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詠陽大長公主回了王都。
前些日子,因著一連串的事情,詠陽大長公主府一直處於一種壓抑的氣氛中,下人們一日日都過得戰戰兢兢,唯恐一個出錯得罪了主子。
而今天一切彷彿截然不同了,一時間,下人們都像是有了主心骨,一個個全都振奮起了精神。
「祖母,您可總算回來了!我想死您了!」傅雲雁撒嬌地攙扶著詠陽,祖孫倆親昵地朝五福堂走去。
「難怪我這些天老是打噴嚏,原來是因為你這丫頭啊!」詠陽失笑地點了點傅雲雁的額頭,卻是不著痕跡地看了另一邊的傅大夫人一眼,看得她心裡「咯噔」一下,隱隱有些懷疑:難道說……
傅雲雁沒有發現祖母與母親之間的波濤洶湧,笑嘻嘻地倚著詠陽道:「誰讓祖母出去也不帶上我一起!」
待祖孫三人來到五福堂的東次間後,詠陽和傅雲雁在羅漢床上坐下。
傅大夫人正要眼著坐下,卻聽詠陽猝不及防地問道:「婉容,我不在的這些天,府裡如何?」
傅大夫人原本坐下的姿態僵硬了一瞬,欠了欠身回答道:「母親,府裡一切都好。」
詠陽似笑非笑,卻也沒有生氣,淡淡地又問:「那王都近日來的風言風語又是怎麼回事?」
看來婆母果然還是知道了……傅大夫人滿頭大汗,終於還是支支吾吾地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從齊王妃來探口風到前幾日進宮面見皇后。
詠陽從頭到尾都沒有插話,傅雲雁亦然,一直到傅大夫人說完後,詠陽才平靜地問道:「婉容,你是看不上昕哥兒哪一點?」
傅雲雁和傅大夫人都再了解詠陽不過,雖然詠陽的語氣不偏不倚,但是前者已經心情微揚地嘴角一勾,而後者卻是心中一沉。
詠陽瞅著傅大夫人的表情,繼續道:「是家世太低?」
南宮府乃百年世家,雖然比起前朝,如今略有些不得意,但家裡的嫡女便是皇子妃也當得,又豈能說家世太低。
傅大夫人自然是搖了搖頭。
於是詠陽又問:「人品不好?」
南宮昕既非紈絝,人亦純善,南宮府中也清凈,尤其是南宮昕的父親——南宮家二老爺至今都隻守著嫡妻一人,連一個妾也沒有,這在王都絕對難能可貴。
傅大夫人又搖了搖頭。
「還是性格不佳?」這一次沒等傅大夫人回答,詠陽就接著說了下去,「又或是你聽信了王都中關於昕哥兒是傻子的傳言?」說到這裡,詠陽的目光與語氣變得有幾分凌厲了。
傅大夫人硬著頭皮,僵硬地點了點頭。
「那麼現在王都裡都沸沸揚揚地說齊王府和咱們府在議親,難道就是真的在議親了?」詠陽神情嚴肅,心裡卻是有幾分感慨:往日裡還是自己管得太多了,以致這個長媳沒經過什麼事,才這麼輕易就亂了陣腳。這若是以後自己不在了,她如何能撐得起這傅府的內宅……看來自己還是要放手讓兒孫過自己的日子才是。
傅大夫人脫口道:「當然沒有,那是他們胡說八道的。」
「那他們說昕哥兒是傻子,你怎麼不願去核實一下,就信了?」詠陽語氣淡淡,可聽在傅大夫人耳裡,卻是重若千斤,一時啞口無言了。
詠陽繼續說道:「我回府之前,進了一趟宮,親自去問過了。這次給五皇子選伴讀,皇上和皇后可謂極其慎重,還特意請了宗政令和三位大學士作陪掌眼,在六家公子裡,皇帝親自考才學,皇后親自考人品,又得了宗政令和三位大學士輪番考校,最後才選中了昕哥兒。你覺得在這幾位的眼皮子底下,昕哥兒若是沒有真才實學,能得到他們的一致認可?」
說到這裡,詠陽的臉上露出一絲失望,「婉容,昕哥兒在咱們府裡出入也有一年多了,你難道沒有見過他,沒有與他說過話?他是不是傻子,你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腦子,反而要去相信外面的傳言……」
