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修醉得厲害,昏昏沉沉的蓋著許春秋的毯子睡了一路。
小白開到了地方,靠在路邊停下,扭頭正打算說話,就見許春秋伸出食指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陸總,」她輕輕的推一推他,「陸總,到家了。」
許春秋先一步推開門下了車,扶著陸修從車上下來。
陸修醉眼昏花的要去拉她伸過來的手,誰料那隻白凈的、柔軟的手沒有拉到,他竟然一下子扯到了她身上背著的包上。
拉鏈上掛著的什麼東西被他扯了下來,陸修展開手掌心一看,一枚可樂罐的拉環。
陸修下了車一吹風,整個人好像清醒了一點。他朝許春秋擺了擺手,搖搖晃晃的往玄關走。
「陸總……」
許春秋看著不放心,於是從副駕駛的車窗探過個頭來對小白說:「挺晚的了,你先回去吧,這裡有我就行了。」
「可是明天……」
明天是《錦瑟》的開機儀式。
「我知道,」許春秋說,「你明天還是到這裡來接我,早晨六點。」
接著她又三步並作兩步的重新回到陸修身邊,支撐著他的身體回房間。
許春秋在玄關踢掉了鞋子,赤著腳,有些不大熟練的在牆邊摸索了幾下,觸到了照明的開關,冷冷清清的房間一下子亮起來。
這是許春秋第二次造訪陸修家了,她輕車熟路的把他扶上去,動作輕柔細緻的替他脫了外衣,安置到床上,拉著軟綿綿的被子嚴嚴實實的蓋好,接著輕手輕腳的下樓給他弄醒酒湯。
當許春秋端著醒酒湯再一次上來的時候,陸修已經擁著被子皺著眉頭睡著了,大概是喝了酒不舒服,他睡得並不安生,烙餅似的翻來覆去的翻個不停。
他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夢裡許春秋頂著滿頭珠玉,看上去年紀好像比現在還小一些。
她站在雕花闌乾的戲檯子上,手裡執著鴛鴦雙劍。
台下是八仙桌、長板凳、雜拌兒、牛乳酪,座兒們熱火朝天的叫著好,爭先恐後的往戲檯子上扔些玩意兒。
可是緊接著下一秒,一切卻都變了模樣。
台下的座兒沒了,八仙桌與長板凳都沒了,化不開的黑暗落下來,好像整個空間裡隻留下他們兩個人。
許春秋背對著他,緩緩地轉過身來,臉上帶著半面妝。
他向前奔向她,拚命的伸手,可是無論怎樣都無法接近,像是有一條無形的長河橫亙在他們中間。
許漢白的聲音噩夢似的浮現在他的腦海裡。
——她根本就不是許春秋。
「許春秋!」
他喊著她的名字,猛然間從夢中驚醒。
「我在,」許春秋端著一碗醒酒湯,抬手去擦他額間的汗,「陸總,我在這裡。」
「先把湯喝了吧,明天醒來會難受的。」
一時間陸修竟然不知道那是夢境還是真實,自己是醉還是醒。溫和的蜂蜜水下肚,像是一下子鎮定了他的情緒一樣,腦袋還是針扎著一樣疼。
他重新躺回去,再一次沉入昏沉的睡眠。
許春秋下了樓,摸出手機來就著屏鎖一看,凌晨三點半。六點就要準備出門,這麼一通折騰下來,乾脆也就不睡了。
她直接進了廚房順便給陸修做了個早餐,接著趴在餐桌上眯了一會兒等小白來接她。
……
第二天早晨九點,陸修皺著眉頭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居然安安生生的躺在自己家的床上,西裝外套好端端的掛在門後的掛鉤上,空氣裡帶著一點點酒味,肌肉有點酸痛,可是腦袋卻並沒有像以往宿醉一宿以後一樣的刺痛。
他扭頭在床頭櫃上看一眼,一隻空玻璃碗,碗壁上掛著一片薄薄的切片檸檬,他應該是喝了醒酒湯才入睡的。
等等,醒酒湯?
他翻了個身,一個骨碌從床上起來,西裝襯衫被壓得皺巴巴的,尾椎骨下面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硌著他。
這算是什麼,豌豆公主嗎?
陸·豌豆公主·修在心裡默默的拿自己打了個趣,接著伸手摸到被子裡,好半天才摸出了剛剛硌著自己的東西,一枚小小的、易拉罐的拉環。
前一天晚上的記憶山呼海嘯一般的翻湧上來,他只是喝醉了,並沒有斷片。
他想起來自己手殘的發消息給白新文讓他來接自己,想起來自己在包廂裡耍流氓似的勾著許春秋的肩膀不放開,想起來下車的時候誤打誤撞的從她包上扯下來的易拉罐拉環,又想起來昨天夜裡許春秋輕輕柔柔的把他扶起來,仔仔細細的給他灌醒酒湯。
等等,昨天晚上他睡的床,那許春秋睡哪裡?
他焦躁的踩上拖鞋,三兩下才穿進去,接著有些毛毛躁躁的衝到樓下去,寬敞明亮的客廳空蕩蕩的,沒有人,蔬菜粥的香味從廚房裡飄過來。
陸修進了廚房,果不其然的在冰箱上發現了許春秋留下的便利貼。
「西裝外套我怕放在臟衣簍裡折壞了所以掛在門後了,粥在鍋裡,要記得吃早飯。」
他掀開電飯鍋的蓋子,裡面翠綠的菜葉、軟爛的米,是許春秋給他熬的蔬菜粥。
陸修心裡一動,正想發個朋友圈,緊接著又想到上一次雞飛狗跳地火速前來的沈瓊瑤女士,於是趕緊懸崖勒馬的放棄了這個念頭。
他挽起袖子盛粥,這時才發現左腕上空空的,只剩下一道紅色的勒痕。
許春秋趁著他睡著的功夫,把兔子發圈摘下來帶走了。
那感覺像是有人把他種在心上的玫瑰拔走了,像是缺了一塊。
熱乎乎的粥擺在眼前,冒著裊裊的熱氣。
陸修卻走了神。
那一瞬間他的腦海裡浮現出了許許多多的畫面,許春秋舉著麥克風站在舞台上,許春秋挺著腰傷乾脆利落的起跳空翻,許春秋借著麥當勞昏暗的光撕開包裝,拿起那枚淺黃色的塑料戒指,許春秋捧著可樂罐小口小口的喝,許春秋在病房裡,雙手環在頭頂上給他比一個心。
面前的粥帶著暖呼呼的溫度,是她留下的。
——她不是許春秋。
去他媽的。
陸修簡直想給自己一個大嘴巴子,他到底在糾結些什麼呢?
她究竟是誰,她是不是許春秋,這些都重要嗎?
他喜歡她,去他媽的真的假的,原裝的還是穿越的,隨便她是怎麼回事。
他就是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