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上小女孩詢問的眼神,程轍對著她點了點頭,然後就牽著她的手跪了下來,兩人慎重其事地對著南宮玥磕了一個頭。
「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石榴發出奶聲奶氣的聲音,她還有些茫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最後的記憶還停留在她和轍哥哥被關在地窖裡,起初,轍哥哥不許她叫……後來,他們怎麼喊,怎麼叫,都沒有人打開地窖。
她好餓,好餓,幸好轍哥哥陪著她。
等她再次睜開眼睛時,就來到了這個地方,轍哥哥告訴她,娘去了很遠的地方,以後只有他們倆了;轍哥哥說是這位公子把他們從地窖中救出來的。
磕了頭後,兩個孩子就站了起來,百合樂滋滋地對南宮玥說道:「公子,阿轍同意做奴婢的徒弟了……」說著,她得意地挺了挺胸,那表情彷彿在說,她也是有徒弟的人。
奴婢,她的意思是……程轍的表情僵了一下,不敢置信地朝一身青色勁裝、英姿颯爽的百合看去。她竟然是女扮男裝?
他要有一個女師父了?!
短暫的震驚後,程轍又平靜了下來。
對方是男是女又如何,關鍵是她願意接受自己和石榴,她能改變自己和石榴的命運……
一炷香前,當百合詢問程轍要不要拜她為師時,程轍遲疑過,他雖然父母雙亡,但並非是無親無故,他還有一個小姨嫁到了鄰鎮去,小姨和自家一向關係親近,他有自信小姨會收留自己,可是石榴怎麼辦?
小姨家與石榴無親無故,憑什麼收留石榴?
再者……
程轍想到了什麼,拳頭不由得握了起來,腦海中想起村子裡那橫屍遍野的場景,猶如地獄一般。當時那個護衛讓他別看,但是他還是看了,他想要永遠地記住那一幕,記住自己的無力……
他想要強大起來,他想要像這些人一樣,他不要再那麼無助,只能祈求別人來救自己了!
程轍的眼神變得無比堅毅,沒有一絲猶豫。
百卉瞥了兩個孩子一眼,一看就知道小石榴傻乎乎的,根本沒聽出問題來,而程轍卻已經臉色變了數次。
哎,這個百合說漏了嘴,卻還不自覺。
百卉的眼角抽動了一下,無奈地心道:也罷。反正這兩孩子已經要跟著百合了,早晚也會是知道的。
百合在一旁繼續說著:「不過,他還要去祖安鎮見見他的小姨,與小姨一家報個平安……奴婢想暫時把他和石榴留在此處,請莫校尉照應一下。」留下程轍和石榴在此處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為了程家村的案子,程轍和石榴是村子的遺孤,程轍更是重要的人證,總要等此間事了,為他們的家人送了終,再繼續往前走……
一聽程轍原來還有親人卻選擇了跟隨百合,南宮玥有些意外,重新審視著程轍。
她原來就覺得這孩子心性堅毅,百合又說他是棵好苗子,若是能成就一段師徒緣分倒也不錯。但是不得不為,與同自己選擇去為,又是不同的心境。這孩子,也許真的還能有所為……
南宮玥微微地笑了,道:「也好。我們要去雁定城,一路舟車勞頓的,這兩個孩子尚且體虛,留在這裡也可以調養一番。等我們回來的時候,再來接他們就是。」
頓了一下後,她又道:「百合,難得你收了徒弟,待來日我們回了駱越城,就正式擺一個小小的拜師宴,我和世……」她差點就要把世子爺說出口,但話到嘴邊還是收住了,乾咳了一聲後,繼續說道,「我就送程轍一把寶劍如何?」
一旁的百卉、百合和畫眉自然都聽了出來,三個丫鬟忍俊不禁地交換了一個眼神,百合和畫眉掩嘴笑了笑。
程轍是個敏銳的孩子,感覺有些不對勁,卻又不知其所以然。他自知自己的身份,沒有好奇地抬頭張望,垂眸躬立一邊。
百合止住笑,豪爽地抱拳道:「那奴婢就謝過兩位公子了。」說著,她對著程轍招呼道,「阿轍,你還不來謝過公子,公子送的東西那必然是好東西!」
「多謝公子。」程轍態度恭敬地抱拳謝過。
石榴也傻乎乎地學著程轍抱拳,如是做了一番,逗得屋子裡的人都笑了。
南宮玥含笑道:「石榴既然道了謝,我自然也要給一個見面禮。」
畫眉拿出一個平安扣送給了傻乎乎的小丫頭,而百卉則無奈地搖了搖頭,百合這丫頭性子還沒她徒弟沉穩。
眾人又說笑了一番,百合便告辭道:「公子,奴婢和阿藍先去安頓一下兩個孩子。」
聽百合提及阿藍的名字時語氣中透著親昵,程轍突然想到了什麼,他師父是個女子,難道說……
想著,程轍的目光飛快地在百合和任子南之間遊移了一下,難怪之前他隱隱覺得這兩人之間的關係似乎有些親昵得過了頭,本來還以為是不是人家兄弟情深……現在看來,莫非這兩人是那種關係?
