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輪車的馬蹄「踏踏」地踩著地面,伴著規律的軲轆聲,帶著南宮玥去往恩國公府。
王都的世家貴女時不時便會小聚一番,自南宮玥得封縣主後,這樣的小聚也常常會叫上她。南宮玥最近心緒有些煩躁,收到帖子以後,本不想應的,但想著可以名正言順地出來散散心,就來了。
蔣逸希在二門親迎,先把她帶去與恩國公夫人和世子夫人請過安,跟著便一起去了小花廳。
小花廳裡早已擺上了上好的香茗,還有恩公府廚房特製的點心,幾個姑娘坐在一起談天說地,一下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離開恩國公府的時候,南宮玥心裡有些煩悶依然不減,她有些不太想回南宮府,於是便改道去了清越茶莊。
「南宮姑娘?」王掌櫃有些意外,還沒有到治療的日子,這南宮姑娘怎麼來了?
「我正好路過,便想著反正離下次診療不過兩天,乾脆就提前過來了。」南宮玥隨口道,「容公子可在?」
「在在在。」王掌櫃忙答道,伸手做請狀,「姑娘請跟我來。」
官語白自然是在的,在這王都中,他如同籠中之鳥,又能去哪呢?南宮玥心中若有所觸。
王掌櫃引著南宮玥去了茶莊後院的那間廂房,不一會兒,官語白和小四便來了。
一番簡單的寒暄後,南宮玥為官語白做了例行的診脈,針灸,又開了新的方子,官語白輕聲道謝:「南宮三姑娘,又麻煩你了。」
「容公子,你太客氣了。」南宮玥溫婉地笑道,「如果沒有其它事,那我就先告辭了。」她收拾好銀針,轉身欲走,卻被官語白叫住。
「南宮姑娘……」
「容公子,可還有什麼事嗎?」南宮玥不解地看著他。
「我看姑娘似有心事,可有什麼為難之事,若是可以,在下可助姑娘一臂之力!」官語白一臉溫和地道,「姑娘,旦請放心,這事不在我們的約定之內。」
南宮玥微微露出訝色,她倒沒想到官語白居然心細至此,她在恩國公府呆了小半天,沒有一位姑娘察覺她的異狀,可是官語白卻在三言兩語間看出了她藏有心事。
她確實有心事。
生辰那日,由於二房的「咄咄逼人」,蘇卿萍可謂是丟盡了臉,蘇氏表面上不能說什麼,但暗地裡卻十分得不痛快,這幾日來,每日晨昏定省,總會明裡暗裡的,對林氏各種打壓。昨日甚至還特意把她叫進了榮安堂,提起了一年期限的約定。
這是去年的這個時候,蘇氏對林氏所下的最後通牒,若是一年之內,林氏依然無法懷上子嗣,就必須得為南宮穆納一良家子為妾……這一年來,南宮玥沒少為林氏調理身子,從脈象來看,林氏的現在康健無比,沒有一點問題,唯一讓她至今還沒有身孕的原因,隻可能是心病了……
這心病還需心藥醫,就算是自己一時也沒有任何辦法。
更何況是官語白了。
南宮玥在心中嘆氣,表面卻是雲淡風輕,道:「多謝公子的好意,只是一些內宅小事,若是請公子出手,實在是大材小用了。」
「倒是我多言了。」官語白微微頷首,意味深長地說道,「以姑娘如今的身份地位,一些個內宅小事,的確是不值得一提。」
此話一出,瞬間猶如醍醐灌頂,南宮玥隻覺得眼前豁然開朗。
南宮玥低頭沉吟了片刻,肅容對著官語白就是盈盈一拜:「我明白了!多謝公子提點。」
官語白十分君子地虛扶了一把,道:「姑娘不必多禮,即便沒有我,姑娘遲早也會想明白的,只是早晚的問題而已。」
「不管如何,還是要謝謝公子。」南宮玥鄭重地道。
官語白不再多言,只是道:「南宮姑娘,我恐怕很快就要離開王都了。」說著,他招了招手,小四拿來一隻籠子給南宮玥,籠子裡裝著兩隻白鴿,「若你以後有事尋我,可以傳話給清越茶莊,也可以飛鴿傳書與我。」
南宮玥微微一愣,隨即示意意梅接過鳥籠。
「容公子,」南宮玥拱手作揖道,「那就祝你一路順風……以後你可有什麼打算?」以官語白的身份,也確實不是適合長期留在王都,要知道百密一疏,若是被朝廷發現,他是必死無疑!
