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城西,一座偏僻的莊園裡,一個披著白色披風的男子和一個身穿黑袍的年輕男子正隔著棋盤而坐,兩個男子一個文弱,一個英武,但俱是豐神俊朗,乃人中龍鳳!
棋盤上的黑白棋子已經佔了棋盤快一半的位置,顯然這盤棋已經下了有一段時間了。
黑袍男子放下黑子後,白衣男子想也不想地用右手拈起一粒白子就要往下放,卻被黑袍男子一把抓住。
「等等!」黑袍男子笑嘻嘻地說道,「小白,我反悔了!」
他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好似悔棋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他對面披著白色披風的男子正是官語白,聞言,無奈地說道:「這盤棋你已經悔了超過十次了……」
「那又怎麼樣?」黑袍男子毫不羞愧地看著官語白,「我跟你下棋,就像是你跟我比武一樣,就算我讓你一百招,我也不介意。」
官語白無奈地笑了,「那你重新下吧。」
黑袍男子飛快地把自己之前落的黑子又撿了起來,然後抓頭搔耳地看著棋盤道:「等等,我要好好想想才行……」說著,他已經凝神思考起來。
見他久久沒有反應,官語白幾乎要考慮是不是拿本書看,這時,小四推門進來了,手裡拿著一支細竹管。小四冷冰冰地看了黑袍男子一眼,跟著對官語白道:「公子,這是今日收到的飛鴿傳書,是王都那邊來的。」
官語白接過竹管,從中取出兩捲紙,展開後,可以看到每張紙上都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其中一張上面寫著是南宮玥的近況——自從離開王都,這樣的消息就沒有斷過,故而雖然距離南宮玥千裡之遙,官語白卻依舊對她的事情十分了解。而另一張,則是從各地彙集來的消息。
「我想到了!」黑袍男子突然驚叫一聲,終於把黑棋落下。
等他抬起頭來,卻發現他的對手早就分神乾別的事去了,嘴一撇,抱怨道:「小白,你也太不尊重我了吧。」
「也是。」官語白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朝黑袍男子看去,「那我就尊重你一下吧。」他隨意地瞥了棋盤一眼,拈起一粒白子就果斷地放了下去……
黑袍男子頓時哀嚎不已:「怎麼可以這樣?居然還可以這樣?一定還別的出路……」
官語白繼續低頭看著手中的第二張紙,與此同時,他的眉頭不由緊緊皺起,看了一眼還在苦思冥想的黑袍男子,徑直走到一旁的牆邊,打開了掛在牆上輿圖。
官語白的手指在輿圖上緩緩掃過,隨後停在了某一個位置,喃喃自語道:「如果是這樣的話,恐怕……」他思索了片刻,將手中的兩張紙投入火盆,隨即抬眼示意小四附耳過來……
……
幾日後,距離揚州千裡之外的王都,暴雨傾盆,突如其來的暴雨,彷彿瀑布般傾瀉而下,下了近兩個時辰都沒有舒緩的跡象。
雲城長公主煩燥地在花廳內走來走去,這雨下得沒完沒了的,都快巳時了,南宮玥還沒來。
「杏雨,你派人去看看搖光縣主來了沒?」雲城長公主不知道第幾次地吩咐道。
杏雨自然不敢不從,忙應道:「是,殿下。」跟著,便快步到廳外打發一個小丫鬟去了。
孫氏小心翼翼地看著雲城長公主的臉色,正欲開口,卻聽雲城長公主又道:「不行,本宮還是得派馬車去南宮府接才行!」頓了頓後,她後悔地自言自語,「早知如此,本宮之前就不該答應讓她自己來!」
