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臭小子!
蕭奕的嘴角抽動了一下,表情糾結得近乎扭曲。
不用想,他也知道這肯定又是一個臭小子,而且還是一個淘得不得了的臭小子,要是小囡囡的話,肯定不會這麼折騰她娘!
東次間裡,靜悄悄地,小夫妻倆靜靜地彼此對視了許久。
看著蕭奕「大受打擊」的樣子,南宮玥按捺著嘴角的笑意,心中忍俊不禁,正想再開口,就聽窗外傳來小蕭煜熟悉的小奶音:
「灰灰!灰灰!」
小傢夥清脆的聲音越來越近,高亢而興奮。
小夫妻倆有志一同地循聲往窗外一看,一眼就望見碧藍的天空中一道灰影展翅飛來,輕盈地落在了窗外的枝頭上,高傲地「施捨」了屋子裡的南宮玥和蕭奕一眼,就徑自俯首啄羽。
緊接著,一個圓嘟嘟的紅糰子就「滾」了過來,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除了枝頭的灰鷹根本就再也看不到旁物了。
「灰灰!」
戴著紅色的狐耳帽、穿著大紅衣裳的小傢夥仰起了頭,熱情地對著樹上的灰鷹張開了雙臂,期待小灰會投入他的懷抱。
金色的陽光下,小傢夥白皙的臉頰在大紅衣裳的襯托下,吹彈可破,臉上泛著胭脂般的紅暈,看來可愛極了。
這身紅狐狸小衣裳是小傢夥的大姑母給他親手做的。
這兩個月來,南宮玥身子不適,蕭霏不僅幫著一起處理王府的中饋,連小傢夥的四季衣裳一併接手了去。
蕭霏給小侄子做衣裳時一向隨他的口味,從料子到圖案都款式,都會詢問小傢夥的意見。
小蕭煜不僅長得像他爹,性子像他爹,連喜好都像他爹,南宮玥怕他看著像女娃娃,就盡量給他穿些更像男孩子的顏色,偏偏他就喜歡鮮艷的顏色,還不到兩周歲的孩子對衣裳已經很有主見,會挑著穿那些他自己覺得好看的衣裳。
「簌簌簌……」
旁邊的另一棵大樹上,一隻胖乎乎的橘貓忽然從茂密的枝葉之間躥出,沿著粗糙的樹榦往下爬了幾步,然後靈活地往前一躍,就輕盈地落在了地上,「嗖」的一下跑遠了……
「小橘……灰灰……」
小蕭煜看了看小橘逃跑的方向,又仰首看看樹枝上的小灰,有些糾結,但最後還是選擇了留下,四肢扒到了小灰下方的樹榦上,似乎想爬樹……
蕭奕無語地眉頭抽動了一下,這個臭小子,路還沒走穩,就想爬樹了!志向還真夠「高大」的!
跟在小蕭煜身後的海棠當然不會任由小主子去爬樹,正想上前抱住小主子,眼角正好瞟到了一道熟悉紫色的身影,乾脆就退了半步。
蕭奕利索地從窗口一躍而出,一把抄起那個雙臂抱著樹榦的臭小子,然後又回了屋子,整個過程不過兩三息的時間,小蕭煜根本就還沒反應過來,就發現自己已經在屋子裡,在娘親的身邊了。
小蕭煜傻乎乎地仰首看著蕭奕,歪了歪腦袋,脫口而出:「爹爹!」心裡恍然大悟,原來是畫中的爹爹又從畫紙上跑出來了!太好了,家裡又有人陪他玩了!
蕭奕隨手拿起放在一旁的橘貓布偶塞到了小傢夥的懷裡,意思是,乖,你自己去玩!