「自然是洗刷家族通敵賣國之罪!」官語白毫不猶豫地說。反正南宮玥已經知道他真正的身份,他用不著對此隱瞞,「以前身中劇毒,我時日不多,做事有些著急。如今劇毒已解,我有的是時間和精力,可以慢慢的來。」他神情溫溫的,可是話中卻透著一股殺氣。
「那就祝公子心想事成!」南宮玥真心誠意的說道。有這樣一個心智堅忍、百算無漏的敵人,那誣陷迫害官家的人,以後下場怕不會怎麼好!不過對方既然敢犯下如此滔天的罪孽,想必也做好了承受後果的準備。
前世,官語白因為身體的原因早早離世……幸好,蕭奕終究完成了他們共同的目標!而今生,有了自己的介入,官語白還有很長很長的壽命,再加上他的本領,一定能夠親眼看到自己如償所願。
「這些日子,我會為公子做一些藥丸!」南宮玥又道,「還請公子在王都裡多留半個月吧!」她現在能為官語白做的也只有這個了。
「好!」官語白笑了,不是一貫極有節製的笑容,那笑帶著幾分輕鬆,如沐春風。
告別了官語白,南宮玥坐上馬車,思索著自己接下來應該如何行事。
她覺得自己之前有些鑽牛角尖了,一直以來,她所考慮的就是娘親何時才能懷上身孕。但事實上,問題的關鍵並不在於娘親,而在於祖母……
若是沒有祖母的一再逼迫,娘親何時懷上身孕,甚至能不能再有身孕根本不重要!
所以,想要一勞永逸的解決這個問題,只有從這個關鍵點著手才能事半功倍!
如今,自己在皇帝面前已經露過了臉,在皇后那裡更是榮寵非常,帝後二人對自己的印象都頗佳。這搖光縣主的身份擺在這裡,也是絕不容人小覷的。這樣來講,照蘇氏那麼急功近利的心理,即使自己不是很受她喜歡,但她也一定會重視自己。
一切已經和前世不同了,前世,自己目前只是一個不受寵又怯弱的孫女,所以想要改變蘇氏的想法,是難如登天。而如今,照自己目前的地位,即使是直接向祖母提出自己不想要父親納妾,祖母也不能置自己的意見不理。
雖然說這種話,傳出去可能對自己影響不好,但是南宮玥並不在意,重活一世,所謂名譽那種虛無的東西,她可以完全捨棄掉,只要她所在乎的家人一切都好!
而且……南宮玥唇角勾出一抹快意。
現在,祖母怕是比自己更重視自己的名聲吧!
畢竟如今能在王都代表南宮家女眷顏面的,就只有自己和大姐姐南宮琤,祖母又怎麼會壞了自己這個皇帝親封的縣主的名聲,應該說,祖母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把這種話傳出去讓外人知曉,看南宮家的笑話!
想到前世母親因為祖母的斥責而背著無子、嫉妒的罵名,終日鬱鬱寡歡,最後更是因父親納了蘇卿萍漸漸神智失常……南宮玥心中就止不住恨意湧上心頭。
前世,母親活得憋屈無比。
現在,自己要讓祖母嘗嘗何為憋屈!
心中有了計較,南宮玥的心情變得輕快多了。
回府後,南宮玥迫不及待地去榮安堂給蘇氏請安,跟著故作不經意地提起了一件事:「祖母,聽希姐姐說,再過半個多月就是雲城長公主的芳筵會了。」她裝出很感興趣的樣子,兩眼晶亮,面露嚮往。
蘇氏自然也知道這大名鼎鼎的芳筵會,卻是眼色微沉。
雲城長公主是皇帝同母的胞姐,地位非常崇高,她每年都會在夏日舉辦芳筵會,邀請各勛貴皇族家適齡的姑娘和公子前往。
雖然沒有人說,但王都的勛貴世家都知道這個芳筵會明面上是賞花,實際上是給未婚的男女相親用的。這雲城長公主平生沒有別的愛好,最愛給人牽紅線,而且經過她親手牽線的那幾對都成了王都裡有名的模範人家,不僅雙方門當戶對,婚後還都過得十分恩愛,讓人非常艷羨。
即使沒有雲城長公主牽線,這個芳筵會也讓那些公子貴女也多了相互認識的機會,不至於成親的時候盲婚啞嫁,掀了蓋頭才知道這一生的另一半是誰。
因此,雲城長公主芳筵會的帖子可謂是千金難求,可偏偏雲城長公主地位崇高,自然有資格任性,隻給她看的上眼之人下帖,讓王都很多人都只能抱憾,卻毫無法子。
去年,南宮府就沒有收到雲城長公主的帖子,蘇氏那時候雖然不快,卻也拿這位尊貴的長公主沒有辦法。
今年……又會如何呢?