孫氏嘆了口氣,終究還是沒說什麼。
自那日後,這搖光縣主已經連續五日都在巳時登門為怡姐兒換藥,就在大前日,她對雲城長公主提出不必再派公主府的馬車接送,以後她會自己坐馬車過來,每日巳時必到。當時,雲城長公主已經是心中不悅,但想著南宮玥確實有些真本事,便答應了。
前日,昨日,南宮玥都是剛到巳時就到了公主府的二門,卻不想偏偏今日突逢暴雨……
哎!孫氏又在心中嘆了口氣。
這搖光縣主的醫術的確是不凡,也難怪也太醫院的吳太醫都推崇萬分。
那日,她答應為雪球配藥,孫氏本來以為只是當時那麼隨口一說,可是第二日,她就真的帶來了她親手配置的藥丸,雪球服下後,在第三日果然排出了蟲來——還是孫氏的丫鬟在給孫氏梳頭的時候隨口提起了此事。
長公主可能不會把此等小事放在心上,而孫氏倒因此對小姑原玉怡的傷勢越發關注起來,發現短短幾日原玉怡的狀況已經是大好,如今不僅是臉上不疼了,連傷口也在漸漸癒合中,雖然瞧著還是紅紅的一片,卻沒有再凸起肉疤。
之前,搖光縣主曾說可以讓原玉怡的疤痕淡到只剩一條白痕,當時孫氏還有幾分懷疑,而如今她卻是信了,心中倒有些擔心婆母因一時不慎得罪了搖光縣主,要是她從此不來了,這無端端的又是事端。這有才之人本來多是孤傲,更何況,這位搖光縣主還不僅僅是有才,她有身份有地位,不需要從婆母雲城長公主那裡得到什麼,因而便也無欲無求……
孫氏有些恍神,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小丫鬟氣喘籲籲地走進花廳,恭敬地行禮稟報道:「殿下,大夫人,搖光縣主來了,馬車剛到了二門。」
雲城長公主一怔,外面這麼大的風雨,沒想到這個丫頭還真的在巳時到了。
南宮玥下了馬車後,被小轎一路抬著到了原玉怡的院門口,又下轎沿著遊廊到了原玉怡的房間。
這時,雲城長公主和孫氏也已經從花廳趕了過來。
一見南宮玥進門,孫氏馬上迎了上去,一臉歉疚地說道:「搖光縣主,這麼大的雨還麻煩你親自跑一趟。」
南宮玥含笑道:「大夫人,搖光既然答應為流霜縣主醫治,自然會信守承諾。」跟著又與雲城長公主行禮,「見過長公主殿下!」
「免禮!」雲城長公主看似隨意地揮了揮手。
「殿下,搖光這就去為縣主換藥。」南宮玥直起身後,徑直走入了內間。
雲城長公主愣愣地看著南宮玥的背影,眼神中藏了一抹複雜。曾經,她以為這個丫頭心胸狹隘,傲慢無禮,可這幾日相處下來,她發現自己也許是錯了。這個丫頭舉止有度,每一個動作儀態舉止都是讓人挑不出錯處,說話也是不緊不慢,聽著很是舒心,更是信守承諾,說是巳時,巳時必到。完全不像一個才十一歲的小姑娘。
以前,她從來不曾把這些所謂的名門貴女放在眼裡,隻覺得她們平日看來人模人樣,但只要自己一個冷哼,就算那明月郡主還不是只能對自己卑躬屈漆……可如今,她終於明白何為「風骨」,她曾經在南宮玥身上看到「傲」也許不是傲慢,而是真正的世家嫡女的風骨。
這個小丫頭倒還真是有趣得緊!
雲城長公主的嘴角勾了勾,也跟進了內間。
南宮玥與原玉怡稍微寒暄幾句後,便手腳麻利地為她換好了葯,又凈了手。整個過程不過是花了不到一炷香而已,但為此,她每天卻需要在路上來回奔波一個多時辰。
其實,這換藥並不難,公主府的丫鬟也是能做的,但南宮玥還是不厭其煩地一次次地過來,一方面是要根據流霜縣主的具體情況來適當的調整藥物,而另一方面,每一次,當她解開紗布時,滿意地微點頭,她都能注意到原玉怡小小地鬆了口氣的釋然表情……
如果說,她的到來能讓她的病人安心,那也算是治療中的一環!
