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先有淮北大旱,後又有流民暴動,逆黨作亂,西戎兵禍,以至天有異象,天狗食日,此為上天震怒,還請皇上下罪已詔,以息天怒。」禦史台的文禦史跪在金鑾殿上俯首乞奏,「請皇上下罪已詔撫慰萬民。」
皇帝登基才不過兩年,天災,**,兵禍接踵而來,好不容易平息了這些災禍,這天狗食日的異象又來了。
正因著天狗日食,這些日子以來,文武百官多有爭執,為的就是皇帝要不要下罪己詔之事。
「胡說八道些什麼?」宗正令厲聲斥道,「天有異象,哪裡就能全怪責到皇上的身上了,既然會有天狗食日,欽天監的那些個人都是吃乾飯的,居然沒有提早示警以作防範。」
這些禦史真是膽大包天,居然要皇帝下罪己詔,開什麼玩笑!
皇帝的罪己詔一下,那些個逆黨豈不是更有話說了,必定會指責天子非天意所屬,那就成了天大的笑話了。弄不好甚至還會動搖民心。
「臣有罪。」司天監跪下請罪,皇帝都被逼得要下罪已詔了,他這個小小的司天監就別想置身事外了。
「這也不能全怪到司天監身上。」又有大臣出列奏言,「這天意難測,上天有意蒙蔽世人,司天監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亦無可知。」
司天監心中感激,但不敢多言,反而把頭低得更低了。
「既然上天有意蒙蔽,那就代表上天震怒,以異象示警。」文禦史再一次乞奏,「是為失政之故,還請皇上下罪己詔。」
皇帝面色黑如鍋底,這簡直是要硬逼著自己認罪了。
很快,大臣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對吵起來:
「失政百官亦有責,官員不修,並不全在皇上。」
「官員不修,政令不當,豈非不是皇上旨意不謹?」
「……」
皇帝黑著臉,看著底下的臣子們吵作一團。從天狗食日到現在整整七天,他們就吵了七天,也都不嫌煩!
從朝上吵到朝下,就差沒出來一個人一頭撞死在這大殿上來逼他了!
這時,宣平伯站出來,義正言辭道:「陛下登基以來,雖經歷了天災**,可是現今都已一一平息,西戎戰事止戈議和,陛下亦是龍體安康,豈能說這異象就是上天降罪,就是天罰?」
皇帝聽著連連點頭,對啊,現在明明一切都好好的,哪裡就是天罰了?他讚賞地看了宣平伯一眼,不虧是自己的心腹,深得他心,下次要找機會趕緊讓宣平伯復爵才是,也不知道他那個兒子最近怎麼樣了。
「陛下,不過這天狗食日,萬民惶恐,還是要撫慰。」宣平伯彎腰恭敬地提議道,「臣以為可擇個吉日,向上天祈福……」
那就是要祭天了!皇帝半眯眼眸,心有所動。
其他的文武大臣面面相覷,這些天來,皇帝不願下罪己詔,他們也是看在眼裡的,太過逼迫也不大好。這種情況下,各退一步才是最好的,一時間就連最為耿直的文禦史也在暗暗考慮祭天之事。
宗正令上前一步,躬身道:「臣附議!」
緊接著,越來越多的大臣,紛紛上前,請求祭天。
……
「準奏。」皇帝在思忖了片刻後,終於開口了,所有人都不由鬆了一口氣。
天狗食日之事,能以這樣來終結,無疑是最好的。
通過祭天來撫慰民心,雖比不上皇帝親下罪己詔,但總體還是讓人滿意的。
「著欽天監在今日內演算出吉時……退朝!」
伴隨著那聲「退朝」,司天監長長的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的命總算是撿回來了。
退朝後,欽天監馬不停蹄的演算出了吉時,最近的吉時就在三日之後。
依著本朝的規矩,祭天當日,王都內三品以上官員,及其嫡齣子女都需要前往祭天壇,於是,詔書也隨之發往了各府。
蕭奕接了詔書後,就回到了書房,隨手把它丟到了一邊,然後拿起匕首在牆壁上重重地刻了一刀,嘴裡嘆道:「時間過得真慢啊!」
不過,他可不是單單在府裡等消息的。
蕭奕壓根兒就沒覺得他的臭丫頭會拒絕自己,前三日他忙著跑詠陽大長公主府,死皮賴臉的纏著詠陽去向皇帝說親,據詠陽的可靠消息表明,皇帝已經心動,只差最後一把火。
於是,這後面的三日,他就在府裡苦思冥想著這最後一把火該怎麼點……
都好幾日沒見到臭丫頭了,好無趣啊……蕭奕的眼睛忽然一亮,他把剛才扔到一邊的詔書,拿了過來。
三日後的祭天……臭丫頭應該也會去吧?那豈不是代表他可以提前一天見到她了?
