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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某》71、店慶
盛望心跳得快要炸了。

他感覺自己是個熱氣球,被人悄悄點了火,脖子以上燒得暈頭轉向,手腳卻是飄著的。等他倏然驚醒落回地面,天已經亮了。

他瞪著白茫茫的天花板發了好半天呆,忽然有些弄不清。他不確定自己究竟有沒有睡覺,甚至不確定“昨天”這個概念是不是真實存在。

他在枕頭邊摸了半天找到手機,摁亮屏幕。鎖屏上寫著今天是12月4日,晴,每個字都清晰至極。他又去摸枕頭右邊,摸到了相簿皮質的封面,這才確定自己真的不是在做夢。

陽光被門窗攔截了一半,斜照在上鋪床沿。盛望折騰半天,終於放心似的仰倒回枕頭上,幾秒後,又忽然拽著被子蓋住了頭。

他在黑暗與悶熱中想,草,他跟他哥接吻了。

光是想到這個詞,他的心跳就開始加速。

昨天是怎麼爬回上鋪、怎麼鑽進被窩的,盛望一概都不記得了,人在緊張的時候記憶是混亂的,就像忽然喪失時間概念,不知前後、不知長短。

我有說什麼嗎?

好像沒有,所有說辭都忘得一干二淨,彷彿被鋸了嘴。

那江添呢?

好像也沒有。

盛望努力回想,卻只記得江添靠過來的時候呼吸很輕地落在他嘴角,還記得江添的嘴唇很軟,有一點涼。

我……

日。

盛望攤開的手耷拉在床邊,大有一種就此撒手人寰的架勢。悶了一會兒後,他又摟著被子滾了一圈,臉朝下深埋在枕頭里。

他可能想把自己捂死,但沒成功,最終放棄似的起來了。

那床被子被丟到一邊,頭髮在輾轉反側中弄得很亂,盛望抓了兩下,跪坐起來,想越過床沿看一眼下舖的人,卻感覺右邊膝蓋一陣鈍痛。

他嘶聲吸了一口氣,納悶地捲起褲子,發現膝蓋和小腿上有兩塊淤青。他愣了一會兒,終於想起自己昨晚親完之後故作鎮定,想要一派老成地爬回上鋪,結果連撞了兩次樓梯角。

相比而言,江添就冷靜得多,他——

他人呢???

盛望趴在床欄,發現下舖空空如也。被子乾乾淨淨疊放在床腳,床上的人早已無影無踪。

他放下捲著的褲腳,下了兩級樓梯就乾脆撐著扶手跳下地。他在宿舍裡轉了兩圈,真的沒有找到江添。

現在才7點,離集訓第一節課還有1個小時,怎麼人就不見了?

盛望從上鋪拿了手機,想也不想就給江添打過去了,然而剛摁下撥打他又有點後悔。比起說話,他倆現在可能更適合打字發微信。

他剛想明白這一點,電話就被接通了。

手機兩端的人近乎默契地安靜好一會兒。

盛望聽著江添很輕的呼吸聲,又想起了昨天落在嘴角的鼻息。

他舔了一下那處唇沿,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點水,江添低低沉沉的嗓音終於貼著耳邊響起來:“餵。”

盛望握著水杯的手指縮了一下,把杯子擱下了。

“你在哪?”他問。

“食堂。”江添回答,“起來了?”

“剛醒。”

盛望在他床邊坐下,又道:“嚇我一跳,我以為你——”

他卡了一下殼,含糊地省略掉“親完”兩個字:“——就跑了呢。”

手機那頭的人似乎也卡了一下。接著,江添的嗓音又傳過來:“沒有。”

盛望點了點頭,點完才意識到手機那邊的人看不見。

手機裡隱約傳來了一聲哨音,很遠,像體育課上老師吹的集合哨。盛望狐疑地問:“你真在食堂?”