傅大夫人漲紅了臉,羞愧得低下了頭,道:「母親,是兒媳魔障了。」
詠陽心裡暗暗嘆氣,但想著傅大夫人畢竟是做母親的人,也不想過多地訓斥她什麼,便又語調一緩,問道:「婉容,那我現在再問你,若是昕哥兒不是傻子,憑他的家世人品,同我們六娘可相配?」
祖母的意思是……傅雲雁的眼眸好像發光似的,期待地看向了傅大夫人。
傅大夫人點頭道:「家世,人品都不差,又知根知底,和六娘自然是配的。」
這一句話說得傅雲雁差點沒跳起來,她勉強壓抑著雀躍的心,又朝詠陽看去。
詠陽微微一笑,道:「既然你也覺得不錯,那一會兒就回去和老大商量一下,覺得好,就把這事定下吧。你看著吧,稍後上南宮府提親的人,恐怕會絡繹不絕。」
南宮昕被定為五皇子伴讀,從前壓在他頭上的「傻子」一詞自然不會再有人提。而以南宮昕的家世人品,何愁娶不到佳婦。
南宮家並非只有傅家這一個選擇!
傅大夫人想到這一點,連忙應道:「是,等老爺回來了,兒媳就同他說。」
傅雲雁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她就知道祖母一定會替自己作主的,這不,祖母才剛回來,就把一切都搞定了!她最喜歡祖母了!
傅雲雁摟著詠陽的胳膊一陣撒嬌,看得詠陽不禁失笑,心想:這孩子也不知道矜持點,這點也不知道是像誰……
詠陽大長公主回府的消息在不久之後也傳到了南宮玥的耳中,而那個時候,她正在整理外院的庫房。
她向著前來回稟的鵲兒微微頜首,又繼續看起了手中的冊子。
如其他府一樣,鎮南王府的庫房分為外院和內院,外院庫房一共有九間,其中有一部分是屬於鎮南王的,其中的物件在她手中的冊子上記錄得十分詳細。因鎮南王很少住在王都,庫房裡隻放置了一些尋常的東西,而這些,南宮玥並不打算打開去瞧。
還有四間被人用沉重的黑色大鎖鎖了起來,這便是蕭奕的私庫了。他來到王都以後把各種得來的都一概放入了庫房。
根據朱興說,這些東西世子拿到後就直接入庫,一開始還大致記錄了一些,後來就懶得再登記了,統統塞進庫房,一間滿了就另開一間就是。
所以,到底有多少東西,朱興也不清楚。庫房的鑰匙之前放在程昱那裡,程昱臨行前又移交了朱興,如今南宮玥要整理庫房,朱興就親自送來了鑰匙。
南宮玥聞言,不禁看了一眼手中蕭奕臨走前交給她的私庫冊子,一臉的無奈。
「開鎖吧。」
「是!」
百卉開了鎖,南宮玥一眼望去看到的就是一片亂糟糟的景像。
所有的東西都胡亂著堆著,庫房裡還散發著一股淡淡的霉味,甚至都已經堆起了一層薄薄的灰塵,也不知道這門是有多久沒有打開過了。
果然那本冊子根本沒用。南宮玥隨手把它交給了百合,便走進了庫房。
而百卉則指揮著一乾丫鬟婆子打掃整理了起來,先是擦試乾淨灰塵,再把所有的東西一一登記造冊,分類別歸置好。
「咦?」
南宮玥忽然眼睛一亮,看到了一塊被隨手放在八寶格上的印石,這是一塊雞血紅的印石,有拳頭般大,造型看起來就像是一隻站在石頭上猴子。
南宮玥饒有興緻地拿在手上把玩了一番,說道:「這倒是有趣。爹爹近日迷上篆刻印章了,下次回去的時候,把這個送給爹爹,他一定高興。百合,你替我先收著。」
百合笑盈盈地應了一聲,接了過來,接著,她眼睛一亮,說道:「世子妃,您看,那架屏風挺好看的。」
順著百合所指的望了過去,果然在靠近牆角的位置放置著一架四折烏梨木雕花綉緞屏風,這屏風甚至都沒有合攏,就這麼敞開著,每一扇的面上都各自繪有的梅蘭竹菊和一首詩,還有百年前名動天下的才女宋玉瓷的印章。以南宮玥的眼力所見,這竟是宋玉瓷的真跡!