蕭奕頓時心花怒放,隻覺得皇帝太懂他的心意了,簡直是想打瞌睡,就立刻送了個枕頭過來。
「世子爺!」這時,門外傳來了程昱的聲音。
蕭奕心情頗佳地說道:「進來吧。」
程昱溫文爾雅地走了進來,向蕭奕行了禮,稟報道:「世子爺,從南疆那裡傳來消息,繼王妃幾天前帶著方四姑娘從南疆出發,現在正在趕來王都的路上。」
一聽到「繼王妃」三個字,蕭奕就不耐煩地說道:「我不是說過了,把他們丟回南疆就是。這種小事不用來煩我。」
「世子爺,」程昱眼中閃過一抹笑意,提醒道,「您別忘了,到時候可是需要王妃去下聘的。」
這門婚事若是真的定了下來,下聘的時候男方若是一個長輩都不在,就顯得不夠鄭重。哪怕是聖旨賜婚,對女方來說,也是很沒有誠意的。這繼王妃這一次沒準來的正是時候……
「下聘?」蕭奕的眼眸一瞬間綻放出星辰般的光彩,眉開眼笑地說道,「程昱,你說的不錯。」倘若一切按計劃進行、不出意外的話,自己同臭丫頭的親事謀劃成功了,確實還需要用到小方氏。想到這裡,他揚聲大喊起來,「竹子!」
一直守在門外的竹子立刻跑了進來,還沒說話,就聽蕭奕迫不及待地吩咐道:「你找幾個人,把繼王妃原來住的地方拾掇出來。」
「還有方四姑娘。」程昱提醒了一聲。
「對,還有那個方四,」蕭奕挑了挑眉,嫌棄地說道,「就給她隨便挑個離王妃近點的院子好了。記得離扶風院遠點!」等他成親後,就要搬到內宅了,這扶風院可是他特意挑好的,以後他和臭丫頭住的地方,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自然是離得越遠越好。
「是,世子爺。」竹子應了一聲,便去安排了。反正王都和南疆千裡迢迢,還有些時間可以準備。
蕭奕傻笑的想象著去下聘的情形,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問道:「對了,程昱,我讓你查的那件事,你查得如何?」蕭奕說的是西戎使臣向南宮玥求親之事。
程昱拱手道:「回世子爺,還在調查。」他也覺得這樣的稟報,自家世子爺是不會滿意的,又補充了一句說道,「西戎使臣近日來每日都會去覓芳街的藏春樓,但現在還沒發現,他們與誰有特別的往來。」
程昱心中也有些無奈,雖說自家的世子爺手中的人脈和勢力正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在急劇增長,可是畢竟開始的有些晚了,很多地方都還沒來得及滲透進去。平日裡還好,一旦有什麼事,就會像現在一樣,情報來得不夠及時。
他話音剛落,蕭奕的耳朵忽然一動,驀地朝窗外看了過去,並揮手讓程昱退下。
幾乎是下一瞬,一道略顯單薄的身形出現在了窗外,小四神色冷峻,淡漠的目光掃視過來,穿過窗戶直對上了蕭奕的眼睛。
蕭奕微微挑眉,走到窗前,懶洋洋地沖小四招了招手。
小四面無表情地走到窗戶外,把一封素白信箋遞過了窗框,「我家公子給你的。」
蕭奕手指翻飛,乾脆地打開了信箋,素白的信箋稱得他白皙修長的手指煞是好看。
才看了一行,他已經是眸色一沉,全身釋放出一種危險的氣息,用最快的速度一鼓作氣地將信看完。
官語白在信上說的正是蕭奕這些天最想知道的事——
唆使西戎使臣求娶南宮玥的是兵部侍郎於乘風,為此,於乘風甚至不惜以大裕軍隊所使用的百鍊鋼刀的冶鍊技術,作為與西戎使臣的交易條件。
蕭奕目光一凝,這於乘風簡直是膽大包天,泄露冶鍊圖,如同泄露軍機,若是一個不慎,丟了腦袋甚至連累九族只能說是咎由自取,可若是因此害了整個大裕、萬千百姓,那便是千古罪人!
