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日本軍官的車來了,黑色的洋車正呼哧著從車尾蒸騰出尾氣。
本田從車上下來,他摘下帽子,客氣的叩了叩門,接著環臂倚在車側等待著。
班主兒卻急瘋了:「錦瑟呢,怎麼不見錦瑟?」
「錦瑟去哪兒了,誰見著錦瑟了?」
「完了完了,錦瑟不在,這可怎麼是好。」
「總得要有個人去啊,錦瑟不見了,要不鴛鴦你去吧?」
「日本人點著名兒要錦瑟,憑什麼讓我去啊,」鴛鴦挺著飽滿的胸脯兒啐道,「個**表子,她答應的時候倒是爽快,眼瞅著日本人的車要來了,顛兒的比誰都快。」
「總之我不去,非要決定就抽籤,對誰都公平。」
「……」
幾個姑娘你推我阻的誰都不肯去,鴛鴦一把摘下她們所有人的花名牌打亂了,正打算要抽籤,只見得一個穿著王昭君戲服的神仙人物從裡間走了出來,垂著長長的、如瀑一般的黑髮走了出去。
那分明不是錦瑟。
這天晚上錦瑟喝了秦瑟瑟泡的茶水以後就睡得不省人事了,秦瑟瑟把她鎖在了櫃子裡,自己披上了那套五彩斑斕的王昭君戲服,金線和銀線細細密密的蜿蜒成花,那麼漂亮。
她用錦瑟替她塗的紅指甲挑了點兒胭脂,笨拙的用指腹揉在眼眶裡,沾著刨花水有些不熟練的貼了片子,齊耳的學生頭藏在假髮片裡。
接著她塗紅了唇,學著錦瑟的樣子,對著鏡子一抿。
秦瑟瑟學著錦瑟的步子走出來,學著錦瑟的姿態福一福身,日本人認不得扮了戲裝以後的秦瑟瑟與錦瑟有什麼分別,他們隻認那隻塗了紅蔻丹的、夾著請柬的手。
「錦瑟小姐,請。」
秦瑟瑟被人攙扶著上了日本人的車,邁上去的一瞬間,她回頭朝著如意樓的方向看了最後一眼,遙想當日,她也是在這裡跳下黃包車,一把甩開奉伯的手,邁著輕快的步子第一次走進這座犬馬聲色的戲園子。那時候錦瑟頂著滿頭珠玉,媚眼如絲的站在台上朝她挑釁的斜一眼。
「怎麼了,錦瑟小姐。」
秦瑟瑟轉過頭來:「沒有什麼。」
洋車的車門「啪」的一下合上,斬斷了秦瑟瑟與這座園子的全部聯繫。
「走吧。」她輕輕啟唇,準備奔赴向原本屬於錦瑟的、不堪的命運。
……
晚上八點,被鎖在櫃子裡的錦瑟悠悠轉醒。
到了該接客的時候了。
她睜開眼睛,四下都是黑的,只有隱隱約約的一線光。
「……秦瑟瑟?」她的聲音在櫃子裡悶悶的喊。
沒有聲音。
錦瑟眯起眼睛,透過細細的一線櫃子風往外看,房間裡沒有人。
「秦瑟瑟,你在嗎,秦瑟瑟?」
她震得櫃子哐哐的響,可是任憑她再怎麼折騰出動靜,都也沒有人理她。
錦瑟的梳妝台上無處不留下秦瑟瑟毛手毛腳的痕跡,換下來的衣服散亂成一團,用過的刨花水就那樣敞開著晾在那裡。
胭脂和油彩潑了滿地,再也沒有人回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