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許春秋一樣?
當他跌入時空的縫隙,許春秋是怎麼把他喚回來的?
右手小拇指處傳來的刺痛彷彿還歷歷在目,他們的小拇指被一根細細的紅線拴在一起,他還記得那線系得很緊,幾乎要勒進皮肉裡去。
他是被許春秋的一根紅線給拽回來的。
等等,紅線?
陸修猛然頓悟,他急切而剋製地解開許春秋領口最上面的一顆扣子,形狀明晰的鎖骨和雪白的皮膚裸露在了病房裡帶著福爾馬林味道的空氣裡。
這動作看在沈瓊瑤女士的眼裡簡直是怎麼看怎麼禽獸。
「你幹什麼啊,怎麼還解人家小許的領子呢?」沈瓊瑤有點慌了,「我跟你說你不要亂來啊,等小許醒了我全都要告訴她的。」
陸修卻像是沒聽見似的頭也不抬,驀然間,他的動作停了。
沈瓊瑤女士鬆了一口氣,正要上前去替許春秋把衣服整理好,把她領口的扣子嚴嚴實實地系回原狀,只見陸修怔愣著從她的領口裡摸出了一樣東西。
一枚沉甸甸的赤金瑪瑙戒指。
戒指是用鉑金的鏈子系在她的脖子上的,紅線沒有了。
陸修放下戒指,焦躁地在病房裡來來回回地大步踱著,大腦飛速地運作著。
「你消停點,小許睡著呢,」這時沈瓊瑤才看到他手上的傷口,聲調陡然抬高,「你手怎麼回事?」
他低頭看一眼,心不在焉地道:「不小心劃的。」
沈瓊瑤嘆了一口氣:「算了,我也勸不住你,你自己在病房裡記得注意身體。」
「雞湯記得喝啊。」
她話畢,轉頭便離開了病房。
雞湯涼得很快,沒過一會兒上面就飄了一層油脂,陸修皺著眉頭一口將不再溫熱的湯灌了下去。
許春秋還沒有醒過來,他的身體不能垮。
他放下保溫飯盒,從手機通訊錄裡找到白新文的名字,接著站起身來掩上病房門,立在走廊裡給許春秋的助理小白打電話。
「是我,陸修。」他不由分說地直接開門見山,「打電話給你是因為有件事情很在意,想要問問你。」
小白的聲音顯得有些誠惶誠恐:「陸總您儘管說。」
陸修深吸了一口氣:「許春秋的脖子上一直戴著一條紅線,她有沒有和你說過是從哪裡求來的?」
「寺廟?還是什麼神社?」
小白搖搖頭,儘管陸修在電話另外一頭,根本就看不到他的動作:「都不是,好像是一位老人家送給她的。」
他絞盡腦汁地回憶著。
小白從前跟在許春秋身邊的時候就留意到了這根紅繩,他記得自己當時還問過她:「不是吧小許老師,陸總花兩千萬買給你的戒指,你就拿這麼一根不值錢的紅繩吊著。」
他暗戳戳地小聲嘀咕:「怎麼著至少也該換條鉑金的吧,鉑金的沒有黃金的也行啊。」
許春秋只是低頭用指尖觸了觸那枚戒指,笑而不語。
她是怎麼回答的?
好像是……
「我想起來了!」小白豁然開朗,「是那位蘇老,就是唱戲的那個蘇老太太!」
是蘇朝暮。
還沒等他繼續說下去,陸修那邊已經掛斷了電話,只剩下一串「嘟嘟嘟」的忙音。
正巧這時候唐澤提著水果和花過來看許春秋了,他看到陸修站在病房門口,還有些疑惑:「陸總?」
「怎麼不進去?」
陸修急促地和他交代:「我出門一趟,你在這裡守她一會兒。」
唐澤對著他大步流星的背影暗自忖度,到底是什麼事能讓他這麼著急。
陸修一路狂奔,插上車鑰匙就往蘇家去,一路連闖了三四個紅綠燈。
上一次許春秋去拜訪蘇朝暮的時候,是陸修過來接她的,因此他對那座位置偏僻的小洋樓多多少少還有些印象。
黑色的跑車「吱嘎」一聲,在雅緻的別墅門前停下,陸修撂下跑車就上前去按門鈴。
「請稍等。」大門口的可視對講機裡傳來一個年輕的女聲。
也就兩三分鐘的功夫,應門的人來了。
是蘇珊。
蘇珊看到陸修突然上門,顯然有些意料之外:「陸總?」
「陸總這麼匆忙地拜訪,是有何貴幹?」
她上下打量了陸修一圈,他失去了以前他們每一次見面的時候都掛在臉上的體面與自得,下巴上的胡茬沒有刮乾淨,手工定製的襯衫是皺的,看上去相當狼狽。
蘇珊想不出有什麼事情能讓身家過億的陸大總裁變得這樣落魄,如果有的話那麼便只有一個人。
許春秋。
她側過身來把他讓進來,「先進來再說吧。」
陸修則是顧不上那麼多了。
「蘇小姐。」他微微頷首算是打過了招呼,緊接著直奔主題:「我想求見蘇老太太一面。」
蘇珊有些猶豫了。
「我奶奶她老人家年紀大了,沒有要緊事情的話不輕易見人。」
陸修急切地說:「事態緊急,十萬火急。」
他一心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蘇朝暮的身上,這時便也什麼都不顧了,直接朝著小洋樓的方向深深地弓下身子來,一個九十度的標準鞠躬。
蘇珊慌了:「陸總你這是做什麼啊……」
陸修揚聲道:「晚輩陸修,在此求見蘇老一面,見不到的話晚輩就一直站在這裡不走了。」
「誒你這個人怎麼……」蘇珊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胡攪蠻纏的一面,登時竟然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房間裡的老人聽到了外面的聲響,拄著拐杖走了出來:「珊珊,是不是有客人來了?」
蘇朝暮滿頭白髮,臉上爬滿了細細的皺紋和斑斑駁駁的老年斑。
她佝僂著脊背走到庭院裡來,一眼就看到了弓著身子朝著洋房的方向深深鞠躬的陸修。
民國時候高高在上的陸家大少爺到了現在這個時代仍舊家財萬貫,可是卻不再長身玉立地站得筆直,而是心甘情願地彎下身子,用一種近乎卑微的態度替許春秋乞求著唯一的一線希望。
故人重逢,蘇朝暮的眼眶濕潤了。
她的聲音顫顫巍巍的,扭頭對蘇珊說:「請他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