小傢夥抱著布偶躲到了娘親的身後,不時探出一雙大眼睛,好奇地審視著這個一會兒在畫裡一會兒又跑出來的爹爹。
蕭奕視若無睹,笑吟吟地看著南宮玥道:「阿玥,你餓了吧?我們一起用膳吧。」
看著這對相似的父子倆,南宮玥的心情就不由得輕快了起來,嘴角微勾,眸中笑意盈盈,點了點頭。
「阿玥,我喂你。」蕭奕化身「小奕子」殷勤地捧起了粥碗,仔細地喂南宮玥吃起粥來,你一口,我一口……
蕭奕顯然是道不錯的開胃菜,南宮玥難得開了胃口,兩人很快就一起吃了半碗粥。
小蕭煜本來還躲在娘親身後打量著他爹,見爹娘吃得開心,忍不住也悄悄朝他爹走近,一步又一步……當大人看向他時,他又停止不動,若無其事地打量著四周……就這樣慢吞吞地來到了蕭奕的身旁。
小傢夥伸出兩根手指拉了拉他爹腰上的犀角帶,一臉期待地看著他,眸子熠熠生輝。
蕭奕看了小糰子一眼,沒理他,繼續給南宮玥餵了一杓粥,然後再給自己一杓。
小傢夥著急了,又拉了拉那條犀角帶,吐字清晰地說:「爹爹,粥。」他也要一起吃粥!
蕭奕又俯首看向了小傢夥,如他所願地喂他吃了半杓粥。
小傢夥滿足了,開心地繞著爹娘和桌子撒腿跑了起來。他其實剛吃過午膳,根本就不餓,但看著爹娘都在吃,也想過來湊熱鬧。
粥碗在一家三口的努力下很快就空了,蕭奕放下手頭的空碗,又拿過一碗溫熱的葯膳豬腳湯。
眼看著蕭奕興緻勃勃地要繼續喂她喝湯,南宮玥急忙抓著空隙問道:「阿奕,你們這一趟出門可還順利?」
蕭奕才捧起的湯碗,又放下了,道:「官大將軍他們的棺槨已經送去大佛寺停靈,等做了法事、停靈七日後,就正式下葬。」
東次間裡氣氛微凝,空氣便有些壓抑。
這時,小蕭煜正好在蕭奕身旁停下了腳步,又拉了拉他爹的袖口,蕭奕從善如流地喂他喝了一口豬腳湯,然後冷不丁地拋下一句:「阿玥,皇上駕崩了。」
說者語氣平常,聽者卻是驚了一驚。
南宮玥雙目微瞠地看向了蕭奕。這個消息來得猝不及防,皇帝竟然駕崩了!
雖然她隱約猜到皇帝自去年卒中後,龍體大不如前,但是皇帝既然還能處理朝政,就代表皇帝的龍體還沒差到朝不保夕的地步,怎麼會突然就暴斃了?!
今生明明已經和前世大不相同,明明已經偏離了原本的走向,但命運似乎有一種神奇的力量,偶爾又意外地與前世重疊在了一起……
她清晰地記得,前世皇帝也是死在了這一年!
迎上南宮玥又驚又疑的目光,蕭奕不緊不慢地把他所知的經過一一說了……
南宮玥的心緒隨之變了好幾變,沒想到詠陽祖母也被意外地捲入其中。
想起往日在王都皇帝對她的慈愛,南宮玥心中還是有幾分唏噓,沉默片刻後,問道:「阿奕,你覺得到底是誰弒君?」
蕭奕把一杓豬腳湯送到南宮玥嘴邊,待她咽下後,方才漫不經心地說道:「據說,皇上殯天那日上午,出入過養心殿的人有太后、皇后、王太醫、首輔程東陽、太子、恭郡王和詠陽祖母……」
蕭奕眯了眯那雙漂亮的桃花眼,似是若有所思,接著道:「皇上自正式冊立太子後就抱恙在榻,聽說那段時間,流言在王都和朝堂中傳得沸沸揚揚,說是皇上不是心甘情願立韓凌樊為太子,是迫於我們鎮南王府的威壓。如果皇上死了,太子其位不正的傳言落實,那麼,最後獲利者就會是恭郡王韓凌賦!只是……」
說著,蕭奕微微蹙眉,透著一絲疑惑地又道:「我看這位恭郡王為人沽名釣譽,欺軟怕硬……以他的性子,應該不敢弒君才是。」
王都傳播的那些個流言顯然是那恭郡王的行事風格,應是他在幕後所推動,但是弒君……他實在不覺得那恭郡王能心狠果決至此!