既然蔣逸希特意與玥姐兒提起此事,難道說……
蘇氏眸光一閃,神色中壓抑不住激動。
南宮玥自然是看了出來,卻是佯裝不知,興奮地繼續道:「祖母,希姐姐說,她那日去雲城長公主府看望流霜縣主,偶然看到我們南宮府也在被邀請的名單上。」蘇氏不知道,但是南宮玥卻憑藉前世的經歷,知道南宮府這一次必定在雲城長公主邀請的名單上,因此她才敢假借蔣逸希的名義提早告訴蘇氏此事。
果然!蘇氏再也掩飾不住心中的喜悅,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她看向南宮玥的目光越發慈愛了,隻覺得這個孫女如今果然是不同凡響了,身為縣主,受皇后親眼,又與恩國公府的嫡長女交好,如今還能提前知道這種不為人知的訊息……
看來這王都貴女之間的圈子果然也不能小覷,可能只是女兒家們隨口幾句私房話,有時候就隱藏著一些很重要的信息。
蘇氏微微眯眼,笑眯眯地隨口問:「玥姐兒,今日除了你,還有哪幾位姑娘也去了恩國公府?」
南宮玥數著手指說:「柳家姑娘,黃家姑娘,於家姑娘,馮家姑娘……」
蘇氏在心裡把她們一一對號入座,跟著又問:「玥姐兒,你和她們處得可好?都聊了些什麼?」
「也沒聊什麼……」南宮玥皺了皺眉,似是想到了什麼不開心的事,「今日我們都在安慰馮家的姑娘呢!」
「哦?」蘇氏關切地問,「是兵部侍郎馮家嗎?他們家出了什麼事嗎?」
「唉!」南宮玥幽幽地長嘆一口氣,「馮家姑娘的父親有個極受寵的妾,妾生了個庶女,非常得馮大人喜愛。馮姑娘和她母親快被逼得都快沒有立足之地了!」她拍了拍胸口,慶幸地說道,「現在想想,幸好爹爹沒有納妾啊!」
「是嗎?」蘇氏不動聲色地笑了笑,「可是玥姐兒啊,你再想想,你爹爹要是納了妾,你不是正好多了幾個弟弟妹妹嗎?你最喜歡和昕哥兒玩,以後多了幾個人陪你一起玩不好嗎?」
「我才不要呢!」南宮玥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難道大姐姐、大哥哥、二姐姐他們不能陪我一起玩兒嗎?爹爹納了妾,生了其他的孩子,對我的寵愛就分薄了。我要爹爹和哥哥隻寵我一個人!」
蘇氏看著南宮玥嬌蠻的樣子,心中怒火沸騰,真是恨不得給南宮玥一個巴掌。這麼多年,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忤逆過她!
她正欲開口叫人對這個忤逆的孫女施行家法,南宮玥故作不經意地撥了撥頭上的銀玉珊瑚珠花,腕間則順勢露出了碎花金湘鐲,一瞬間讓蘇氏驚醒了過來。這兩件正是皇后前些日子差人送來的幾套飾品中的兩件。她又看了看南宮玥身上的衣裙首飾,幾乎件件都是宮裡賜下來的。
是啊!如今這個孫女可不是普通的孫女,她是皇帝封的縣主,皇帝皇后如今對她十分重視!
蘇氏硬生生地把這口氣咽了下來,強自做出一副溫和慈善的模樣,把南宮玥招到身前。
只見蘇氏狀似憐愛地撫摸著南宮玥的頭,道:「玥姐兒,你想岔了,你父親納妾,絕對不會分薄你父親對你的寵愛。我們的玥姐兒這麼惹人憐愛,你父親怎麼會把對你的愛變薄呢?家裡多了個姨娘,只會多出一個人來疼你而已。」
南宮玥心裡作嘔,被蘇氏摸得都快起雞皮疙瘩了,面上卻是一副懵懂的樣子,道:「她為什麼會疼我?我又不是她的女兒。馮家的姨娘還總是向馮大人告狀,去欺馮家姑娘呢!」
蘇氏氣得肺都快炸了,卻還是努力平定下自己的情緒,心想:一年之約馬上就到了,她犯不著此時和一個孩子斤斤計較,於是敷衍道:「那是馮大人識人不清,在我們家,絕對不會發生這樣的事!」她說得斬釘截鐵。
南宮玥心裡嗤笑:在南宮府絕對不會發生這樣的事?!那麼她前世的遭遇是怎麼來的?