最後,蕭奕的眼眸死死地定在了信筏的最後一句上,眼角微微挑起,泛起了冷洌的光芒。
於乘風正是張妃和三皇子韓凌賦的心腹!
原來是這兩個人在背後搞的鬼!
蕭奕心中殺機頓現,真是恨不得一人給他們一刀就把他們了結了。
近些日子來,朝堂上有人提議要讓二公主和親的事,蕭奕自然也是知道的,沒想到張妃和三皇子為了幫助二公主擺脫和親之困,竟然把矛頭指向了南宮玥,甚至不惜出賣冶鍊兵器的絕密技術!
但是為什麼為什麼不是別人,偏偏是臭丫頭呢?也不知道臭丫頭到底是哪裡礙著了張妃和三皇子!
眼看著蕭奕煞氣四射的樣子,小四卻視若無睹,冷聲道:「信已帶到,我告辭了。」
可他才轉過身,卻見蕭奕熟練地在窗框上一撐,輕鬆地跳到了他身旁,說道:「我隨你去一趟安逸侯府。」
小四的臉色一黑,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走。
蕭奕也無所謂他這種根本不想理自己的態度,徑直跟了上去。
這青天白日的,兩人就是一路的飛簷走壁,肆意馳騁,抄小路到了安逸侯府,翻牆而入。
蕭奕一落地,敏銳地朝四周看了一圈,這府中還真是藏著不少高手。若非自己是和小四一起來的,恐怕還沒這麼容易摸進來。
這麼說,要不要哪天過來挑戰一下呢?蕭奕眼中閃過一抹興味。
翻過牆便是官語白的書房所在的院子,因而兩人一進院,臨窗而坐的官語白就看到了他倆,眉眼一挑。他吩咐小四去送信,倒是帶了一個大活人回來。
「小白!」蕭奕笑眯眯地沖官語白揮了揮手,大搖大擺地走進書房。
官語白微挑了一下眉梢,一臉的無奈,看來這個稱呼是糾正不過來了。
蕭奕也不用人招呼,自來熟地與官語白隔案而坐,還給自己倒了杯茶,「小白,你的信我看了。」說著,他的表情變得莊重嚴肅起來,「這一回,我欠你一次。」他一霎不霎地看著官語白,表面上是感謝官語白出手相助,但實際上卻也是在宣誓主權。
他一雙黑眸坦蕩蕩的,彷彿在說——
臭丫頭,是我的!就算是你,我也不會退讓!
聰明如官語白,又怎會不知道蕭奕在暗示些什麼,他並不意外,又或者有些意外,他早知道蕭奕對南宮玥有意,卻沒想到蕭奕能撐到今天才與自己表態。
他的眸色幽深如一汪深潭,也是坦蕩地與蕭奕直視。
君子坦蕩蕩,自己也曾經是這樣陽光的少年,汲汲地追求夢想,相信天下沒有自己得不到的,到如今卻是千瘡百孔。
她,如夜空中的皎月般,就該有一個皓日般的男子相配!