「果然是好東西。」南宮玥欣喜地一揮手,說道,「搬回去,放我屋裡!」
「是。世子妃!」
一連發現了兩樣好東西,南宮玥逛得更加興緻高昂。
蕭奕的私庫裡的好東西著實不少,金銀珠寶首飾、瓷器金器玉器、綢緞絹紗毛皮、琴棋用具、古董書畫、屏風玉石盆雕等等,甚至還找出幾個八仙桌、多寶格等的大件傢具。
南宮玥興緻一起,乾脆挑了幾件瓷器擺設布置自己院子的堂屋,又指了些料子給下人們加做一套冬衣,倒讓府中上下又興奮了好一陣子,巴不得世子妃天天整理東西。
丫鬟婆子忙得不亦樂乎,而朱興在一旁閑得很,基本上也就是憑印象大致交代一下,這個是誰賞賜的,那個是誰家送來的禮,還有某些又是皇帝派蕭奕去抄家時搜羅來的……
但大多數東西的來源,他早就記不清了。
朱興隨便說說,南宮玥也就是隨便聽聽,直到後來百卉鵲兒她們跑來抱怨說世子爺真是亂放東西,把幾串拇指頭大的珍珠正好放在了窗戶下,那珍珠已經被太陽給曬黃了;又把幾匹珍貴貢緞放在了陰濕之處,好幾匹緞子都發霉了……零零總總竟是浪費了一兩車的物件,幾個丫鬟直呼暴殄天物。
朱興被她們嘰嘰喳喳圍攻得滿頭大汗,卻不敢回嘴,覺得自己真是給世子爺和程昱當了替罪羔羊。百卉最後嘆道:「幸好世子爺得來的藥材都早早地送去給了世子妃。」以他們辦事的態度,那些藥材要是留在王府裡,恐怕早就全毀了!
一句話說得百合和鵲兒心有戚戚焉,也給朱興解了圍。他乾脆就找了個借口,飛似的溜了,反正這裡也沒他什麼事。
這庫房的東西實在是太多太亂,足足整理了兩天才算堪堪搞定。
南宮玥也算是收穫匪淺,最後給父親找了幾塊上好的印石,給母親找了一套珍貴的頭面,還給哥哥找了一副上好的弓以及文房四寶準備給他去宮裡念書的時候用,然後帶著這些順來的東西,以及一些燕窩補品,興緻勃勃地回了南宮府。
因著南宮昕被點為了五皇子伴讀,南宮府上上下下一片喜氣洋洋。
南宮玥到了榮安堂的時候,屋內竟坐滿了人,蘇氏正拉著林氏笑眯眯地說話,女眷都好言奉承著她們。
南宮玥向蘇氏請了安,將帶來燕窩補品送上。這才剛坐下,黃氏就笑著說道:「三姑奶奶來的正好,我們正商量著為你二哥慶祝呢。」
「是啊,三姐姐。」南宮琳笑容滿面地附和道,「二哥成了五皇子伴讀,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呢,是該好好慶祝慶祝。」
黃氏和南宮琳如此誠心誠意地笑臉相迎讓南宮玥實在大感意外,幾乎想抬眼看看太陽是不是從西邊出來了。
南宮玥笑著坐下後,向蘇氏看去,問道:「不知祖母的意思是?」
蘇氏眉開眼笑道:「自然是要大辦了,正好也可以請王都的權貴夫人們來坐坐。」
果然如此!