她像是在思考,神色遊移不定,最終卻還是抬起頭堅定地對蘇氏說:「祖母,不管怎麼樣,我是絕對不會讓我爹納姨娘的!和我玩的那些姑娘都說了,姨娘沒有一個好東西,她們最會騙人的!反正我們家四口人也夠了,不需要再添丁加口!」
蘇氏這回不止肺疼,連肝都疼了,卻偏偏拿南宮玥沒有辦法。
「你……你先回去好好想想!」蘇氏實在是不想再看見南宮玥,再多和她說一句,她怕是忍不住了。
南宮玥心裡憋笑,面上卻仍是一副嬌蠻的樣子,道:「不管怎麼樣,我絕對不會讓我爹納妾的!」說完,她一轉身,甩袖做出一副十足的不講理的樣子,走了。
「這……是要反了天啊!」蘇氏捂住自己的胸口,氣得不能自己,「這孩子必須得教訓,有哪家的閨秀是這番姿態?這林氏是怎麼教孩子的?!」
一旁站立著的王嬤嬤忙開口安慰:「老夫人何必與一個小孩子斤斤計較,三姑娘現在年紀小不懂事兒,再大一些就會明白事理的。到時候,她自然知道您做的全是為了她好!」
在王嬤嬤的寬慰下,蘇氏的怒火消退了一些,卻還是怒火未消,道:「十一歲的孩子還如此不明白事理,傳出去只會讓人家看我們南宮府的笑話!」
王嬤嬤見狀,欲言又止地在那裡遲疑了半天。
「你和我主僕這麼多年,還有什麼是不能說的?」蘇氏看到她如此神態,溫聲開口說道。
「奴婢有些猜測……」遲疑了半晌,王嬤嬤小心地說道,「會不會是前些日子您去向二夫人提醒了那一年之約,最近又逼得有些狠,二夫人情緒不佳,所以對三姑娘也有些疏忽。三姑娘不知道事情原委,隻覺得母親是因為想要弟妹而疏忽自己,所以才會對此事如此反感!」
「你說的……也有些道理。」蘇氏沉吟道。林氏別的不說,對自己的子女可算是盡心儘力。就連南宮昕那樣的傻孩子也不嫌棄,而是儘力地教養到這番模樣。如今林氏因為這納妾一事而分神,對南宮玥疏忽了,反而使南宮玥生了逆反心理。
「所以老夫人,這事兒急不得。」王嬤嬤又道,「我們只能徐徐圖之。三姑娘如今深受聖寵,又和恩國公府交情甚好,更是對五皇子有救命之恩,若是因為這樣的事兒讓三姑娘和老夫人離心了,那才是得不償失。」
「哼!」蘇氏恨恨地冷哼了一聲。王嬤嬤說的事她何嘗不清楚,若非如此,她會容忍南宮玥剛才如此作態?!今時不同於往日,南宮玥已經不是那個她可以隨意教訓的怯弱小姑娘了,為了南宮府的將來,她也只有忍了!
想到這裡,蘇氏的氣順了一些,與南宮府相比,林氏的事只是一件小事罷了。
「你現在吩咐人去把林氏叫來。」蘇氏語氣不太好地對王嬤嬤道,「就說我有事找她。」
王嬤嬤知道蘇氏聽進了自己的勸誡,安心地走到門口對一個綠衫的小丫鬟說了幾句話,便轉回身來為蘇氏按起肩膀來。
再說林氏,本來就因為一年之期正在屋子裡心情鬱鬱著,忽然聽見蘇氏的傳召,心中一沉,以為蘇氏又要催她為南宮穆納妾,惴惴不安地隨著那綠衫小丫鬟去了榮安堂。
「媳婦給母親請安!」林氏忐忑不安地給蘇氏請了安後,就準備迎接蘇氏的再一次敲打。
另一方面,她的心中也有些淒惶,嫁過來這麼多年,沒能給南宮穆生下一個健康的嫡子,也實在是非她所願。而這麼多年與南宮穆相敬如賓,舉案齊眉,她早就割捨不下她的夫君,讓她給南宮穆納妾,這是用刀子在割她的心啊!而且她深知自己的性子不是一個可以壓服人的,如果二房裡真的多了幾個妾室,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護住自己的一雙兒女……
這樣思索著,林氏心裡下定了決心,不管婆母怎麼說,她都一定要咬定牙關不放口,哪怕讓婆母更加厭棄自己!她也絕不會同意南宮穆納妾!