官語白唇角一勾,笑容中帶著一絲苦澀,淡淡道:「那我就記下阿奕欠我這一次,來日定要討回來。」
他的意思也很明確,是蕭奕欠他這一次,並非南宮玥虧欠他,這個人情就算在蕭奕身上了。
聞言,蕭奕的嘴角翹了起來,笑得眉眼彎彎,燦如夏花,臉龐彷彿在發光。
剛剛的那一瞬間,蕭奕心中是有一絲緊張的,他難得與官語白如此投緣,若是不得不站在對立的兩面,實在是有幾分惋惜。
如今,他總算是可以釋然了。
心中一塊巨石落下,蕭奕笑得越發燦爛,但很快又面色一正,問道:「小白,對於西戎之事,你有何看法?」
西境之事如何,蕭奕原本其實並不關心,畢竟他以後需要鎮守的是南疆而非西境。但是西戎人剛到大裕都打起了他的臭丫頭的主意,這讓他十分不爽。
西戎人會如此肆無忌憚,囂張無度,根本問題就在於大裕過於軟弱,一步退步步退,才會被人逼到這種份上。若不是礙著自己質子的身份,皇帝對他多有忌憚,蕭奕真想親自領兵殺往飛霞山,把那些敢覬覦臭丫頭的人全都趕回西戎。
官語白微微一笑,說道:「其實這一戰,就算是我大裕不求和,西戎也不一定會繼續打下去,西戎的大將拓跋刃不僅是一員猛將,更是一員智將。他早知道這場仗恐怕是打不久,才會一鼓作氣突破恆山關,殺入並州,攻佔西和郡、上黨郡……一路打到飛霞山,其目的不止是為求速戰速決,更是為了給朝廷施壓,先弱我大裕的氣勢,造成西戎大軍戰無不勝、即刻就可以突破中原的假象。」
哪怕此刻正在說一件著實嚴峻的問題,官語白依然神色溫潤,他為自己斟了杯茶,才不緊不慢地繼續道:「其實拓跋刃心裡很清楚,一旦真打到了飛霞山以東,那麼整個戰線就會拉長,無論是西戎的兵力,還是糧草都會跟不上,一個不慎,他的大軍甚至還有可能深陷中原,成為甕中之鱉。如今朝廷只看到西戎大軍勢如破竹,銳不可當,卻不知這西戎境內未必是萬民一心。」
官語白的身上絲毫看不到長年在戰場上廝殺的銳氣,他的一舉一動都顯得優雅而又從容,「與阿奕所熟悉的南蠻不同,這西戎是由十二支小族組成,三十多年前,現在的西戎王打敗其他十一個臨近的族落,才統一了十二族,自封為西夜王。」
他吮了一口清茶,淡淡地說道:「早年,西夜王年輕氣盛,身強力壯,自然是壓得住各族,可是如今的西夜王已是廉頗老矣,他的三個兒子正值壯年,一個個都對西夜王之位虎視眈眈,各族也是蠢蠢欲動,這個時候,西戎各種勢力膠著,各方都在謹慎觀望,誰都怕萬一出兵援助拓跋刃,卻遇上後方失火,那便是因小失大,悔之晚矣!」
蕭奕若有所思,雖然他對西戎並不熟悉,但是從知微見著這一點而論,他確實遠不如官語白。
「如果我推測不錯的話,」官語白的指輕扣著桌面,沉吟道,「這議和本就是拓跋刃心中所期許最好的結局,而西戎的各方勢力也巴不得議和,更何況還是我大裕主動求和,西戎自然是希望能藉機謀取最好的利益。其實對西戎而言,到底是誰去和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誰能帶給他們利益。」
所以說,張妃和三皇子一提出以兵器的冶鍊技術為交換條件,西戎使臣就立刻向皇帝提出了要求娶搖光郡主。
是公主還是郡主都無所謂,反正只不過是一個女人,帶回去丟進后宮,任她也翻不了天。但用一個女人換來冶鍊圖,就太值得了!