「縣主,傷口癒合得很好。」南宮玥微笑著說道,果然見原玉怡的嘴角勾起了一個淺淺的笑花。
「我也是覺得大好。」原玉怡細聲細氣地說道,「前兩日傷口偶然還會痛兩下,從昨日起,都沒痛過了。」
雲城長公主死死地盯著女兒嘴角的笑意,不由眼眶有些濕潤,她取出一塊帕子,拭了拭淚花後,便悄無聲息地退開了,把房間留給了南宮玥和原玉怡。
南宮玥接過丫鬟端來的茶水,喝了一口,又輕輕地放在了梨花木桌上,點了點頭道:「縣主,最難熬的雖然已經過去了,但接下來也不輕鬆,縣主切不可疏忽大意。如果我估計沒錯的話,過兩日縣主的傷口應該就會開始發癢,還請縣主忍耐,千萬別用手去抓撓。」
不止是原玉怡聽得很是專註,連她身旁的丫鬟寒梅也是頻頻點頭,心想著:這幾日定要囑咐守夜的丫鬟注意縣主睡覺,寧可是徹夜不眠,也要小心謹慎。這縣主的臉可是不能再出任何一點岔子了。
「搖光縣主,我記下了。」原玉怡認真地說道,語氣裡充滿了感激,「謝謝你,搖光。」頓了頓後,她突然笑道,「搖光,我記得你的小字是玥兒吧,以後我喚你一聲玥兒可好?我們兩個老是縣主來縣主去,聽起來也太生疏了。」
這幾日,南宮玥天天到雲城長公主府裡來,兩位姑娘年紀也相近,漸漸便彼此熟悉了起來。每一次,南宮玥都會陪原玉怡說說話,聊聊天再走,最初她們的話題都是圍繞著雪球,但一日日過去,她們涉及的話題就漸漸豐富了……
原玉怡乃是雲城長公主的嫡長女,從小身邊便有不少官家千金迎逢巴結,真心交好的也惟有蔣逸希,如今與南宮玥熟悉了之後,便明白為何蔣逸希與南宮玥交好。
與南宮玥說話一點都不用擔心會冷場,因為不管自己說什麼話題,南宮玥居然都能說上兩句,還有自己獨特的見解,實在看不出她才十一歲。
原玉怡向自己示好,南宮玥自然不會拒絕的,從善如流地點了點頭:「我記得縣主你大我兩歲,以後我就喚你一聲怡姐姐了。」
兩人又說起話來,又過了一會兒後,原玉怡聽外面還是嘩嘩雨聲不斷,道:「玥兒,外面雨好像還沒緩下,要不你就在府中用了午膳,好好休息片刻再回去吧。」唯恐南宮玥不答應,她很快又補充了一句,「你放心,我會立刻派人通知南宮府的。」
原玉怡說得誠心誠意,南宮玥便同意了。
原玉怡開心地派寒梅去稟報雲城長公主一聲……等到午膳時,便蒙著面紗和南宮玥一起出現在雲城長公主的榮華居。
這還是這些日子來,原玉怡第一次走出自己的院子,雲城長公主心中的激動自是不說,又給南宮玥記上了一功。
這頓午膳也算是賓主皆歡,午後又休息了一會兒後,大雨終於開始變小了。
南宮玥這才與雲城長公主與原玉怡告辭,坐上南宮府的馬車離去……
南宮玥還回府的路上,不知道蘇氏的榮安堂中此時正迎來了一位「稀客」。
「老夫人啊,您可要為我們夫人和姑娘做主啊……」一個梳著圓髻、頭髮花白的白胖婆子跪在地上,聲淚俱下地控訴著自白姑父死後,南宮雲以及白慕筱在白府內所受的不公待遇。
這個婆子正是南宮雲的乳母胡嬤嬤,隨著南宮雲一同嫁入白家,並一直留在她的身邊。
隨著胡嬤嬤的敘述,蘇氏的面色越來越難看。
「老夫人,哪有這樣的理啊!」胡嬤嬤義憤填膺地扯著嗓子叫道,「這白家連聲招呼都不打,居然已經選好了人,要開祠堂幫著我們夫人過繼子嗣,那孩子都七歲了,早已是記事的年紀,這樣的孩子哪裡會同我們夫人和姑娘親……更可氣的是,今日他們把人帶到我們夫人面前,就說明天就要開祠堂。」