「老二媳婦,前些日子我是不是和你說一年之約已經到了?」蘇氏喝了一口茶,以一種平淡的語氣開了口。
「母親確實說過這個。」林氏的心裡滿是苦澀。
「老二媳婦,其實我和你說這個,不是為了逼著你讓老二納妾,而是讓你對子嗣的事情更加上些心!」
蘇氏語重心長地開口,一副慈母的模樣,卻讓林氏越發低落:這對子嗣上心,不就是讓她主動為南宮穆納妾嗎,何必說的如此委婉?
「可是這些日子,我看你也太過著急了。」蘇氏慢悠悠地說道,「這太急,也沒有好結果。」
林氏愕然抬起頭,不明白蘇氏到底是什麼意思,這一番話把她徹底給說糊塗了。
「老二媳婦,你別操之過甚……這子嗣的事兒,急也急不來。你放寬心境,反而可能會有好結果!」林氏和藹地看著林氏,不像看兒媳倒像看自己的親生女兒。
是自己想的意思嗎?林氏心中狂喜,卻極力壓製下來,用最平和的語氣開口道:「兒媳知曉,這些日子兒媳會放寬心境,不讓母親為我們的事操心。」
「你明白就好了!」蘇氏表面慈和,心中卻有些抑鬱,這樣違反自己的本性說這些話,還是對林氏說,實在讓她很是憋悶,於是揮了揮手道,「那你下去吧!」
林氏神色恭敬地行禮告退,滿臉笑容地回了淺雲院,一直被壓在心中的巨石現在像是輕了一些,總算能讓她喘上口氣了。
等南宮玥到淺雲院去向林氏請安時,眼見她的神情氣色,心裡馬上就隱隱有了揣測,待知道她剛剛才從榮安堂回來後,所有的揣測變成了肯定。
南宮玥坐在林氏身側,向她撒著嬌,咯咯笑著把頭埋在了她的懷裡,快意的笑容一直蔓延到了眼底。
自重生以後,她很少有這麼暢快的時候了!
祖母難得吃了一個暗虧,卻憋著什麼也不能說。母親的事也算暫時解決了……
暢快之餘,這讓她又自省了一回,自己以往的思路確實太過狹隘了,隻想著怎麼暗中反擊,其實處理問題的方法多的是!比如這次,她其實是仗勢欺人了!
可是這感覺還真是意外的好!
沒錯,既然她已經有了縣主身份,幹嘛不能善加利用的。其實有時候理直氣壯的陽謀,那才是真正的大快人心!
一連好幾日,林氏和南宮玥的心情都非常好,林氏還特意從私房錢裡出錢讓二房的下人們又發賞錢又加餐,林氏的這一舉動,可讓二房的下人們欣喜若狂,走在府裡個個眉目含笑,神采奕奕的,可把其他房的下人們羨慕不已。
林氏高興了,剛從蘇氏的小佛堂抄經回來的蘇卿萍卻氣得胸口直叫疼。
明明前幾日蘇氏還在忙著為二表哥南宮穆找良妾,可現在卻突然什麼動靜都沒有了,她旁敲側擊了好一陣,都沒有弄明白……就連之前一直面帶憂色的林氏,如今也是春風滿面,再沒有之前的焦躁不安,這讓她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
「六容,你說林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怎麼有些看不懂了!」她現在被變相的禁足在院子裡,已經好些日子沒有見到二表哥了,現在又突然得到這個消息,蘇卿萍不禁心急的像火燒似的。那一日的事,她並沒有怪二表哥,要不是蘇氏和南宮玥那個小賤人咄咄逼人,哪裡會惹來二表哥的不快,全都是他們的錯!
蘇卿萍很明白,自己想要嫁給南宮穆為妾,非得有蘇氏的應允不可!明明眼看著蘇氏就要為南宮穆納妾,她就差自己去和蘇氏說自己心悅二表哥願意委身了,怎麼蘇氏忽然就偃旗息鼓了呢?
