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開了這個口子,許許多多過往他所不曾留意的蛛絲馬跡好像都重新浮現到了水面上來。
陸修想起許春秋從病床上醒來的時候,她嗓子壞了,開不了口只能寫字,可是為什麼她下意識的寫出來的字竟然是繁體?
為什麼她對電子產品那樣的不敏感,就連網上衝浪都要唐澤手把手的教?
《歸園田居》裡她對土灶台表現得實在是太過熟悉了,可是根據她過往的資料顯示,她根本就沒有任何在農村生活的經歷。
還有錄製團綜的時候,那絕對不僅僅是口語薄弱一些,她簡直像是完完全全沒有接觸過英語一樣。
最最重要的一點,無論是空翻也好,唱戲也好,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能速成出來的,她的那一身本領,紮實的基本功、清越的好嗓子,又是在什麼地方學來的?
還有她手臂上消失得莫名其妙的疤痕……
簡直處處都是疑點。
他左思右想,撞死無疑的對唐澤提起來:「你覺不覺得……」
「你覺不覺得許春秋有的時候簡直不像是這個時代的人。」
唐澤隨口說:「嗯,是啊。」
「誒你是沒有教過她用手機,教她上個網簡直要比我過年回家教我爺爺都費勁。」唐澤一樂,忍不住說道,「網上那些人還以為她艸的是什麼2G少女人設……」
「有的時候我真的覺得那些彩虹屁吹得特別有道理,她還真的就跟從民國穿越來的一樣。」
陸修的語氣有些激動:「你也這麼覺得?」
唐澤:「……不是我就那麼一說。」
「她最近接了圖子肅的那個民國戲,可能是入戲了吧。」
他抬頭一看,陸修的表情鄭重其事,一點都不像是在開玩笑。
「不是吧陸總,你不會真的這麼相信了吧?」
唐澤覺得有些好笑,忍不住調侃起來。
「陸大總裁,要不你別玩公司了,搞金融多屈才啊。」
「你乾脆寫小說去得了,女頻穿越小說,雲起晉江紅袖瀟湘隨你去。」
陸修沒有回應,唐澤自討了個沒趣兒,正打算就此揭過,只聽陸修說:「許漢白告訴我,他打許春秋的時候在她的胳膊上用煙頭燙了個印子。」
「現在沒有了。」
唐澤這下子明白陸修為什麼揪著他問她進公司以來有沒有做過手術了。
他仔仔細細的又重新回想了一番,發現的的確確是沒有記錄的,可是他又想起來當時問那個發掘許春秋的星探的時候,對方卻說這孩子手臂上帶了道疤,凹凸不平的,叫人看著難受。
「所以你也懷疑她被人掉了包?」
陸修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唐澤卻不以為意:「就算她真的是個冒牌貨,那也是從我見到她的第一天起,就已經是冒牌的了。」
「她才出道兩年不到就能上春晚,能讓圖子肅為她把劇本都改了,這麼有潛力又肯拚命的藝人,是個假的我也認了。」
唐澤的工作忙,才沒說幾句手機裡就進來一個電話,他把手機夾在肩膀和耳朵之間推門出去處理去了,隻留下陸修一個人在辦公室裡,視線停留在許春秋春晚的那條通稿上,像是在思索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有想。
數不清的謎團要把他給吞沒了。
……
中國人總是習慣於在酒桌上談生意,所有的談判都在酒杯裡。包廂裡投資人、財產管理人、操盤手一應俱全,酒過三巡,這些人推杯換盞的終於結束了客套的階段,開始進入正題了。
陸修放下酒杯,揉了揉自己微微發紅的眼睛。以他的地位,列席的這麼些人是沒有人敢灌他的,可是他面前幾個空酒瓶,顯然是喝了不少,紅的白的都有,視野中已經隱隱約約的開始有些打轉了。
那些信託啊受益人啊之類的字眼灌進他的腦海裡,在酒精的作用下一下子變了模樣,通通換做同樣的字眼,許春秋。
穩健的銀行理財產品,許春秋,央行票據,許春秋,金融債,許春秋,許春秋許春秋許春秋……
——她根本就不是許春秋。
陸修覺得自己的腦袋像是漏了電的電線一樣,劈裡啪啦的炸成火花,思來想去卻都是許春秋。
「陸總,陸總?」
陸修的思緒被人拉回來,眼前一個大腹便便的胖子正舉著酒杯沖著自己。
「陸總,我敬您一杯。」
陸修虛著眼睛看一眼他,視野中是暈暈乎乎的兩個重影,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可能是喝醉了。
「康總,下回吧,」旁邊有人替他擋了一下,「陸總今天都喝多少了,再喝……」
——她根本就不是許春秋。
他的耳旁嗡嗡作響,許漢白色厲內荏的一句話總是無法控制的在他的腦海裡打轉。
閉嘴。
「陸總,陸總?」
陸修抬起頭沒有焦點的環顧了一圈,接著又舉起酒杯:「沒事。」
喝下去,喝下去就忘了。
他舉杯一飲而盡。
幾個投資人在這樣的場合泡慣了,眼看著時機差不多了就叫了幾個小嫩模進來陪酒,叫進來的陪酒女旗袍開得很高,白花花的大腿露在外頭,貼著人的胳膊就要湊上來。
陸修不著痕跡的皺一皺眉,側身避開了。
「我不用。」
陪酒女訕訕的另尋他人,之前敬酒的那位康總一看馬屁拍到馬腿上了,面上有點尷尬。陸修闔著眼睛靠在靠背上,又熬了一會兒,明顯有了想要散攤兒的意思了。
他不用自己開口,立刻就有人巴巴的上趕著替他開口:「陸總明天還有工作吧,不如早點回去?我送您吧?」
陸修抬起眼皮看一眼,懶懶的有點不想動:「不用,我讓秘書來接就行。」
他信手解開領口的一顆扣子,從西服外套裡摸出手機解鎖,迷迷糊糊的發了條信息給楚門,接著隨手往酒桌上一撂,又眯著醉眼窩在那裡不動了。
陸修喝得實在是迷糊了,以至於他發完了消息都沒有發現,這條消息的收件人並不是「C」打頭的楚門,而是他名字上面「B」打頭的白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