南宮玥第一個懷疑的也是韓凌賦,畢竟韓凌賦對於皇位的勢在必得已經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肯定不會眼睜睜地看著韓凌樊坐穩太子之位,可是就像蕭奕所說,她也不覺得韓凌賦會以弒君為手段拚死一搏?以韓凌賦前怕狼後怕虎的性格,應該會選擇徐徐圖之才是……
又或者,是有什麼逼得韓凌賦不得不對皇帝下手?!
南宮玥揉了揉眉心,這本是大裕的事,與南疆與他們鎮南王府無關,偏偏王都還有她在意的人,哥哥、詠陽祖母……太子殿下。
也不知道皇帝的死會在王都掀起怎樣一番狂風怒浪……
南宮玥忍不住抬眼朝窗外望去,心情有些凝重。在蕭奕的誘哄下,她心不在焉地又喝了些幾口湯,就沒胃口了。
這兩個月來,她一直食欲不振、精神不佳,聽了王都的消息後,整個人看來更蔫了。
蕭奕心疼不已,卻是不動聲色,若無其事地軟言哄著她,陪她說話,又哄她去內室午睡。
南疆的金秋天氣仍然炎熱,下午的時候本來就容易睏倦,南宮玥很快就睡著了。此時本來也是小蕭煜該午睡的時候,可是他今天因為爹爹和小灰的歸來,情緒特別亢奮,怎麼也不肯睡,在他的小床上翻來覆去,不安分地打著滾兒……
蕭奕怕這臭小子吵了南宮玥睡覺,乾脆就幫他又穿上了衣裳,接著隨手一抄,把小傢夥好似米袋一樣扛走了。
院子裡隨著南宮玥的安眠陷入一片寧靜,父子倆去了蕭奕的外書房,而竹子則匆匆出府。
半個時辰後,兩個年輕的小將就隨竹子來了,一高一矮,高的膚白,矮的膚黑,兩人站在一起還頗有一種黑白無常的感覺。
還沒進門,兩人就聽到了奶娃娃清脆的笑聲,立刻猜到了是世孫也在裡面。
等進了書房後,他們頓時僵住了,不知道該從何處落腳。
書房裡一片凌亂,到處都鋪著一張張宣紙,小蕭煜正坐在地上的一張竹席上作畫,手裡抓著一支炭筆「認真」地畫著,那些宣紙上畫滿了一條條扭曲的黑色線條以及黑色圈圈。
小傢夥一聽到腳步聲,就仰首好奇地朝那兩個年輕的小將看去,他白皙的小臉上有好幾道黑色的痕跡,早就變成了一張「花貓臉」。
兩個小將努力地忍著笑,移開了視線,勉強找到下腳的地方給書案後的蕭奕抱拳行禮:「末將見過世子爺、世孫。」
小蕭煜知道自己有很多名字,比如煜哥兒、蕭煜、臭小子、孫孫以及世孫等等。
一聽到這兩個陌生人在叫自己,他就響亮地應了一聲,然後一臉疑惑地看著他們,彷彿在說,你們叫我有什麼事嗎?
兩個小將傻住了,無措地面面相覷。他們出身貧寒,本來大字不識幾個,這些年來跟著世子爺征戰沙場,一步步地建功立業,光宗耀祖,但本質都是五大三粗的莽漢,家裡的幾個弟弟也都是糙養的,根本不知道該怎麼應付這麼年幼、這麼金貴的小世孫,感覺好像碰一下,他們的粗手就會磨傷世孫的皮膚似的。
看著這兩個小將手足無措的樣子,蕭奕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他若是想早點和阿玥閑雲野鶴,就得讓這臭小子儘早熟悉軍中事務,看來他該常把這臭小子帶去軍營和大夥兒培養培養感情……也省得這臭小子在家裡就知道纏著他娘!