「會不會是二夫人已經有了身孕了?」六容不確定地猜測道,「老夫人之前要為二老爺納妾,就是因為二夫人沒有健康的嫡子。如今若是二夫人有了身孕,老夫人自然就不用再為二老爺納妾了。」
「你在瞎說什麼!這種事兒怎麼可能?」蘇卿萍不由拔高嗓門呵斥道,心中卻隱隱明白這是最有可能的真相!
蘇卿萍的眼神變得陰狠起來,她之前如此信心滿滿,最大的原因不是因為她是蘇氏的侄女,而是因為林氏沒有健康的嫡子。在蘇氏眼裡,侄女也不過是個開心的時候寵一寵,不開心的時候扔到一邊去的玩意。
蘇卿萍在蘇氏把她送到鄉下莊子上的時候,就已經明白了這個道理,而現在她能倚仗的最大的支柱已經消失了,她還有什麼可能嫁給二表哥呢?!
想到溫潤如玉、風度翩翩的南宮穆,蘇卿萍就心裡發疼:如果不能嫁給南宮穆,她死都不甘心。
既然如此……
蘇卿萍臉色再三變幻,突然道:「六容,去把那個描金匣子拿過來。」
六容雖然不懂得自己姑娘的用意,但還是乖乖地把那個匣子從黃木雕花衣櫃裡拿了出來,恭敬地遞給了蘇卿萍。
蘇卿萍從脖頸上掛著的紅線拉出一個黃銅鑰匙,打開了做工極為精緻的黃銅鎖,裡面躺著一顆黑色的不知名的藥丸。
可是……
她怔怔地看了藥丸許久,最終還是把匣子又鎖上,放回了衣櫃之中。
她對自己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還沒到時候……
不只是蘇卿萍,這府裡另一個姓蘇的心裡也不甚痛快。這些年來府裡一貫是蘇氏當家作主,沒有人敢違逆她,可如今先是老大為了柳青清和晟哥兒的事忤逆她,現在又是玥姐兒……
這種讓她胸悶的彆扭感一直到她收到了雲城長公主的芳筵貼,才算是煙消雲散……或者說是轉鬱為喜。
玥姐兒說的沒錯,雲城長公主真的給他們南宮府下帖了!
如今南宮家蒸蒸日上,連雲城長公主都不得不正視南宮家的存在了!
一想到南宮家的前景,蘇氏的心都熱了。
蘇氏摩挲著這張做工十分精美的請帖,心裡下了一個決定,對冬兒道:「冬兒,你去把章嬤嬤叫來。」這章嬤嬤是榮安堂的管事嬤嬤,平日裡負責院裡的各種瑣事。這除了蘇氏隨身侍候的王嬤嬤,章嬤嬤算是最得力的嬤嬤了。
冬兒走到門口,立刻吩咐小丫鬟去把章嬤嬤叫了過來。
「章嬤嬤!」蘇氏果斷地吩咐道,「去庫房裡多取幾匹好料子,讓府裡的綉娘開始為姑娘們裁製新衣……也給表姑娘也做上一套。」
底下的章嬤嬤詫異地瞟了一眼,一眼就瞅見了那張醒目的帖子,立馬開口恭賀道:「恭喜老夫人,這回您可總算不用為府裡姑娘少爺們的婚事發愁了。」這章嬤嬤也是個人精,一眼就看出來那張帖子上寫著「芳筵貼」三個字,頓時明白這帖子的分量了。「老夫人真是宅心仁厚,這樣的好事還掛念著表姑娘。」
「唉!」蘇氏嘆了口氣,「晟哥兒,琤姐兒他們年紀都還小,最多去見見世面。只有我這侄女萍姐兒,已經到了適婚的年紀,卻還沒有一個歸宿。如果我不為她著想,還有誰為她著想呢?」
這話不算假,但蘇氏決定讓蘇卿萍去的最根本原因,是府中只有蘇卿萍這個年紀最急著相看人家,而這樣一個聚會,是讓她認識好人家的絕好途徑,而且如果真的有誰看上她,蘇卿萍嫁了過去後,她的娘家是絕對倚仗不上的,蘇卿萍能倚仗的,就只有自己這個姑姑,如此,南宮府就又多了一個助力。再者,蘇卿萍來府裡一年,也生出了不少事來,還不如早點嫁出去,免得再生什麼波瀾。
章嬤嬤心裡明白,卻還是臉不紅心不跳地繼續恭維著:「老夫人果然宅心仁厚,一定會有福報的!」
蘇卿萍聽到蘇氏傳過來的消息後,心裡的驚喜簡直難以言說。能參加雲城長公主的芳筵會那可是閨中女子的榮耀,她又怎麼會不知道!若不是自己來了王都,那可沒有如此的福分!只是,她已經心悅於二表哥了,芳筳會上的公子們哪怕再出色,她也不會再多看一眼……
府裡的其他姑娘自然也得知了這個消息,均是驚喜非常,就算是不為了相看人家,這也是一個結識其他世家貴女的機會,甚至是一個炫耀的資本!