蘇氏還是沒說話,卻是面沉如水,薄唇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線。
胡嬤嬤聲音哽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不管如何,夫人總是姑爺的嫡妻吧,哪能給姑爺過繼嗣子這麼大的事,都不和我們夫人商量一下,實在是欺人太甚!我們夫人氣不過,去同他們理論,誰知……誰知,那個要過繼的孩子居然把我們姑娘推下了水……」
「什麼?筱姐兒落水了?!」這下,蘇氏真的急了,面露憂色地問道,「那她現在怎麼樣了?」
「老夫人,姑娘現在倒是醒了,只是人還有些迷糊……已經請大夫看過,大夫說沒什麼大礙,只要好好養幾天就是。」胡嬤嬤忙答道,「夫人害怕再出什麼事,這才派奴婢來南宮府向老夫人求救。」
「真是豈有此理!」蘇氏怒火中燒,額頭上青筋凸起,「白家這是沒把我們南宮家放在眼裡!」
按照常理來說,白姑爺去世,隻留下白慕筱一個女兒,再尋個同宗的男孩過繼以承香火併不為過,也是人之常情。但是依規矩,這過繼之事不僅要得到南宮雲的同意,還必須告知南宮家,只有得到南宮家的許可,才能成行。
白府竟然敢幹出這樣的事情,簡直是視他們南宮家為無物啊!
蘇氏急速地轉著手中的佛珠,對冬兒吩咐道:「冬兒,去請四位夫人過來!」
「是,老夫人!」冬兒忙應聲離去,而這時,南宮玥的馬車也在二門停了下來。
南宮玥回房換了件衣裳,便帶著意梅和鵲兒去了淺雲院,她一邊走,一邊聽鵲兒回稟自己不在府裡時所發生的事,一般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可是今日,卻聽鵲兒說道:「三姑娘,大姑奶奶身邊的胡嬤嬤來了,現在正在榮安堂。才剛來不到一柱香的時間。還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就是聽門房說,胡嬤嬤好像是氣沖沖地來找老夫人告狀的!」
告狀?南宮玥心想:自己這姑姑不是正在守孝嗎?有什麼事,需要貼身嬤嬤回娘家告狀?她微微頜首表示知道,沒再多問,反正若真有什麼大事,總會知道的。
一進淺雲院的院門,南宮玥就看到林氏正帶著玲瓏準備出門。見到女兒,林氏滿臉笑容地說道:「玥姐兒,你回來了!你祖母正叫我過去。你先回房歇歇吧。」
這個時候把娘親叫去,為得莫非是胡嬤嬤來告狀之事?就麽想著,南宮玥若無其事地微笑道:「娘親,不如我與你一起去吧。也好給祖母請安。」
林氏自然同意了,母女倆一同去了榮安堂。
剛到東次間,便聽到裡面傳來趙氏氣憤的聲音:「母親,這白家的確欺人太甚!」
趙氏雖然和南宮雲、白慕筱關係平平,但南宮雲再怎麼說也是南宮家的嫡長女,南宮秦的嫡妹,若是南宮家不替她出頭,那豈不是顯得南宮家太無能,無力為出嫁女撐腰!
再說,這白家的做法也令人心寒,擺明了就是在挑釁南宮家,這一次,南宮家若是悶不坑聲,將來南宮家的出嫁女豈不是全被人給看輕了!