想著,蕭奕若無其事地對著兩個小將說道:「黎將軍,胡校尉聽令!」
「末將在!」
兩個小將如蒙大赦地看向了蕭奕,抱拳應聲。
「黎將軍你去一趟王都,胡校尉你去一趟西疆,」蕭奕懶懶地靠在椅背上,語速緩慢卻銳利,意味深長,「大裕皇帝殯天了,但國不可一日無君,太子還是應該早點登基才是!」
只要詠陽沒事,蕭奕本來不想再管大裕的閑事,可是王都的事一日不了解,他的世子妃就不安心。為了讓他的世子妃能安心養胎,這些個破事還是得快點有個結果才行!
李、胡二人跟隨蕭奕也有一段時日了,對於世子爺的意圖立刻心領神會,不就是威脅大裕嗎?!
「是,世子爺。」兩個小將領命後,就意氣風發地匆匆走了。
留下蕭奕皺眉看著小蕭煜的「花貓臉」,遲疑了一瞬後,叫竹子備了溫水。
把小傢夥洗大致刷了一遍後,灰糰子總算又變回了一隻白糰子,甜甜地睡著了。
等南宮玥醒來的時候,就看到父子倆都睡在她身旁,一種滿足的感覺盈滿心頭,再次閉上了眼,感覺男子結實有力的胳膊在她纖細的腰身上微微地收了收,似乎無言地安撫著,睡吧,他就在這裡……
他就在這裡陪著她……
蕭奕自回了駱越城後,就連著幾天窩在碧霄堂裡沒出門,南宮玥到哪裡,他就跟到哪裡,連帶貪玩的小蕭煜也不往院子外以及花園裡跑了,除了睡覺以外,就一直跟著爹娘後頭轉,好似一條小尾巴似的。
這短短幾天,蕭奕算是見識到南宮玥的這一胎懷得有多不容易了,明明頭胎懷蕭煜時吃得香、睡得好,可是這一次卻吃不香、睡不好……也難怪兩個月就瘦成這樣。
蕭奕看得是心疼不已,恨不得替她受著。
這一日的午膳又吃得不安生,南宮玥才吃了一半粥,又忽然蹙眉放下了杓子,對著一旁銅盆嘔吐起來……
蕭奕急忙起身,比百卉還要快一步地來到她身旁,輕撫她的背,柔聲安撫她,又接過一杯溫茶水送到她唇畔,讓她漱口,再用帕子溫柔地替她擦拭嘴角。
同樣的事這兩天來蕭奕已經做了許許多多次,現在的蕭奕已經如驚弓之鳥般,反應極快。
等南宮玥緩過來後,他乾脆就把她抱到了自己懷中坐著,無比耐心地哄著她,一會兒親吻她的嘴角,一會兒說些甜言蜜語,一會兒又親著她的發頂,憤憤地說道:「阿玥,這個臭小子比大的這個還不乖,等他出來以後,我好好收拾他給你出氣,好不好?!」
蕭奕一本正經地說著,一旁服侍的幾個丫鬟不由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別人家得了兒子還不歡喜死,哪裡捨得收拾,不過他們家世子爺是朵奇葩,畫風清奇,恐怕還真的做得出來。
「世子爺,您話可不能亂說!」這時候,正好從外頭進來的安娘聽到了,微微蹙眉,正色道,「這要是讓世子妃肚子裡的姑娘知道您嫌棄她,可就不好了!」
蕭奕如遭雷擊,渾身僵硬,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嘴裡喃喃問:「阿玥這胎是個囡囡?」
安娘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道:「老人家都說,這雙身子的人若是吐得厲害,說不定是姑娘。」
蕭奕的嘴角不可抑製地翹了起來,感覺連手腳都不知道該放哪兒了。
囡囡啊!又甜又軟的囡囡!蕭奕又緩緩地眨了眨眼,差點沒捏了自己一把想看看是不是在做夢。他的腦海中已經浮現一個可愛的女娃娃,模樣長得如阿玥一般無二,奶聲奶氣地蹭著自己,撒嬌地叫著「爹爹」。
只是這麼想著,蕭奕便覺得自己的心都化了。
蕭奕近乎誠惶誠恐地看向了南宮玥,小心翼翼地拉起南宮玥的一隻素手,討好地笑道:「阿玥,姑娘家是朵花,打不得,罵不得。」
他們家的囡囡當然是朵最最金貴的盛世嬌花,就該掬在手心裡好好憐愛。
「要麼,你打我出氣吧?」
蕭奕以商量的表情端詳著南宮玥,與她四目直視,表情越發認真了,讓她哭笑不得。
南宮玥不輕不重地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被他逗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靨如花。
見他的世子妃開懷,蕭奕不由得也笑了,容光燦爛,在她如玉的手背上親了一下,然後又一下。
古有老萊子綵衣娛親,囡囡出世以前,就由他這當爹的來綵衣娛妻!