南宮玥毫不意外,只是溫聲出言勸道:「祖母,孫女以為不宜大辦。這個當口,人人都盯著南宮府呢,若只是為了哥哥成了五皇子伴讀而大辦宴會,難免讓人覺得我們南宮府不夠穩重。」
蘇氏本來興緻正高,被人潑了一桶冷水,難免笑容一僵,但是深思熟慮後,也覺得南宮玥所說不無道理,若是現在為了南宮昕成了五皇子的伴讀而大辦,難免讓人覺得他們南宮府為了一點聖寵就上蹦下跳,太過小家子氣。
「玥兒說的有理,那就在家辦個小宴吧。」蘇氏微微頷首,跟著又對林氏和柳青清道,「這事就你們去安排吧。」
柳青清和林氏連忙應了。
見她們說完了正事,南宮琳有些迫不及待地問道:「三姐姐,恩國公府的賞菊帖你應該也收到了吧?」
「前些天已經收到。」南宮玥點頭答道,心裡卻奇怪南宮琳怎麼說起這事了。
被南宮琳這麼一提,蘇氏像是想到了什麼,笑著對南宮玥道:「府裡前日也收到了賞菊帖,玥兒,我是想讓你大哥大嫂帶著你二姐姐和四妹妹一塊兒去恩國公府……你二姐姐和四妹妹平日裡出門少,也該見見世面了。你大嫂她們第一次去恩國公府做客,很多人都不認識,到時候你也照顧著點。」
南宮玥眉頭微微一動,基本明白蘇氏的意思了,更明白了為何今日黃氏和南宮琳那正常到詭異的態度。原來是有求於人啊!
也是,無論是南宮琰還是南宮琳,年紀都不小了,該趁早相看起來,尤其是南宮琰,隻比大姐姐南宮琤小了不到一歲,如今連排行老三的自己都嫁了,南宮琰的婚事當然是應該早早提上日程了。
有句老話說,一家有女百家求,可這首先也得先讓別人家知道他們南宮家有女待嫁,那才好看看能不能結親。
「這是應該的。」南宮玥含笑應了。
聞言,黃氏母女均是面露喜色,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蘇氏年紀大了,又說了一會兒話後,覺得有幾分睏倦,就讓人散了。
於是,南宮玥便隨著林氏一起回了淺雲院。
讓百合送上了她專程挑的禮物後,林氏拉著她一臉喜色地坐在了美人榻上,道:「玥兒,一直以來,娘最擔心的就是你哥哥的事了,沒想到現在他居然能有如此造化。」
林氏高興的並不止是南宮昕成了五皇子的伴讀,而是從此以後,他不會再被人口口聲聲地稱為「傻子」了。
林氏隻覺近些年來事事順心,現在也就差……
林氏不由想起了南宮昕的婚事,詠陽大長公主府想必也得知了兒子的這個好消息,不知道傅夫人會否再考慮一下她家的昕哥兒。
「娘……」南宮玥看出母親的心思,正打算道明此行的來意,門外傳來丫鬟行禮的聲音:「見過二少爺。」
是南宮昕走了進來。
林氏笑吟吟地拉著南宮昕坐下,與他說了家裡要為他辦一個小宴慶祝的事。
南宮玥也笑著恭喜了南宮昕一番,跟著便說起了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哥哥,我聽說詠陽祖母已經回來了,你明日要不要向她去請個安?」
「詠陽祖母回來了!」南宮昕目露異彩,迫不及待地起身道,「我得去給她老人家請安才是。」
林氏卻是一怔,猶豫著道:「可是……」上一次,南宮昕去公主府時,被門房拒之門外。
南宮玥一把拉住了南宮昕:「哥哥,你也不必如此著急。明日不就是你平日裡約好去公主府學騎射的日子,我看你還是明日過去,順便給詠陽祖母請安。」說著她看向林氏,「母親,詠陽祖母一向喜歡哥哥,她看到哥哥去請安一定會很高興的。」
她意味深長地看著林氏,林氏愣了一下,明白了南宮玥的意思。
明天看南宮昕能不能進詠陽大長公主府就知道詠陽對這件婚事的態度,如果詠陽同意的話,這婚事也就有指望了。
「妹妹說的是,」南宮昕又坐了回去,忙不迭點頭道,「我明天早上就去!」
於是,第二天一早,當南宮玥還在料理府中中饋之事時,便得到了南宮昕被房門恭恭敬敬地迎入詠陽大長公主府的消息……
南宮玥不由一笑,看來自己很快就要有一個嫂子了!
