身上。
那是一種奇異的感覺,她很緊張,緊張得手心流汗,視野模糊,可是眼睛卻好似相機的取景器一樣,畫幅不斷不斷地縮小,小到只能容得下一個人。
洶湧的感情湧上心頭,可是她卻沒有對應的記憶,就像是心裡破了一個大窟窿,許許多多重要的東西從裡面漏出去了。
「任時光更迭了四季,任宇宙物換或星移」
「永遠不退流行,是青澀的真心」
「未來先進科技,無法模擬,你擁抱暖意」
「如果另個時空,另個身體,能不能換另一種結局」
陸修高雋挺拔地站在那裡,和幾十年前他叩開戲園子後台時候的模樣如出一轍,可是許春秋卻什麼都不記得了。
喜歡一個人很容易,相愛或許也並不算難,可是相守卻太難太難了。
那個充斥著戰火硝煙與聲色犬馬的混亂時代過去了,他們好不容易遇到又分離,時光更迭,歲月變遷,就連記憶的輪廓好像也跟著模糊起來。
這時陸修才體會到,剛剛來到這個時代的許春秋面對著全然陌生的世界,面對什麼都不記得的自己,內心究竟有多麼不安,又有多麼惶恐。
陸修微微垂首,暗自咀嚼著歌詞中的意味。
如果另個時空,另個身體,他們又能不能換另一種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