蕭奕頓時覺得自己身負重任,一定要把他的世子妃和囡囡仔細地照顧妥當了,於是他變得更粘人了,弄得南宮玥哭笑不得。
蕭奕賴在碧霄堂不出門,可不代表其他人不會尋上門來,於是連著幾日,碧霄堂可說是來客絡繹不絕,整天都有各種人來求見,或拐彎抹角或單刀直入地前來打探消息,軍事,政事,還有南涼、百越和西夜三郡各種事務。
南涼等地才初歸到南疆的疆土中,那也代表著如今的南疆有大量的空缺可謀,想到這一點,南疆各府都躍躍欲試,再也按捺不住了,一個個都唯恐落於人後,失了先機!
碧霄堂每日都是賓客盈門,好不熱鬧,而鎮南王這一次卻是不動如山,隻當作一無所知,不像往昔般大發雷霆地把蕭奕叫去訓斥一番,每天還是像蕭奕不在時一樣,在王府裡的一葉扁舟上「高深莫測」地釣他的魚。
幾個老將本來還想再來找鎮南王試探一番,結果再次無功而返。
他們這次算是明白了,王爺釣魚這分明就是「嚴子陵垂釣七裡灘」,意指隱居避世,不願出山啊!
哎!王爺這是怕了世子爺!幾個老將灰溜溜地走了,之後,碧霄堂的賓客更多了!
蕭奕死皮賴臉地在碧霄堂裡賴了整整三天,終於還是被南宮玥趕了出去。
他不依地癡纏了一陣,得了世子妃的安撫後,總算是一步三回頭地去了駱越城大營,也沒忘了順帶打包了兒子一起出門。
十月初五,蕭奕雷厲風行地發出了一系列軍令,一波接著一波,皆是犒賞西夜之戰的有功之士,已經從西夜回來的兩三萬將士皆有賞賜,連那些普通的兵卒都得了糧米與布帛,而那些領兵的將領除了官升一級外,還額外得了良田、布帛等厚賞,比如華楚聿得封四品中郎將,又得了良田千畝,布帛百匹;又比如於修凡、常懷熙、田得韜等小將各得了良田數百畝,布帛百匹……
這一系列的封賞令得駱越城一片喧囂熱鬧,軍中上下士氣大振,各府邸皆是喜氣洋洋,唯有閻府例外。
比起於修凡、常懷熙他們,閻習峻又額外得了一座宅子。得了宅子後,次日他就搬離了閻府,此舉立刻引來城中議論紛紛,連軍中也有一些流言蜚語。
自古以來,乃至按照大裕律例,都要求子女必須「父母在,不分家」。雖然民間私下難免有違律的人家,但是只要父祖不告發,官府就不治罪。
閻習峻有父有母,雙親俱在,卻擅自與父母分府而居,那就是不孝!