蕭奕微微眯起了眼睛,身上散發出了凜然的殺機。
現在還不明白的是,為什麼張妃母子會挑中了臭丫頭作為替嫁品。
官語白眉梢微挑,打斷了他的思緒說道:「阿奕,雖然皇上已經回絕了西戎使臣,但為了得到冶鍊圖,西戎使臣恐怕不會就此罷休……可無論事情無何發展,你只需記住,稍安勿躁,別亂自己的步調!」他唇角微揚,意味深長地說道,「對付只看重利益的人,其實是最容易的,凡事只需要從利益來考慮就行了。」
蕭奕絲毫沒有掩飾身上的戾氣,但卻冷靜地點頭道:「我知道。小白……我不會輕舉妄動的。正像是你說的,對付只看重利益的人,其實是最容易……也許可以讓我先出了一口氣,再讓他們不敢去打她的主意。」
官語白眸光微閃,片刻間就已經明白了蕭奕的意圖。
蕭奕站了起來,隨意地揮了揮手說道:「我先走了,小白。下次再來找你喝茶。」
蕭奕很自然地翻窗而出,跟著,書房中的一道暗門自動打開,從裡走出一個黑袍男子,他烏黑的長發只是用一根黑色的綢帶鬆鬆地綁起,看來隨性極了。
他很是不解地盯著官語白,語氣卻犀利無比:「語白,你既有心,為何不去爭取一下?」他看似隨意,心裡卻藏著一抹嘆息,自從官家滿門被抄後,官語白就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失去了曾經的志向與活力。現在的他,似乎只是為了官家那些已逝的靈魂而活著。
官語白微微一笑,拿起書案上沒看完的書,看了起來,頭也不抬地說道:「你來王都已經快一月了,那件事情可有眉目?」
黑袍男人無趣地摸了摸鼻子,真是沒意思啊!
現在的官語白,他真是完全無法理解啊!真懷念以前那個有什麼說什麼的少年啊!哪像現在,跟他說話,簡直就是在玩猜謎遊戲……
……
蕭奕在離開了安逸侯府後,隻做了一件事,命人給三皇子韓凌賦送去了一封密信。
而接下來,他就耐心的等待了起來。
這一晚上,他睡得不錯,醒來後第一件事,就用匕首在牆上又劃了一刀,然後傻乎乎的看著牆上的七道刀痕,笑了半天。
去院子裡打了一套拳,又回書房換了件衣裳,便去了五城兵馬司。
天狗食日的騷動還沒有完全平息下來,但東城在蕭奕雷霆手段下,還是要安份許多。
蕭奕帶著人隨意的巡了一遍街,到了黃昏時分,直接點了幾個人往覓芳街而去。
覓芳街是王都最富盛名的煙花之地,這才黃昏,整條街道上都已點起了一盞盞大紅的燈籠,把整條街道點綴的如同白晝一般。
進了覓芳街後,蕭奕徑直到了藏春樓——覓芳街最豪華的一間青樓。
整條街上充斥著的香粉氣息嗆得蕭奕有些不舒服,站在藏春樓前,他看也不看正向他們殷勤招呼的老鴇,一招手說道:「你們進去!」
東城副指揮使封殊玄是蕭奕一手提拔起來,自然最懂自家老大的心意,眼見他這一臉嫌棄的樣子,很識趣的主動帶人衝進了藏春樓。
老鴇嚇了一跳,趕緊過來阻擋,可那些人哪裡會聽她的,直接在藏春樓中橫衝直衝,姑娘們被嚇得大叫出聲,而那些客人們更是抱頭躲閃,避讓不及的直接就被一把推開,摔倒在地。
藏春樓中頓時一片混亂,老鴇著急了起來,連忙喊道:「各位爺……你們可知這藏春樓是誰的產業?」
能在這王都立足,並艷冠覓芳街,若是背後沒人,恐怕早被人給奪了,而這藏春樓的正是齊王的產業。這在王都雖稱不上是人盡皆知,也不算是一個秘密。
但五城兵馬司是誰?說得難聽些,就是王都的一群紈絝子弟,在一起混日子的地方,他們怕過誰?更何況,還有蕭奕這位老大撐腰呢,行事更是肆無忌憚,封殊玄不耐煩地推開了老鴇,徑直帶人上了二樓。
「搜!」
封殊玄一聲令下,他身後十來個人分別衝進了不同的包廂。
「呀——」
驚嚇的叫喊聲從一間間包廂裡傳出來,整個藏春樓亂作了一團。
老鴇被他們這種毫不講理的行為弄得焦頭爛額,一邊忙著安撫客人,一邊趕緊讓人去齊王府。
砰!
