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說千秋戲樓?」
圖子肅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這部戲的資金周轉上還有些問題,不過我們不白用,就當是按天租用付給你租金。」
許春秋毫不猶豫地說:「沒問題,也不用什麼租金,只要不是開戲的時候您隨便用。」
圖子肅帶著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拍一拍她的肩膀。
千秋戲樓只在周末的晚上開戲,一周兩場,剩下的時間都是空閑。
有了許春秋的這一句話,趁著戲樓還沒有開戲,整個劇組趕緊抓緊時間往戲樓裡遷徙。
為了好讓現場的工作人員聽得清楚,圖子肅舉了個大喇叭用作擴音。
「都抓點緊啊,咱們儘可能今天多過幾場戲,省得給人家戲樓添麻煩。」
戲園子借了許春秋的,戲服頭面之類的開銷也跟著一併省了,攝像老師在戲檯子前架了個定機位,靜候圖子肅的下一步指示。
今天拍的是陸長卿與許流年的初遇。
攝像老師捧著機器在二樓的包廂轉悠了一圈,最終鎖定了最中間的那一個,正是開箱首演的時候許春秋給陸修留的位置。
許春秋看到圖子肅選了那個位置,目光遊移了一陣,好像要說什麼,她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調轉步子,一撂布幔進了後台。
那是專門給陸修留的地方,現在突然要給別人坐,她有點捨不得。
……
宋沉舟是第一次進戲樓,有些新奇地四下打量著。
妝發老師掃了陰影加深他面部的輪廓,群眾演員已經就位了。
這部戲在造型的細節上下足了功夫,他的西服內袋裡揣了把槍,金懷錶的鏈子從口袋裡露出來,手上是道具老師精挑細選的三枚戒指,左手兩枚右手一枚。
放在現在會在手上一下子戴三五枚戒指的,不是闊太太就是暴發戶,可是這卻是民國時候有錢人常有的配置。
後面的群演乍一看穿得很雜,馬褂、西服、軍裝,穿什麼的都有,可是細細一想又覺得都有道理,好像連群演的服裝都迎合了那個時代獨有的特徵。
右手食指上的那枚是金紅配色的,分量也比其他的幾枚更重一些。
「宋老師,一會兒您扔右手這枚,瞅準了小許老師腦袋上方的位置扔就行。」
道具老師指著那枚戒指給他講一會兒要怎麼拋才能把它給拋起來,他要用這枚戒指打賞台上的角兒。
宋沉舟點點頭,向他比了個「OK」表示自己知道了。
圖子肅舉著擴音器喊道:「各部門準備,馬上開始了。」
「第一場一鏡一次,」場記老師「哢嚓」的一下打板,「ACTION!」
雅座上的群眾演員穿著馬褂侃大山,有的人是台本上設計好了的台詞,有的則是隨意發揮。
「聽說今天登台的是個新角兒,才十三四!」
「高老闆又不上了啊?」
「高老闆年紀大了,身體吃不消了,今天的大戲是他的得意弟子。」
「那弟子叫什麼啊?」
「只聽說是姓許,都管她叫小許老闆,小姑娘才唱出來沒有幾天,還沒來得及給取藝名兒。」
「連藝名都沒有,這唱得能行嗎,別虧了咱們的票錢。」
「你信我一句,聽完了絕對不虧。」
「噓,小點聲,墊場的曲子完了,角兒要出來了!」
「……」
絲竹管弦的聲音縈繞在耳畔,一樓雅座上的嘈雜聲響消退了去,攝像老師給了一個鏡頭在陸長卿的身上,首先入鏡的是他手上的三枚戒指。
陸長卿一邊嗑著葵花籽,一邊越過戲園子的雕花闌乾往下看。
戲檯子高高地聳在中央,樓下的座兒的聲音漸漸地靜下來,沒過多一會兒,自台側走上來一個滿頭珠光寶翠的漂亮角色。
她頭戴如意冠、身披魚鱗甲,一柄鴛鴦寶劍鱗光閃閃。
只見她娉娉婷婷地走到台中間,一雙精彩的眼睛含著光四下掃了一周,算是亮了相。
還不等她開口唱,台下座兒們已經吆喝了起來,四面八方的有人往上扔銀洋和珠寶。
宋沉舟清清楚楚地知道,按照劇本上所寫的,自己此刻應該表現出怎樣的神情。
圖子肅看著監視器裡的畫面頻頻點頭,可是宋沉舟卻心知肚明,那一瞬間的訝異與驚嘆根本就不是劇本裡寫給角色的,而是他自己發自內心的感嘆。
許春秋濃妝艷抹地站在戲檯子上的樣子和她在台下的模樣實在是太不一樣了,宋沉舟簡直沒有辦法把她和之前那個乖乖地坐在摺疊椅上織圍巾的姑娘聯繫在一起。
宋沉舟照著道具老師之前和他說的,褪下右手食指上的戒指,朝著戲檯子中心的方向用力一扔。
尷尬的事情來了,金紅配色的戒指有點發飄,還沒等它順利地抵達戲台就先折在了半道上,掉在了一樓的雅座位置。
「哢!」
圖子肅皺著眉頭看了一遍剛剛錄好的素材,說道:「從拋戒指開始,再來一遍。」
宋沉舟掂了掂那枚金紅戒指,朝著許春秋的方向奮力一拋。
它原本應該落在許流年手中執著的鴛鴦寶劍上的,再不濟也應當落在戲台上,準頭不夠分兩鏡拍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無論怎麼拋,它都固執地落在一樓的群眾演員之間,根本到不了戲檯子上。
出師不利,第一場戲就遇上了難關。
圖子肅的目光投向了道具老師:「怎麼回事?」
道具老師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小跑著上到二樓去把那枚金紅戒指接過來,拿在手心裡看。
劇組當然沒有預算去置備真的金戒指,所有的戒指都是道具,是在合金上刷金漆製成的,輕飄飄的,沒有多少分量。
道具老師有些心虛地揚聲朝著圖子肅說:「導演,是戒指的分量不夠,扔不了那麼遠。」
「您看能不能分兩鏡拍?」
圖子肅皺著眉頭搖搖頭:「分兩鏡拍角度根本對不上。」
要是真的分成了兩鏡,那麼這部電影一開場便是實打實的穿幫鏡頭。
「有沒有準備什麼替代方案?」
道具組的老師們面面相覷,誰也沒吭聲。
戲台上的許春秋下意識地摸了摸頸間吊著的那枚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