可是沒等流言蔓延開去,便見碧霄堂在閻習峻遷入新居的當天下午送去了賀禮賀喬遷之喜。
碧霄堂對閻習峻的照應毫不掩飾,對於閻夫人而言,這就像是一巴掌在眾目睽睽下直接打在了她臉上。
說到底,現在大裕律例如今在南疆也不管用了,世子爺說什麼就是什麼。不少聰明的人立即就體會到了世子爺為何額外賞閻習峻一座宅子的深意。
漸漸地,關於閻府的流言又轉了方向,從閻習峻轉移到了閻夫人身上。
這不,田府中,田大夫人也唏噓地與田老夫人說起了這件事:「……母親,如今啊,駱越城裡都在說閻夫人得罪了世子妃,所以世子爺才故意下她的面子!」
想起閻夫人幾次在世子妃跟前做出不合時宜的言行,田大夫人不敢苟同地搖了搖頭,這位閻夫人自恃世家貴女,卻委實是個拎不清的。
田老夫人啜了口熱茶,放下茶盅道:「以後,這閻家恐怕就靠閻三公子了。」
田大夫人應了一聲,又道:「那閻三公子能掙到如今的前程也算不易了,聽說前日他的姨娘還去求他拒絕世子爺的封賞,免得搶了嫡兄的風頭……」
庶子是該有庶子的本分,不該去奢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但是閻習峻所得的一切都是靠自己掙得的軍功換來的,一個家族若是連這個也容不下,那就已經腐爛到根了。
這閻府若非出了一個閻習峻,恐怕到了下一代也就是平民百姓了。
頓了一下後,田大夫人想到了什麼,不太確定地問道:「母親,世子爺剛賞了我們家阿韜,我們是不是該去碧霄堂謝恩?」
田大夫人的語氣中有一分遲疑,這幾日,不少得了封賞的府邸都向碧霄堂遞了帖子,可是世子妃都沒見,莫非其中有什麼不妥?
田老夫人微微一笑,道:「你先替我遞個帖子過去一試不就知道了?」
田府的拜帖當日就送進了碧霄堂,次日,各府就發現世子妃終於又見客了,田家的馬車順利地駛進了碧霄堂的東街大門。
田老夫人婆媳一看南宮玥消瘦了不少,心裡還有些沒底。本想借著小世孫打開話題順便試探一番,可惜,小世孫不在,說是跟世子爺去軍營了。
田家婆媳倆的疑惑在看到南宮玥身旁的案幾上擺的一小碟酸梅時,終於得到了答案,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難怪世子妃自從八月起就不見客,難怪世孫被世子爺帶去了軍營。
想著世子爺上次離開南疆的時間,田老夫人估摸著世子妃這胎也應該三個月左右了,便含蓄地說起她家裡還有幾罐秘製的醃青梅,待會就命人送來給世子妃開開胃。
南宮玥自然明白田老夫人話語中的暗示,含笑地謝過了,等於從側面回答了田老夫人的疑惑。
她這胎也三個多月了,本來也是時候公開了。
廳堂中的三個女子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笑。
田老夫人婆媳見南宮玥精神不佳,知道她這胎懷相不好,也不敢再叨擾,稍稍寒暄了幾句,就告辭了。
田家婆媳回府後,立刻就有相熟的府邸前去探話,這一傳十,十傳百……沒幾日,駱越城裡都知道了世子妃又有了身孕的好消息,城中又一次沸騰了,上至達官、下至百姓皆是喜氣洋洋,與有榮焉。
常言道:多子多福,果然,世子爺和世子妃是有福氣的!
鎮南王府和他們南疆都會越來越昌盛!