就在其中一間包廂門被撞開的同時,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其中的韓凌賦,而除了韓凌賦以外,還有兩個人,其中一個身形乾瘦,而另一個長滿了捲曲的鬍子,一看便來自異域。幾個打扮艷麗的絕色女子正伴在一旁,斟酒撫琴。
他們同時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嚇了一跳。
「三皇子?」
領著命令來搜查藏春樓的一個少年驚呼出聲,他刻意地放開聲音,一時間,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三皇子來了藏春樓。
皇帝共有五位皇子,至今未立太子,嫡子又體弱多病,因而王都裡有些人開始蠢蠢欲動,想要得那從龍之功。朝堂之上已隱隱有了幾派,尤其是已快成年的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最受這些朝臣們的青睞。
蕭奕自打進了五城兵馬司,就把他手下的那群人治得服服貼貼,這次帶出來人裡,其家族沒有一個是站在三皇子韓凌賦這邊的,反而其中有三個人背後的家族分別是大皇子和二皇子的死忠。
韓凌賦臉色一白,其侍衛趕緊護著他,慌慌張張地往外而去。
沒有人阻擋,由著他們下了樓梯,與此同時,不遠處的一間廂房門被撞開,緊接著,就聽到有人喊道:「找到了,拿下他們!」
緊接著便是一陣更大的喧鬧。
韓凌賦顧不上去看到底發生了什麼,逃似的出了藏春樓,卻迎面撞上了那個身披輕甲,帶著慵懶笑容的少年。
「三皇子?」蕭奕一臉意外地說道,「您怎麼會在這裡?」
韓凌賦不由一怔,「蕭世子?」
「正好正好。」蕭奕笑眯眯地說道,「您給我做個見證,屆時皇上問起來我也能有個交代。免得有禦史彈劾我肆無忌憚,惡意擾民,您出現的實在太及時了!來來來,隨我一起見皇上去。」
韓凌賦臉色一變,忙退後一步,說道:「不用了,本宮……本宮……」他該怎麼說?他是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青樓之地?任何解釋都說不過去啊!他只能正色地說道:「蕭世子,就當本宮欠你一個人情,這件事情……」
蕭奕故作傷腦筋地說道,「這件事恐怕是瞞不住的……」說著,他湊到了韓凌賦面前,以只有他們兩個人能夠聽到的聲音說道,「三皇子,您在算計南宮玥的時候,可想到會有今日?」
韓凌賦這一次真的驚住了,脫口而出道:「蕭奕,你……」
「三皇子。」蕭奕唇角微揚,以肆意而又張揚的笑容掩飾住了那股戾氣,「您還是想想,您該怎麼和皇上解釋,您為何會出現在這裡,與西戎使者私底下見面吧。」
「蕭奕!」韓凌賦氣息也有些亂了,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的慌張,忙說道,「只是為了一個女人,你值得嗎?」
蕭奕笑了,不答反問道:「我做都做了,三皇子,您說值不值得呢?」
「蕭指揮使!」這時,封殊玄已經讓人押著三個人從藏春樓裡走了出來,「人已經抓到了!」
「帶回五城兵司。」蕭奕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臉色慘白的韓凌賦,張揚地說道,「本世子得去宮裡請罪了!」說著,直接策馬而去。
封殊玄面向他的背影,恭敬地應了一聲:「是!」
韓凌賦怔怔地站在原地,猛地回過了神來,趕緊說道:「快,快進宮!」