就算是為了女兒南宮琤,這次她們也必須為南宮雲爭上一爭。
黃氏也義憤填膺地連聲附合著。
聽著裡面的動靜,林氏猶豫了一下該不該讓南宮玥先回去,就見南宮玥已示意丫鬟挑起簾子。
東次間內,林氏的幾個妯娌都到齊了,不等蘇氏和趙氏開口,黃氏迫不及待地把胡嬤嬤的話學了一遍,怒不可遏地尋求認同:「二嫂,你說這白家是不是太過分了!」
雖說因著白慕筱推南宮昕落水一事,林氏對南宮雲母女很是不喜,但此事確實是白家做得不對,無關好惡,因此,便點了點頭說道:「確實如此。」
最忍不下這口氣的,當是蘇氏,南宮雲是她唯一的女兒,從小捧在手心,如珠如寶養大的,而現在,卻被白家作賤至此!蘇氏的眸中閃過一道寒光,冷冷地道:「這是當我們南宮家無人了嗎?既然如此作踐我的女兒,還有外孫女!」說罷,她轉頭對趙氏道,「老大媳婦,你帶著你三個弟妹親自去趟白府,問問他們,這門姻親還想不想要了!」
趙氏忙欠了欠身應道:「是,母親!」
而林氏卻是心下一驚,這白府的做法確實不對,可應該還沒到和對方撕破臉的地步吧?她們完全可以採取更委婉的做法……
可是蘇氏既然已經開了口,趙氏也沒有反對,林氏自然不好說什麼,和黃氏、顧氏一起欠了欠身,異口同聲地應道:「是,母親!」
「你們趕緊去吧……」蘇氏說著,目光落在了南宮玥的身上,好像想到了什麼,又道,「出了這麼大的事,筱姐兒又落了水,心裡必定難過得很。老大媳婦你帶上琤姐兒,還有玥姐兒,也一起跟著去吧。也好好安慰安慰筱姐兒,勸她別太難過。」
南宮玥本就想跟過去看看,於是便起身應諾。
在蘇氏的要求下,她們當天就去了白府,在胡嬤嬤的領路下,直接去往南宮雲的院子。
林氏有些猶豫地看著趙氏,「大嫂,這樣是不是有些不妥?白老夫人乃是長輩,我們這些晚輩理應過去給她請安才是。這樣實在是有失禮數!」
趙氏冷笑了一聲,道:「二弟妹,都到了這個時候,還講什麼禮數不禮數的!分明就是她白府先不講禮數的。我們這次是過來給大姑奶奶出頭的,先去給他們請安,豈不是弱了氣勢?」
林氏沒再說什麼,只是心裡嘆了一口氣,總覺得這樣有些不太妥當,可是趙氏的話也並非沒有道理。過繼這麼大的事,怎麼就能這樣瞞著大姑奶奶和南宮家呢?這白府的老夫人居然做得出來,由此可見這位也是個糊塗人!