就在這種如火如荼的熱鬧氣氛中,林凈塵於十月初八從西南境回來了,順利地帶回了一種名叫「雪蟜」的毒蟲。
這雪蟜渾身雪白,恍如冰雕雪砌,大約龍眼大小,形似蟾蜍,它口器中分泌的毒液乃是一種天下至毒,至剛至陽,與官語白所中的至陰屍毒正好相生相剋,可以用作藥引來治療官語白的右手。
不過雪蟜之毒太過烈性,用藥必須極為謹慎,徐徐圖之……也就是說,一時半會兒恐怕還看不出治療效果。
官語白雲淡風輕,安之若素,他本來就覺得用不用右手都無妨。既然林老大夫說能治,那就慢慢治便是,反正他有的是耐心……
之後,林凈塵就被蕭奕鄭重其事地請去了碧霄堂為南宮玥診脈開方。
聽外孫女婿愁眉苦臉地說了外孫女這胎的懷相是如何如何的不好,林凈塵也有些忍俊不禁,從善如流地給寫了幾道方子,不是藥方,而是幾道止吐開胃的葯膳。
沒兩日,南宮玥的胃口好了不少,蕭奕總算稍稍鬆了口氣,天天帶著小蕭煜去林宅找林凈塵討一個葯膳的食譜,也順便用他家的臭小子逗老人家一笑……
喧囂之後,南疆的人心也沉澱了下來,南疆漸漸歸於平靜。
進入十月後,秋意越來越濃,早晚的天氣開始變得稍微涼爽了一些,楓葉染紅,如那一團團燃燒的火焰,點綴著金秋。
鮮艷的楓葉引得小蕭煜的目光從花兒上轉移,他開始在王府和碧霄堂裡四處采起楓葉來,幸好,他白日裡多數時間跟著蕭奕出門,王府中的大部分楓樹幸運得躲過了一劫。
徐徐秋風吹來,片片紅楓從枝頭掉落,在半空中盤旋、翻滾、飛揚……
「簌簌簌……」
在枝葉搖擺的聲音中,碧霄堂的一間屋子裡隱約飄出女子無奈的聲音:「玥兒,我娘剛剛從王都命人快馬加鞭給我送了信來……」
原玉怡一大早就跑來找南宮玥,滿腹苦水欲傾述。
她早就從南宮玥口中知道了皇帝舅舅殯天的事,此刻已經從悲傷中緩了過來,而雲城這次特意給原玉怡送信卻並非為了此事。
「我娘說,王都現在一團亂,到現在太子還未登基……我娘讓我和二哥暫時待在南疆別回王都……」
對於王都的局勢,雲城說得含糊,但是原玉怡可以想象局勢必然不妙,否則雲城又怎麼做出這個決定!
南宮玥眉頭一動,有些意外。雲城長公主也真是膽大又心大了,她明知道南疆已經獨立,還敢讓一雙兒女留在這裡避風頭……
似乎看出了南宮玥眼中的驚訝,原玉怡苦笑了一聲,又道:「玥兒,我原家雖然不參與朝政,但是一直都和皇后娘娘以及詠陽姑祖母家交好,而且我娘又是個性子張揚的,以前皇上舅舅在的時候,我娘是皇上的胞姐,任何人都要多敬我娘一分,一切都好說……如今皇上舅舅不在了,要是最後太子沒有登上皇位,我們家的日子怕是沒那麼好過了!」
即便其他幾個皇子也要稱母親雲城一聲姑母,可是在天家,那也不過是一聲「姑母」而已,沒有利益的結合,就沒有隨之而來的尊貴。
原玉怡嘆了口氣,眼神越發黯淡,繼續說著:「偏偏我家不涉及政事,也幫不上太子,我在南疆也只能到處去求神佛……」
自從她得知皇帝殯天后,就天天出去拜菩薩,從佛寺到媽祖廟到道觀拜了個遍,一來是為大行皇帝祈福,望他九泉之下可以安息;二來也是希望太子儘快登基,王都的局勢能穩定下來,她也好回家去看父母兄長。
沒想到今日母親雲城的一封信徹底打破了她的幻想,雖然南疆解了大裕的西夜之危,卻不代表大裕就太平了!