鎮南王世子,這個王都裡赫赫有名的紈絝子弟,未來的鎮南王,對於想要奪嫡的韓凌賦而言,毫無疑問是屬於想要交好的對象,一直以來,雖然他與蕭奕的關係說不上有多好,但也不算太壞,反正他的兩個皇兄與蕭奕的往來也只是平平,韓凌賦倒也沒有過於著急,也因此對於二公主想要嫁給蕭奕一事,他也相當的積極,可是沒想到……
南宮玥,原來不止是父皇有意將她配給蕭奕,就連蕭奕自己也有這個意思!真是一步錯,步步錯,他一開始就不應該聽著皇姐的話去打讓南宮玥和親的主意,以至於竟然得罪了蕭奕。
韓凌賦縱馬奔向皇宮,此時宮門還未關,進了皇城後下馬,直接到了長安宮。
從一個小內侍的口中得知,皇帝還沒有休息,正在東暖閣裡接見鎮南王世子蕭奕。韓凌賦的心裡「咯噔」了一下,命人替自己去回稟,不多時,皇帝便著人宣他進去。
進了東暖閣,韓凌賦撩開袍子,恭敬地行禮道:「兒臣參見父皇。」
皇帝沒有叫讓他平身,韓凌賦只能維持著行禮的姿式,一動也不敢動,冷汗浸透了後背。
「奕哥兒,你繼續說。」
「是。皇帝伯伯。」蕭奕正站在一側,向著皇帝稟報道,「……臣前些日子在整治東城的時候,遇到了一夥前朝餘孽,他們借著那天狗食日之事,在造謠生事,指責是因著皇上……而引致天災**,這些人極其狡猾,臣逮了他們好幾日了,今日才得到消息他們去了藏春樓。現在他們人就在五城兵馬司的牢房!只是沒想到……」他回頭看了一眼韓凌賦,無奈地說道,「會在那裡見到三皇子。藏春樓裡,人來人往,現在恐怕是瞞不住了……」
蕭奕單膝跪下,抱拳道:「是臣行事不夠謹慎,請皇上降罪。」
「奕哥兒,你起來。這件事,你有什麼錯?難道還讓你去青樓抓人之前,特意先去瞧瞧有沒有朕的皇子在那裡?」說到這裡,皇帝直接拿起桌案上的硯台向韓凌賦扔了過去,冷笑道,「你說是不是啊,朕的三皇子!」
硯台「砰」的一聲落在了他的身側,墨汁濺了他一身,韓凌賦不敢抬頭,只是重複道:「兒臣知錯!」
「知錯,知錯,你除了知錯,還會說什麼?」皇帝氣罵道,「朕的皇子居然跑去了青樓尋花問柳……好啊,真的太好了!」
「父皇,請息怒,兒臣知錯了。」韓凌賦懇切地說道,「您可千萬保重。」
皇帝走了過去,踹起一腳往他身上踢了過去,說道:「朕當然要保重,免得被你們這些不孝子給氣死。」
韓凌賦沒有躲閃,被皇帝重重的一腳踹翻在地上。他吃痛的悶哼一聲,又連忙爬了起來,頭深深的俯在地上,沒有任何的辯解。
只是,韓凌賦的心裡有些奇怪,說到現在,父皇都沒有問自己與那些西戎使臣見面是為何事,而是一味的因著自己去青樓而氣惱,難道、難道……蕭奕並沒有告訴父皇?
想到這裡,韓凌賦小心翼翼地試探道:「父皇,兒臣知錯了,兒臣不應該因著一時好奇去了那種地方……兒臣有錯,請父皇責罰。」
「好奇?」皇帝冷笑著說道,「看來是最近上書房的師傅給你們布置的功課太少了,才有這等好奇!」
韓凌賦暗鬆了一口氣,蕭奕果然沒說,為什麼呢?
莫非蕭奕也不想與自己撕破臉,只是因著自己這次算計到了南宮玥的頭上,這才給自己一個警告?
蕭奕站在一旁,饒有興趣的看著他,他沒有說西戎使臣之事,只是沒有必要,這件事情早晚會傳到皇帝的耳中,相反從自己的口中說出,便會有些過於刻意而惹來懷疑。
正像官語白所說的,對付那些注重利益之人,其實是最容易的,只需要明明白白的將利益擺在他們面前即可。自己這鎮南王世子的身份,代表著的是未來南疆的兵權,對於奪嫡中的這幾個皇子而言,恐怕誰也不會視而不見。
所以,從此以後,韓凌賦若想再打臭丫頭的主意,恐怕得好好惦量惦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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