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瞧見那些朝臣之中有不少她熟悉的臉之時，盛夜歌才猛地變了臉色，那夜魅，侵入了她的記憶？

「陛下萬歲，攝政長公主千歲！臣等告退。」

三拜之後，那些朝臣魚貫而出，前面龍椅上的人才從龍椅上站起身來，掀開了盛夜歌面前那簾子，朝著盛夜歌走了過來：「阿姐。」

盛夜歌的手在袖中握緊，目光望向面前這個言笑晏晏叫著自己阿姐的少年……

眼前的少年看起來不過十來歲的模樣，看著她的時候，眼中永遠都帶著笑，還會扯著她的衣袖同她撒嬌，叫她阿姐。

只是在他十四五歲之後，好似就再也沒有叫過她阿姐了。

永遠是規規矩矩，一板一眼地叫著：「皇姐。」

「阿姐，我今天早上起好早，就將太傅布置的課業都已經做完了，我今天可不可以陪著阿姐一起出宮去玩啊？」

盛夜歌抿著唇，沒有作答。

「阿姐怎麼不搭理我啊？是不是我昨天沒好好聽話，所以阿姐生氣了啊？阿姐，你不要生氣了，我以後定然好好聽阿姐的話好不好？」

盛夜歌隻覺著喉頭有些哽，半晌才深吸了一口氣：「盛擎。」

盛擎似乎有些詫異，眼巴巴地看向盛夜歌，眼中尚且帶著委屈：「阿姐都叫我的全名了……」

「阿姐，我昨天夜裡，夢見父皇和母后了，我夢見他們跟我說，阿擎啊，你要好好的聽你阿姐的話，我們不在你身邊了，你阿姐就是你唯一的親人了。」

「阿姐，你就是我最後的親人了，你斷然不會拋棄我的對不對？」

盛夜歌緊咬著牙關，即便是知道這只是一個幻境，可是瞧見這樣的盛擎，她心中仍舊會覺著窒息一般的疼痛。

那是她當作至親之人，一字一句教導養育了那麼久的弟弟……

只是直到她臨死的時候，她才知道，其實早在好幾年前，就在盛擎像年前這個少年這般大的時候，他就已經恨上了自己，就已經覺著，是她攬了大權，是她把持了朝政，將他當作一個傀儡皇帝。

於是，他一面叫著自己阿姐，一面在心中恨著自己。

一直到他漸漸籠絡了心腹，一直到他一點一點算計，將自己困於火海之中……

那火，真熱啊。火燒在身上的感覺，真疼啊。

盛夜歌的眼中漸漸浮現起一抹恨意，抬起手就扼住了盛擎的脖子，這只是幻境，既然只是幻境，便不是真正的盛擎，真正的盛擎，哪怕最後將她困於火海取了她的性命，她也捨不得對他下手。可是一個幻境中的人，她還會手下留情嗎？

盛擎驟然變了臉色，有些獃獃愣愣地看著盛夜歌，臉色漸漸蒼白，像是有些呼吸不上來，隻不停地咳嗽著：「阿……阿姐，你這是做什麼？阿姐，我快要無法呼吸了。」

盛夜歌不為所動。

盛擎的臉漲的通紅，臉上儘是痛苦，甚至不由自主地翻了幾個白眼：「阿……阿姐，我錯了，我以後會聽你的話，我再也不會惹你生氣了，你放過我，放過我好不好？」

盛夜歌額上青筋暴起，手上的力道漸漸鬆了一些。

盛擎的臉色稍稍好了一些：「阿姐，你是我最好的阿姐……」

盛擎的話音一落，盛夜歌卻又驟然收緊了手，另一隻手飛快地凝出一把冰劍，猛地刺入了盛擎的胸膛。

有血，噴射而出。

盛擎的臉色漸漸蒼白，嘴角有血跡溢了出來：「阿姐……阿姐，你為什麼要殺了我？阿姐，為什麼？你為什麼要殺了我？」

盛夜歌退後兩步，目光定定地望著那緩緩倒在地上，卻仍舊在盯著她看的盛擎：「那日在火海之中，你說我婦人之仁，所以只能輸，你瞧，我如今不再婦人之仁了。以前，我教了你很多，可是殘忍二字，卻是你教會我的。」

盛擎聞言，嘴角卻是緩緩勾了起來：「真好，不愧是我有敬有愛又恨又怕的阿姐……」

盛擎說完，整個人便化作了星星點點的塵點，緩緩散落在了虛無之中。

盛夜歌眼睛有些紅，半晌，才緩緩閉上了眼。

飛快地畫出了一個召喚陣，只是，召喚陣畫出了良久，卻仍舊不見南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聽見南辭的聲音從那召喚陣中傳了進來：「你在哪兒啊？你在的地方有結界啊，我進不去啊！盛夜歌！」

盛夜歌深吸了一口氣：「我被幻境困住了，是夜魅人所為，去叫浥輕塵。」

南辭聞言，亦是有些慌了，連忙應了下來：「啊，啊好，我這就去。」

盛夜歌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來，吵著金殿之外走去，剛剛走到金殿外，眼前的景象很快就變了。

變成了她當初的宮殿之中，盛夜歌立在殿中，微微蹙了蹙眉，很快，身後響起了腳步聲。

盛夜歌轉過身，就瞧見一個穿著青衣的男子朝著她走了過來：「長公主。」

男子一邊說著，一邊替盛夜歌解開身上的披風：「長公主回來了，怎麼也不傳喚我？」

盛夜歌只看著他，沒有作聲：「長公主之前給我找到的那曲譜，我都已經學會了，可是長公主最近太忙了，都沒有時間來聽我彈琴吹簫了。我做了長公主最喜歡吃的綠茶佛餅，長公主今日夜裡，就歇在我那裡好不好？我給長公主彈琴……」

「長公主怎麼都不同我說話？」男子神情溫柔：「我聽聞，長公主此番南下南陽，在南陽看上了一個南陽的小小守將？」

「那守將，可是比我長得好看？還是說……他比我功夫好？嗯？」

盛夜歌驟然笑了起來，這夜魅一族的幻境倒也真是絕了，若非最開始見到的就是浥輕塵，大抵是因為那夜魅一開始並未完整的讀取她的記憶，所以以為浥輕塵是她的新歡，專程為她造了一個全新的幻境，而露了破綻，單單看這些人，她恐怕是全然分辨不出真偽的。

先是權，如今是色。

倒是不愧為天下極樂的幻境……

盛夜歌退後兩步，只可惜，那夜魅還是錯了，前世那些記憶，無論是和盛擎相處的時候，還是與這些個面首在一起的時候，她都從來不是快樂的。

既然不是什麼極樂的回憶，她又何至於困於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