日子隨之又歸於了平靜,直到幾天后,二公主的靈柩被運抵王都。
因二公主是早夭,靈柩不能運至宮中,只能暫時停靈在王都外的皇家寺院相國寺,內務府也在等著聖旨來決定如何操辦喪事。
畢竟這喪事也有大辦和小辦之分,就看皇帝要不要給二公主一個恩典了。
張嬪哪能讓自己的女兒被草草安葬,當得知二公主的靈柩已到了相國寺,便忙不迭地和三皇子來到長安宮,哭求皇上的恩典。
而她到的時候,皇帝也正在與太后、皇后商量著這件事,見到張嬪來了,便隨手賜了座。
張嬪已經哭成了一個淚人兒,面色慘白,兩眼紅腫且無神,簡直是傷心欲絕。她到現在也無法相信自己的女兒,金枝玉葉的二公主居然就這麼沒了。怎麼可能呢?!……早知道她拚死也不該讓太后把二公主送去皇陵。
皇后與皇帝隔著一個小案幾坐在一張羅漢床上,皇后冷眼看著張嬪抽泣的樣子,心裡沒有起一絲漣漪,冷靜地與皇帝說著方才的話題,「……皇上,人死不能復生,臣妾想著還是要早早地讓二公主下葬才是。」
皇帝嘆息了一聲,若有所觸,頷首道:「皇后說的是……」
這時,韓凌賦站起身來,躬身作揖道:「皇姐英年早逝,兒臣甚為悲痛,還請父皇恩準皇姐在相國寺停靈七七四十九日,為皇姐超度修福!」
張嬪用帕子拭了拭臉上的淚痕,也站起身來,跪在地上哀求道:「還請皇上成全臣妾和三皇子對二公主的一片心意。」說著滾滾的淚水又自她的眼角滑落,嬌弱的身子微微顫抖,彷彿那風雨中落葉一般。
停靈四十九日?也不想想二公主是否消受得起!這是想以停靈之名讓皇帝追封二公主?
皇后心中冷笑,轉頭對皇帝道:「皇上,三皇兒一片愛姐之心,臣妾亦是感動,只是這停靈四十九日規製是不是太高了?」停靈四十九日已是最高的規則了,二公主想要受此殊榮,除非被追封為固倫公主。
皇后說得不無道理,只是,二公主畢竟是他的愛女,就這麼早早的就沒了,張嬪和三皇子又如此苦苦哀求他,他作為一個父親,又難免有些遲疑。
皇帝是太后的兒子,太后又如何不懂皇帝的心思。
公主的喪事是沒有資格讓太后來過問的,她也是怕皇帝過於憂傷,這才隨著皇后一同過來。太后想到上次皇帝因著二公主差點就卒中複發,哪能讓皇帝再因此事而憂傷勞神?
於是,太后果斷地發話道:「皇上,依哀家之見,停靈三日也差不多了。就著相國寺為二公主做場法事,法事後,葬去皇陵就是!」她頓了頓,又道,「二公主是早夭,先前也出了那種不光彩的事,也不必追封了。」
既然太后發話,皇帝也不會為了這些事違背太后的話,便頷首道:「那就依太后的意思吧。」
皇帝金口玉言,一句話便是一錘定音。
張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女兒隻停靈三日,就要被草草安葬,這哪是一個公主的規則啊,連一個大戶人家的庶女都不如!