絮絮叨叨地說了一會兒話後,原玉怡感覺如釋重負,輕鬆了不少。
她豪邁地飲了半盅溫茶水潤了潤嗓後,想到了什麼,解下了腰間的梅紅色荷包,道:「玥兒,我這幾天去廟裡拜佛,順便給你和你家老二也求了些護身符。」
原玉怡一連從荷包裡掏出了好幾個護身符,一個接著一個……忽然,她從荷包裡掏出一方青色的帕子,頓時手一僵,又倉皇地塞了回去。
原玉怡有些緊張地朝南宮玥看了一眼,對上她若有所思的眼神,知道她肯定是看到了。
南宮玥笑吟吟地看著原玉怡,烏黑的眸中透著一絲瞭然。
她可以肯定那方青色的帕子肯定不是原玉怡的。
原玉怡一向喜歡精緻好看的衣裳和首飾,這種青色的帕子她是從來不用的,而且那方帕子上繡的是幾片竹葉,看著更像是男子的帕子。
原玉怡的小臉上染上了一片緋紅,遲疑了一下,說道:「玥兒,這是於五公子的……」
原玉怡的聲音越來越輕,輕若蚊吟。
南宮玥怔了怔,於五公子豈不是於修凡,她忽然想起了兩個月前的蟠桃宴,原玉怡與於修凡似乎處得不錯。
難道說……
想著,南宮玥的眸子亮了起來,嘴角含笑。
對於原玉怡而言,既然都起了頭,後面就容易說了。她娓娓地與南宮玥說起前日她去大佛寺上香,正好看到幾個孩子在撿寺中的板栗,那長在枝頭的板栗看著像毛球一般,她就好奇地問了幾句,誰知正好被路過的於修凡聽到了,然後他就爬上樹給她摘了些栗毛球下來,用帕子包好後送給了她……
「我是想洗乾淨了帕子再送還給他的……」
原玉怡忍不住最後補了這麼一句,卻見南宮玥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南宮玥心中暗暗覺得於修凡這方帕子送得妙,帕子送來又送去,他們倆不就又多了一次見面的機會。
沒想到怡姐姐會和於修凡……
這真是千裡姻緣一線牽,再好不過了!
「怡姐姐,」南宮玥真摯地看著原玉怡,拉起她的雙手,含蓄地道,「如果你能永遠留在南疆就好了!」只要雲城大長公主肯同意這門親事……
原玉怡也明白南宮玥這句話的言下之意,俏臉又染上了一片飛紅,不由得浮想聯翩,臉上紅得快要滴出血來……
她不敢再深思下去,乾咳了幾聲清了清嗓子,急忙轉移了話題:「玥兒,霏妹妹的婚事可看好了?」原玉怡當然知道八月初八的那個蟠桃宴本意是為了替蕭霏相看才舉辦的。
一提到蕭霏的婚事,南宮玥就忍不住蹙眉,有些傷腦筋地幽幽嘆氣。
蟠桃宴之後,南宮玥特意又去月碧居與蕭霏促膝長談了一次,蕭霏一開始有些茫然,後來說她覺得常家不錯,也就是選了常懷熙。
南宮玥當然看得出來蕭霏仍是情竇未開,其實蕭霏心裡還是覺得嫁這四家中的哪家都無所謂,但又不想讓自己再擔心,所以才隨意挑了一家。
常家確實不錯,常懷熙、常夫人還有常環薇都不錯,而且蕭霏提常家時的表情不像討厭常懷熙。
不討厭其實也是兩人之間一個不錯的開始。
也許……
南宮玥看了眸生異彩的原玉怡一眼,聯想到了她與於修凡,若有所思地勾唇。
也許可以讓蕭霏和常懷熙單獨相處看看,彼此說說話,看看兩人是否投緣。沒準就像怡姐姐一樣,會有意外的驚喜!
順利的話,也許鎮南王府明年年初就可以再辦一場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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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感謝評論區的親關於阿奕願意為囡囡挨打的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