為了此事,南宮玥的房間裡也很是熱鬧,鵲兒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三姑娘,你真的打算帶奴婢一起去芳筵會?」鵲兒兩眼發光地問。那可是芳筵會啊!就算是府裡的姑娘,也並非人人有資格參加的!
南宮玥有些好笑地點了點頭,故意說:「你要是不想去,那我可就帶畫眉去了!」因為過些日子意梅家裡有喜事,她要回家去幫忙,所以南宮玥這次便打算帶鵲兒出門。
「奴婢當然要去!」鵲兒迫不及待地說道,一張利嘴像喜鵲似的說個不停,「三姑娘,你說北狄的使臣會不會也去芳筵會啊?奴婢還沒見過北狄人呢,聽說他們茹毛飲血,渾身都長滿了毛,就跟野人一樣……」
聽到北狄,南宮玥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北狄其實並非真的叫北狄,它應該是長狄,但是大裕皇朝自認自己才是華夏正統,四方皆為蠻夷,因此輕蔑地稱其為北狄。
半月前,長狄派來的使臣抵達了王都……
按照前世的軌跡,長狄使臣這次來訪大裕是為了學習……但是下一次,待他再來大裕之時,就是為了求娶公主下嫁。這長狄苦寒,又怎麼會有公主願意嫁去那邊……不知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麼,最後皇帝把蔣逸希封為公主,送去長狄和親。
南宮玥還依稀記得蔣逸希出嫁時的情形,十裡紅妝,金銀珠寶且不提,光是她身邊的侍女侍衛,還有帶過去修建公主府的匠人,都以逾上千。可是皇城裡沒有貴女羨慕她,只因為長狄實在是太苦了,歷朝歷代嫁到那邊去的公主,就沒有活過三十歲的!
而蔣逸希不同,她的堅韌超出了任何人的想象。在長狄,她不僅活過了三十歲,還促進了長狄與大裕的和平,至少在南宮玥魂歸之前,長狄與北疆邊境之間再沒有發生過戰事。
這也是南宮玥十分敬服蔣逸希之處。
說實話,起初她和蔣逸希相交,僅是為了心中的那點敬意。可是逐漸相處久了,她已視蔣逸希如姐妹一般……她實在不忍心仍舊讓蔣逸希嫁到長狄去受那種苦。
可是……
以她這段時間對蔣逸希的了解來看,蔣逸希從來都是個很有主見的人,她有自己的決定,且不容別人動搖,所以前世就算是深處苦寒的長狄,她還是能活得風生水起。
南宮玥想了又想,還是覺得自己也不能替蔣逸希決定到底要不要嫁到長狄。
等到時機到來之時……再去探探她的口風吧。如果蔣逸希不想嫁,那自己一定會盡最大的努力去幫她。如果她想嫁,自己亦會尊重她的決定,儘力幫她過得更好一些。
這樣想著,南宮玥心中的巨石暫時放下,又琢磨起芳筵會來。
前世的此時,自己正為娘親守孝,因此沒有前往芳筵會,而蘇卿萍當時已經做了父親的妾室,也沒資格前往;只有南宮琤和南宮琳去了芳筵會。
但今世一切都不同了,竟然連蘇卿萍都有資格去芳筵會了……
不對,這反倒是一個大好的機會!
南宮玥走到案前,細細地回憶了一陣後,研墨,執筆,蘸墨,在一張白紙上寫下幾個熟悉的名字,有些是王都裡現在就有名的紈絝子弟,還有一些則是現在不被人所知,可是後來卻被曝出私底下不少齷齪事的渣滓!
她沉吟了半晌,最終在紙上圈下了某個人的名字。
就是他了!這可是她費盡心思為蘇卿萍選的「良人」,她一定會喜歡的!