程轍牽著石榴的小手,表情古怪地隨著百合、任子南退出了房間。
房間裡又安靜了下來,南宮玥今天騎了大半天馬,又遭遇了如此驚險的事,精神處於高度緊繃的狀態,現在徹底放鬆下來,疲倦就如潮水似的湧了上來。
她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乾脆早早就歇下了。
再過兩日,就可以抵達雁定城了吧!
可以見到阿奕了……
她嘴角微勾,甜甜地睡下了。
夢中,有阿奕,有母親,有父親,有哥哥,有外祖父……雖然她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但是,有他們就好,無論身在何方,只要她最重要的人在她身旁,平安,康健,幸福,那麼一切都好!
……
一夜驟然過去,次日一早,除掉莫修羽和兩百士兵留在驛站,其他人都再次啟程。
只不過,這支隊伍的氣氛在這一夜之間又發生了一種微妙的變化。
之前,那些士兵對這位嬌貴的「蕭公子」心裡只有不以為然,甚至還帶著些許的抗拒、不屑和鄙夷,可是經歷過昨天的事後,知道了那程家村的慘劇,還有不少士兵目睹他雖然被百人圍攻,卻表現臨危不懼,也總算沒給王府和老王爺丟臉。
這公子哥也總算還有幾分可取之處!
而這種變化,周大成自然是感覺到了,但也沒有說什麼。
與其用言語去「強硬」地說服別人接受,不如讓他們目睹感受,日子還長著呢……
周大成心中一片明亮,神清氣爽,只要一想到那個銀礦,就是喜不自勝。他昨晚就已經飛鴿傳書把此事通知世子爺了,世子爺想必也快收到消息了吧!
「駕!」
他意氣風發地揮起了馬鞭,一馬當先地飛馳而出。
踏踏踏……
數百匹馬在官道上全力賓士著,這一次,一路平順,朝啟程,夕紮營。
十一月初三,南宮玥一行人終於抵達了雁定城。
此時還未到午時。
來到了熟悉的地界,小灰發生了嘹亮的鷹啼,率先飛進城裡。
儘管周大成這一行來過雁定城好幾次了,但還是依例出示了令牌給城門校尉後,雁定城的城門才緩緩打開至可容一輛馬車通過的距離。
周大成率隊,士兵們護衛著中間的兩輛馬車,進了雁定城。
南宮玥依然是一襲男裝,策馬而行,目光打量著四周。
這一路過來,越接近這四城,就越見蕭條,尤其是在進了雁定城的地界後,就連空氣中都似乎透著一股子的淒涼,雖然戰爭的痕跡已打掃乾淨,但總有一種淡淡的血腥縈繞鼻腔。
現在距離雁定城被收復已過去兩月有餘,可想知道,在被南涼人佔領的時候,這座城市是何等的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