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賣會落幕,陸修牽著許春秋的手卻仍然沒有放開。
剛剛一走出拍賣廳就立刻有服務生迎上來,她客氣的雙手交疊向他們行了個禮,接著伸手比了一個請的手勢:「089號貴賓,請二位隨我去取貨吧。」
服務生把他們領到拍賣廳相鄰的貴賓室裡:「請稍等片刻,拍品馬上就送過來。」
許春秋這才從那種不實感中緩過神來,默默地將自己的手從陸修的掌心總抽離出來。
「怎麼了?」
許春秋搖搖頭,只是紅著眼睛仰臉看他。
沒有等太久就有服務生端著托盤進來了,陸修拍下的赤金瑪瑙戒指被安置在一個金絲絨的小盒子裡。
「謝謝,」他隨手接過那個小盒子,一點都不停頓的把它塞進許春秋的手裡,接著從西裝外套裡掏出錢夾來,抽出一張卡,「幫我結一下帳吧。」
服務生微微傾身,拿了卡帶上門出去了。
「謝謝你,陸總,」許春秋捧著那個小盒子,垂著眼睛站在那裡,「我會認認真真拍戲的。」
陸修不明白這和認認真真拍戲有什麼關係。
「我會拍戲、接廣告,儘早給公司賺回兩千萬還給你的。」
陸修讓她給氣笑了。
「你喜歡,所以我買下來送給你,不是讓你還錢給我的。」
陸修扶住她的肩膀,微微傾身與她四目相對:「你和她們不一樣,你不是什麼被豢養在籠子裡的金絲雀。」
「我是認真的,我喜歡你。」
她愣住了。
這是上一世的陸少爺不曾對她說過的話。
「我喜歡你,不是那種隨隨便便的喜歡,是那種想要為你傾盡所有的喜歡。」
「只要你喜歡,別說是兩千萬了,就算是要我全部的身家,只要我有能力,都可以給你。」
許春秋沒有回應。
她輕輕的把手中的那個盒子打開,那枚跨越了九十年時間的戒指靜靜地躺在裡面。
熟悉的人,熟悉的戒指,好像什麼都沒有變,一如往昔。
可是你知道嗎,現在寄居在這個身體裡的,不是那個二十歲的、正值最好的年華的許春秋,而是一個來自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的、過時的、腐朽的靈魂。
她懷著滿腔不切實際的幻想,身上帶著舊時代的霉味兒,惶恐的、小心翼翼的和這個快節奏的時代還有一切過分親密的人際關係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
這樣的我,你也會喜歡嗎?
許春秋「啪嗒」的一下合攏那個金絲絨的小盒子,緊緊的攥在手心。
一個人活在這個陌生的時代太累了,可以多一個人陪陪我嗎?
叩叩——
服務生再一次敲門回來,把陸修的卡交還到他的手中。
陸修眼看著許春秋半天沒有回應,沒有著急催她,而是脫下西裝外套披給她:「走吧,我送你回去。」
「你沒有想好也沒關係的,不用著急給我答覆。」
……
回去的路上和來時一樣沉默,許春秋披著陸修的外套坐在副駕駛座上思緒不知道已經飄到了哪裡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開了口。
「如果我說……」
如果他不相信我怎麼辦?
許春秋閉緊了眼睛,一口氣的把這個她獨自背負了許久的秘密吐露了出來:「如果我說,我其實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你相信嗎?」
她在想什麼呢,許春秋剛一說出口就後悔了。
貿然說出這麼一句話,換做她自己,恐怕都不一定會信。
可是陸修卻說:「我相信。」
前方的信號燈由紅轉綠,拐個角就要到許春秋落腳的酒店了。
陸修的聲音卻是輕鬆的,叫人從中聽不到一點懷疑。
「這枚戒指,是你那個時代的東西嗎?」他隨口問道。
許春秋有些愕然:「你相信我說的話?」
陸修順著酒店停車場的斜坡一路開下去,拉下手剎停下車。
「我相信。」他的語氣風平浪靜,「我喜歡你,所以你說的每一個字,我都相信。」
他抬手按亮了車頂燈,肯定地說:「是從落水的那次開始的吧?」
許春秋沒有看他,仍然是直直的看向前方,視線卻沒有一個焦點,她沉默了片刻,接著如釋重負的吐露了全部的心聲。
「對。」她的聲音輕輕的,娓娓道來,「我一睜開眼,腦海裡就多了很多很多的記憶,模模糊糊的塞在腦子裡,像是別人的,也像是天然屬於我自己的,我說不清楚。」
「我確實是許春秋,也確實不是許春秋。」
陸修很快就聯想到了她手臂上的傷疤:「那你胳膊上……」
唐澤後來把許春秋剛剛進公司時候的照片調給他看了,無從抵賴,她的左手小臂的的確確有一道長長的、猙獰的疤。
「從我睜開眼睛的瞬間起,我的胳膊上就沒有什麼傷疤。」
「一開始我以為自己是佔了她的身體,」她慢慢的說道,「可是不是的,嗓子、韌帶,還有核心肌肉,它們都是我的,這具身體根本從頭到腳都是我的。」
「或許……那個許春秋,打從她被推進泳池裡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我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冒牌貨。」
他聽了以後會覺得我精神失常嗎,會覺得我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嗎?
許春秋深吸了一口氣,轉向陸修,做好了準備迎接他的全部反應。
沒有,什麼都沒有。
陸修聽了她的話,既沒有驚恐也沒有覺得荒謬,而是大腦飛快運轉著替她盤算了起來。
「你的身份上有太多漏洞了,如果不趁早補上的話,遲早要出問題的。」
別的不說,如果將來有人順著扒起來,怎麼去解釋她的一身功夫都是個大問題。
「你是……」他沉吟片刻,「你從八歲開始就在國外……就法國吧,法國人英語講得不好,所以你聽不大懂英語。」
如果要讓許春秋的存在合理化,福利院的經歷必須砍掉。
「你跟著中國城的一位老先生學習,學了六七年的戲,老先生的名字回頭你隨便編一個,想好了告訴我。」
「接著十四歲你被華娛的星探相中,進公司做了練習生,十九歲參加《國民偶像》出道。」
「這樣就都順理成章了,回頭我就讓人去改了你的……」他說著說著,聲音被隱隱約約的哽咽聲打斷了。
陸修愕然的轉頭,映入眼簾的是許春秋一張淚流滿面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