張嬪隻覺得怒極攻心,正想說什麼,卻突然眼前一黑,身子軟軟地倒了下去,只聽到韓凌賦緊張的叫聲:「母嬪!母嬪!」跟著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太醫,快請太醫!」韓凌賦失態地大叫,而這個時候自然也沒有人會計較他的失儀。
內侍急急地去請太醫,張嬪則被送回了景陽宮……等韓凌賦從景陽宮裡出來已經是一個時辰後了,雖然張嬪沒什麼大礙,此刻也已經歇下了,可是韓凌賦卻覺得的身心俱疲,最近事事不順。
緊緊跟在他身後的小勵子有些擔憂地問:「殿下,您要回……」他想問韓凌賦要不要回他自己的宮殿,可是剩下的話已經因為韓凌賦的一個抬手而吞回了腹中。
韓凌賦疲倦地揉了揉眉心道:「本宮要出宮走走。」
小勵子看了看天色,現在雖然天還亮著,但是太陽已經開始西下,這個時候出宮能在天黑前趕回來嗎?但想到現在三皇子心情不好,卻也不敢出聲,只能緊緊尾隨在他身後。
韓凌賦出宮後,便騎上一匹矯健的白馬,一路策馬狂奔。
急速奔跑下,那一陣陣涼涼的秋風吹在他臉龐上颳得他肌膚有些生疼,卻壓不過他心頭的痛楚……
雖然他一直暗惱二公主不但不能成為他的助力,還屢屢給他添麻煩,阻礙了他的前途,但無論如何他和二公主畢竟是親姐弟,還是在一個娘胎裡呆了十個月的雙胞胎,他對她又怎麼可能沒有姐弟之情!
沒想到二公主人已經死了,太后和皇后還要如此作踐她,僅僅停靈三天,也不追封,便要安葬!
韓凌賦自認他和二公主一向對太后恭敬、孝順,從不曾有一絲失儀,沒想到太后竟然會如此不念祖孫之情,這樣對待二公主,也不給自己一點臉面!
韓凌賦隻覺得心涼如水,這皇室之中果然沒有所謂的骨肉親情!不止是兄弟間,父子間,甚至隻祖孫之間!
「噠噠噠……」
韓凌賦揮動馬鞭,讓胯下的馬兒賓士得更快,身後傳來小勵子擔憂的聲音:「殿……公子,您跑慢點!」
可是韓凌賦充耳不聞,一路狂奔,一直到了白府的附近才漸漸放緩了馬速,馬兒最後停在了距離白府不過十幾丈遠的地方。他沒有下馬,騎在馬上遙遙地望著白府的大門,他現在很想見到她,也只有她能撫慰他躁動的心……可是他卻不能光明正大地進去!
韓凌賦抓著韁繩的手下意識地使力,手背上青筋凸起。他在原地望了許久許久,明知道她被禁足在白府中根本不可能出來,但他還是不死心地在原地等待著。
「殿下,」他身後的小勵子小心翼翼地問道,「我們是不是應該回宮了?」
韓凌賦抬頭看了看天色,太陽已經自西邊的天空緩緩落下,現在已經只剩下一半。他必須回宮了!
韓凌賦依依不捨地朝白府看了一眼,正打算調轉馬頭,卻見一道青色的身形從白府旁的一條小衚衕中疾步走出,然後右轉朝另一個方向走去。那是一個穿著青色衣裙的小丫鬟,梳著普通的雙丫髻,看來似乎只是一個隨處可見的小丫鬟,卻不由得讓韓凌賦駐足。
這個背影好熟悉,熟悉得讓他心頭微顫……
是她!只有她……
韓凌賦張嘴欲喊,可又想起不能暴露了他和她的身份,他夾了夾馬腹,想追上去,卻見前方那個令他魂牽夢縈的人好像感應到了什麼,停下了腳步,然後轉過頭來,夕陽在她臉上、身上鍍上一層金色的光輝,而她的雙眼在看到韓凌賦時,綻放出不可思議的璀璨光芒。
她的眼眸仍然是那麼明亮,令周圍所有的所有黯然失色。
白慕筱驚喜地與韓凌賦對視,她怎麼也沒想到會在白府的門口遇上他。
白慕筱今日打扮成小丫鬟,好不容易溜出府,是想去見韓凌賦的舅父張勉之,希望他能幫助自己聯繫韓凌賦。她知道他這些日子很難,她有法子可以幫到他!
沒想到想韓凌賦竟然心有靈犀地也來尋找自己了!
這也許就是命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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