思忖間,眾人終於到了南宮雲的院子。
「大嫂,二嫂,三弟妹……」南宮雲親自出來相迎,一看到南宮家的眾人,彷彿是見到最近的親人般,頓時悲從心起,眼眶一紅。如今的南宮雲與過去相比,彷彿換了一個人似的,一身素色的衣裙,髮髻上簪著白花,面色憔悴,完全沒了往日的傲氣。
眾人見禮之後,南宮雲就把她們一路迎到了屋內。
待眾人一一落座後,南宮雲看著趙氏幾個,情緒又瞬間激動起來,眼淚像珍珠似的掉了下來。她忙拿出一塊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淚花。
「大姑奶奶,你也別太傷心了,仔細傷了身子!」趙氏、黃氏連忙上前好一陣勸慰。
哭了半響,南宮雲終於止住了眼淚,接過丫鬟遞來的方巾凈了面後,這才不好意思地道:「讓大嫂、二嫂,三弟妹見笑了。」見一行人之中有一個生面孔的,連忙問道:「這是四弟妹吧?」
「正是。」趙氏立即點頭。
顧氏趕緊上前,福了個身道:「見過大姑奶奶。」
南宮雲順手摘下手上的一隻白玉鐲子做見面禮:「四弟妹,你與四弟成親的時候,我這孀居之人也不便過去,這個就送你隨便把玩吧,也算是我的一片心意。」
顧氏誠惶誠恐地收下了:「多謝大姑奶奶。」
南宮雲似乎想到了什麼,看向林氏道:「二嫂,說起來有件事,我一直欠你一個道歉。」她眼角紅紅地看著林氏,「去年筱姐兒失手把昕哥兒推下了水,又沒及時叫人相救,這都是筱姐兒的不對。她年紀小,不懂事,我這個當娘親自替她向二嫂陪罪,還請二嫂別與她計較。」說著,南宮雲起身鄭重地向林氏行了一禮。
林氏哪裡敢受她的禮啊,急忙起身上前扶住了她,道:「大姑奶奶,這說的是哪裡的話,這些都已經過去了,何必再提。」如今南宮雲的境況,林氏當然不能落井下石,只能一概說好,至於她心裡到底怎麼想的,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南宮玥不動聲色,心裡卻是疑惑不已:這事情已經過去了近一年半,為何大姑母好端端地要舊事重提呢?
南宮雲用帕子沾了沾眼角,一臉感激地道:「二嫂不怪我和筱姐兒就好。」
南宮雲既然提起了白慕筱,林氏隻得順勢問道:「大姑奶奶,我聽胡嬤嬤說筱姐兒落水了,不知如今狀況如何?」
南宮雲面露憂色,眼圈又紅了紅,道:「昨日筱姐兒落水,幸好僥倖得救,只是她醒過來後,卻總有點不大對勁……我也請了兩位大夫過來看,都說她只是落水受驚,好好靜養幾天就好了!可我總放不下心。」
林氏客氣有禮地勸道:「大姑奶奶,別太擔心了,筱姐兒肯定馬上會好的。」
趙氏若有所思地朝南宮玥看了過去,開口說道:「大姑奶奶,你如果說別的事情,我們不一定能幫上忙,但要是說治病,這裡不是現成一位神醫嗎?」說著,她把手指向了南宮玥,「玥姐兒不止是治好了五皇子的病,最近還在為雲城長公主府的流霜縣主醫治臉傷呢!」
「我怎麼就忘了這件事情!」南宮雲驚喜地把目光轉向南宮玥,「玥姐兒,你能去幫我看看筱姐兒嗎?」
南宮玥因為治好了五皇子的病被封為流光縣主的事,這王都的世家中又有誰人不知!
南宮玥心下瞭然:原來是這樣,難怪大姑母突然向娘親道歉,這是怕自己和娘親還在記恨哥哥的事,不肯幫白慕筱醫治呢。
眾目睽睽下,南宮玥沒有拒絕的理由,只能應道:「大姑母何須如此客氣!我和大姐姐本來就是特意來看筱表妹的!」
「好孩子,玥姐兒果然是好孩子!」南宮雲面露感激,親熱地說道,「如此,姑母就代筱姐兒謝過玥姐兒了。」
說罷,她高聲喊了一聲:「孫嬤嬤。」
一個穿著葡萄紅杭綢褙子的嬤嬤走了進來,恭敬地與眾人行禮。這位孫嬤嬤也是南宮雲從南宮府陪嫁到白府的,是她的左膀右臂。
南宮雲和顏悅色地對南宮琤和南宮玥道:「琤姐兒,玥姐兒,就由孫嬤嬤領著你們去筱姐兒的玉笙院吧。」
南宮琤和南宮玥齊聲應諾,隨著孫嬤嬤出了南宮雲的院子,沿著右手邊的抄手遊廊往前走,跟著又穿過一條遊廊……
南宮琤按捺許久,終於忍不住問道:「孫嬤嬤,你可知道筱表妹落水,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雖然在南宮府裡時,聽胡嬤嬤說是被那個要過繼的男孩推下水的,可是具體怎麼情況,胡嬤嬤卻是含糊著沒提。
南宮玥心裡也有幾分好奇,這男孩不是剛被帶到白府嗎?怎麼才一見面,就把白慕筱給推落水了呢?這就算他真的要做壞事,為何不等到過繼以後呢?