……

當然不在。

這座學校5點40就吹了起床號,6點10分普通學生開始晨跑,6點半大部隊湧出操場,說笑著紛紛進了教學樓,那時候天光才真正亮起來。

這會兒來了一撥體育生,在跑道邊上抬腿邊拉伸。訓練老師在操場另一頭吹了一聲哨,他們陸陸續續往那邊走去,江添就坐在操場這一側的看台頂排。

他當然沒有外表看上去那麼淡定,否則昨晚就不會稀里糊塗把人放回上鋪,什麼話都忘了說。

他在接近天亮的那段時間囫圇睡了幾十分鐘,起床便來到操場,吹著清晨的風冷靜一下,直到接到盛望電話。

他從看台座位上站起身,順著大台階往下走,對手機那頭的人說:“想吃什麼,我買好等你。”

這個季節的天特別高遠。盛望把衣領拉到頭,下巴埋進領口往食堂走。

這一天陽光格外好,明明沒下雨,路邊的草木卻異常乾淨,即便是落在地上的枯葉,也有一層燦爛的邊。

空氣寒涼卻清新,盛望吸進胸腔,周身上下透出一種懶洋洋的愉悅來,好像什麼都不用做就可以很高興。

食堂只開著一個特別窗口,偌大的地方只有參加集訓的幾十個人零星散佈著,他一眼就看到了江添。

盛望小跑過去,在江添對面坐下,結果一個沒注意右膝蓋又撞到了桌槓,頓時“嘶”地一聲。

“怎麼了?”江添低頭往桌下看。

盛望胡亂揉了兩下,說:“沒,撞到青的地方了。”

“哪來青的地方?”江添看著他揉的地方,有些疑惑。

“昨晚磕到樓梯角了。”

“……”

至於為什麼會磕到樓梯角,那就不用多說了。

盛望揉著痛處的手忽然變得非常機械,江添的目光還停在那裡,過了片刻默默抬起眼來。

兩人對視一眼,悶頭吃起了早飯。

他們心裡藏著秘事,沒注意到周圍。等到隱約聽見聊笑一抬頭,才發現旁邊幾個空桌都被女生佔了。

右邊兩個女生應該是剛坐下,被旁邊的同學調笑說:“誒,你們要不要這麼明顯?”

“幹什麼?”一個女生紅著耳朵反駁道:“你煩死了。”

“好好好,吃飯吃飯。”那個男生應道:“一會兒演講稿借我看看唄?我跟麻子都覺得這題目不太好搞。”

女生朝江添和盛望這桌瞥了一眼,說:“我們寫得也不好——”

趁著話趕話、江添又剛好抬著頭,那個女生滿臉通紅地轉頭問他:“江添?口語課的演講稿和昨天老師留的幾個問題答案,能藉我們看看麼?”

江添表情出現了一秒的空白。

盛望一口粥嗆在喉嚨裡,咳得脖子都紅了。

問話的女生也沒想到會問出這種效果,嚇了一跳,趕緊手忙腳亂翻紙巾遞給盛望。

“謝了。”盛望悶頭趴在桌上緩著氣,瘦白的手夾了紙巾沖她搖了搖。

那個女生小心翼翼地問:“怎麼突然嗆到了?”

江添起身去自動販售機買了一瓶水,用瓶底碰了碰盛望的手,擱在他那邊,這才對女生說:“別人借吧。”

“啊?”女生愣住。

江添說:“我沒寫。”

女生:“???”

盛望從肘彎抬起頭,血色正從他脖頸往下退。他擰開江添買來的水,灌了兩口,余光瞥到那倆女生又轉向他。

他嚥下水,一臉尷尬地笑笑說:“我也沒寫。”

女生:“???”

“你們是不打算寫嗎還是……”

盛望乾笑一聲說:“忘了。”

演講課的主要負責老師非常嚴格,甚至有點兇。女生想了想那個老師的臉,忍不住道:“昨晚那麼多時間呢……你們一個字都沒寫?”

盛望正準備再灌兩口水,聞言及時剎住動作,免得第二次被嗆死。他和江添對視一眼又移開視線,說:“嗯,一個字沒寫,午休補吧。”

一聽說江添盛望沒寫作業,卞晨瞬間就活了。倒不是幸災樂禍,而是覺得今天自己總算可以拿個pk分了。

他昨天回去得也很遲,但怎麼也沒敢忘記演講這回事,所以開夜車開到了3點多,磨好了一份自己很滿意的稿子。

午休時間也就一小時,要寫好一份演講稿,同時查好好老師昨天留的問題,還要對今天的即興演講做準備……除非吃了興奮劑,不然肯定沒可能。

卞晨期待了大半天,終於等到了下午的演講課,臨上課前,他還跟同桌說:“等著,爸爸我今天注定slay全場。”

結果很快他就發現,他想多了。

那倆王八蛋大概真的吃了興奮劑,不但搞完了稿子,還發揮得特別好,從前桌幾個女生的反應來看,估計是帥瘋了。

卞晨沒好氣地想,跟公孔雀開屏似的,也不知道開給誰看呢!