南宮玥的唇角彎起了一個弧度,只是這件事恐怕不是她一個人的人力所能完成的,必須有人與她裡應外合才行!至於外面的這個人選……她的腦海中不由浮現一個名字,蕭奕!
蕭奕身為鎮南王世子,必然也會參加芳筵會,他就是最好的人選!
她嘴角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把這張紙放在燭台的火苗上慢慢燃燒,隻留下黑色的灰燼,輕輕一吹,那灰燼也散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次日,南宮玥起了個大早,跟林氏報備了一聲後,就帶著意梅和百卉出門了。
馬車才出了一條街,百卉就借口為南宮玥買糕餅下了馬車,實際上卻是帶著南宮玥的信函前往鎮南王府……
而南宮玥的馬車則繼續前往清越茶莊。
前些日子,她答應為官語白煉製一些藥丸,現在她已經製好了一百顆,打算給官語白送去。
「你來了!」
官語白坐在清越茶莊後院的湖中亭上,面前擺放著一架古琴。
南宮玥皺著眉頭看了看湖心亭四面透風,隻圍了幾層輕紗的環境,又看了看官語白明明單薄得不行的身子骨,卻還隻穿著一件極薄的秋衫。
「容公子,你這樣折騰自己,就算我醫術再好,也治不好不配合的病人!」南宮玥不客氣地說道。作為大夫,她最討厭的就是不聽話的病人!
「南宮三姑娘,容某只是忽然想吹吹風。」官語白面對她的責怪,依舊笑得溫柔,「自中毒以來,毒素如同入骨之蛆一般纏繞著容某,讓容某吹不得風,淋不得雨,吃不得過冷過熱的東西,稍有疏忽,就會生一場大病。你放心,容某知道自己的身體何等珍貴,有分寸的……」他官家滿門只剩下他一人,他這條命太珍貴了!
南宮玥默然,她自然知道此毒的厲害,也可以想象官語白遭受了多麼可怕的折磨……此人心智之堅,確令她嘆服!
見南宮玥久久不語,官語白以為她不信自己,又道:「我家族的恥辱還沒有血洗,我家族的仇人還沒有得到應有的報應,在這個時候我絕對不會輕易死去!」
南宮玥嘆了口氣,道:「別動不動就死啊死的,你不相信自己的身體,也要相信我的醫術,只要你遵醫囑,好好保養自己,像個常人一樣活到六七十歲還是可能的!」
「真的?」小四突然從屋簷上躥了下來,輕巧地落在地上,把意梅嚇了一大跳,忍不住暗暗瞪了他一眼。
官語白趕忙道:「小四,你太失禮了!還不與南宮三姑娘和意梅姑娘道歉!」
小四一點也不惱,硬聲道:「只要公子你能好起來,讓小四道歉算什麼。」他對著南宮玥抱了抱拳道,「南宮三姑娘,是小四失禮,多謝你對公子的救命之恩!」
南宮玥早已經被這個小四磨得沒脾氣了,不冷不熱地說道:「你若是你好好看住你家公子,讓他別做傻事,就算是謝謝我了。」
小四竟也沒覺得南宮玥是在諷刺他,語調僵硬地保證:「小四會看好公子的!」
官語白不由失笑:「有了你們倆裡應外合,看來我是定能活到六十歲了!南宮三姑娘,屆時我一定請你喝酒!」
「好啊!就這麼一言為定!」南宮玥笑著說出這話,眼裡卻有些濕潤。她知道這一次見面之後,下次見面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縱使有飛鴿傳書,他們之間也隔著千裡之遙,也許他們不會再見……
「你要扳倒三皇子,不能操之過急,只能徐徐圖之,不然只會害了自己。」見離別將近,官語白也開口說了這些話。
「嗯,我知道!」南宮玥頷首,憑藉官語白的智計,她能猜到自己的目的並不讓人驚訝:「你也要小心,你要做的事其中艱難也不必我說,你一定要小心謹慎,我等著你為官家翻案的那一天。」
「好!」官語白微笑著回應。
兩人都不再說話,一時間這裡的氣氛沉默的讓人驚訝。
「此去珍重!」終是官語白開了口,他的語氣平淡,卻是眸光深沉。
「此去珍重!」南宮玥也平靜地開口道。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身後傳來《陽關三疊》的琴聲,南宮玥心裡一熱,卻還是沒有回頭。
直到坐上回府的馬車,她心裡還是感慨萬千……等到了南宮府門口,她又成了那個沉靜無波的南宮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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