孫嬤嬤聞言,憤憤然地說道:「兩位表姑娘,說起這個就氣人!昨日,族裡突然把那孩子帶到我們夫人面前,說是要過繼給姑爺,夫人自然是不願意,就同他們爭論了起來。那孩子就被孤零零地撇在了一邊。我們姑娘看他可憐,就給了他點心吃,還帶他去花園裡玩耍,到湖邊賞魚,一開始一切都好好的……可是兩人突然吵了起來,最後那孩子還一把把姑娘推到湖裡去了,害得姑娘昏迷了大半天,好不容易醒了,卻忘記了很多事!姑娘這次可是遭了大難啊!」說著,她眼角都濕了,用袖口擦了擦淚。
南宮玥挑了挑眉梢,心裡不由想起了去年哥哥南宮昕落水之事,前世,哥哥就是這樣丟掉了性命,而今生若不是自己重生一回,總算是及時趕到,哥哥又要重蹈前世的覆轍!
南宮玥的雙手在袖中緊緊握成了拳頭,心道:白慕筱這次落水,只是昏迷,忘記了些事,還真是便宜她了!
南宮琤倒是面露同情,嘆道:「筱表妹真是受罪了,還好人沒事,也算是上天護佑了。」
話語間,白慕筱的玉笙院便出現在了前方。
一進院門,就有著綠色長比甲的丫鬟迎了上來,這丫鬟南宮琤和南宮玥倒也都認得,是白慕筱的大丫鬟碧痕。她向兩人見了禮後說道:「姑娘現正在屋子裡,奴婢這就帶兩位去。」
碧痕一路迎著南宮琤和南宮玥進了內室。
因著還在守孝,室內是一片素凈,那些稍微花哨的裝飾都被撤下了,陳設看著簡單,但東西卻是一應俱全,細細一看,便會發現不少好東西。
床榻上,一個長相秀麗、面色蒼白的小姑娘正靠在一個青緞靠背引枕上,睜著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她們,表情有些迷茫。
「筱姐兒……」南宮琤小心翼翼地說道。
碧痕忙俯身對著白慕筱解釋道:「姑娘,這是南宮府的大姑娘和三姑娘,今日是特意來看姑娘的。往日裡,您都稱呼她們為琤表姐和玥表姐。」頓了頓後,又補充道,「玥表姑娘前些日子被陛下封為了搖光縣主。」
「見過兩位表姐。」白慕筱隨意地說道,目光卻是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南宮玥,好像對她這個縣主充滿了好奇和打量。
南宮琤和南宮玥不由面面相覷,看來白素筱還真的是忘記了不少事,既然連她們都不認得了。不止如此,連她的禮儀都很是粗鄙……
白慕筱赧然地笑了笑,輕聲道:「琤表姐,玥表姐,你們別見怪。我落了水後,醒來就發現自己忘了很多事情,也不記得你們是誰了,還請見諒!」說到這裡,她越發的不好意思了,俏臉微紅,倒是為她原本蒼白的面色,添了幾分艷色。
「筱表妹,」南宮琤關切地問,「你如今覺得如何?身體可還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南宮玥也在一旁道:「是啊,筱表妹,要是有哪裡不舒服的,可不要諱疾忌醫,儘管和我說。剛剛我可答應了大姑母要為你診脈的。」
「是啊!」想到白慕筱如今失憶,南宮琤便解釋道,「筱姐兒,你恐怕是不記得了,你玥表姐的醫術是極好的,不如讓她幫你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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