第一天只有正常演講的情況下,他跟盛望的差距還不算太大,今天加上了即興問答和演講,那個分差就很讓人絕望。

以至於後半截課,他整個人都不在狀態,半死不活地癱在桌上,感覺自己在夢遊。

他不知道的是,後桌那倆春風得意的人其實也不太在狀態,尤其是盛望。

他做完即興演講從講台上下來的時候,剛好收到了一些老同學的微信消息,紛紛祝他生日快樂。

他一一回复完其他人,跟八角螃蟹多聊了一會兒。

螃蟹是個異常八卦的人,這點比高天陽有過之而無不及,從他之前關注附中表白牆就可以看出來。但他跟高天揚還有一點不同,高天揚心眼比炮粗,螃蟹卻不同,他在八卦的時候格外敏銳。

他跟盛望胡天海地扯了一會兒淡,忽然賤兮兮地說:盛哥,我發現個事。

可回收:什麼事?

八角螃蟹:為了避免你把我當成變態,我要先解釋一下

可回收:?

八角螃蟹:我們最近也開競賽課了,那些題目噁​​心得我頭禿,每次做不出來,我想找你問問,但是!

八角螃蟹:我這麼貼心,知道你們卷子比我還噁心,所以最後都忍住了

八角螃蟹:雖然!

八角螃蟹:我最終並沒有發任何題目給你,但我曾無數次點開你的聊天框

可回收:……

可回收:你再這麼噁心兮兮地說話,我就刪好友了

八角螃蟹:別啊

八角螃蟹:磕頭

八角螃蟹:我鋪墊完了

八角螃蟹:我就是想說,盛哥你這幾個月頭像暱稱換得有點頻繁哈

可回收:……

盛望盯著界面,隱約猜到對面那個二百五要說什麼。

果不其然,聊天框裡接連蹦出好幾條新消息。

八角螃蟹:我琢磨著

八角螃蟹:盛哥你是不是有情況了

八角螃蟹:[蒼蠅搓手]

八角螃蟹:[瞇眼一笑]

八角螃蟹:你看你一個“罐裝”頂了多久?從我認識你就是罐裝,到你轉學走也沒見你升級過。

可回收:……………………

八角螃蟹:你最近換的夠以前好幾年了

八角螃蟹:你是不是談戀愛啦?

盛望眉尖一跳。

他盯著那幾個字看了半天,然後轉頭看了江添一眼。

對方注意到他的視線,微微低頭說:“幹嘛?”

盛望藉著台上男生慷慨激昂的嗓門作掩護,說:“跟以前哥們聊微信。”

不知出於什麼心理,他把手機屏幕翻給對方看了一眼。

江添視線下瞥,那個角度應該是一眼就看到“談戀愛”那句,他定了幾秒,抬眼看向盛望。

台上老師在打分,教室里大半學生都很緊張。唯獨最後這個靠窗的角落被某種難以描摹的東西填充得滿滿噹噹。

那個男生從台上走下來,老師簡單講了幾句,下一個女生跟著上了台。盛望飛快朝那邊瞄了一眼,垂下眼睛給螃蟹打字回复。

可回收:你提醒我了

八角螃蟹:?

可回收:我該換新頭像了

八角螃蟹:???

江添看著他回了這些。看演講的評分老師又走下了講台,在教室後排隨便找了空位坐下。

江添不得已收回視線,毫無興致地看了一會兒即興演講。過了片刻,他又垂下眼,從包裡摸出手機,點開盛望的微信刷新一看。

這人把頭像換成了旺旺大禮包,暱稱改成了兩個字:店慶。

江添:“……”

盛望改完頭像暱稱就又去玩螃蟹了,把對方急得吱哇亂叫狂甩表情包,這才心滿意足地收了手。

彼時離下課已經沒幾分鐘了,他隨便翻了幾下朋友圈,看誰的狀態都覺得挺有意思的,最後又不知不覺點進了“某某”那個聊天框。

真人就坐在他旁邊,他卻在這看對方的信息界面。

相比他而言,江添的頭像和暱稱就穩定得多,萬年不變的團長,萬年不變的句號。

雖然可以預料到朋友圈也是萬年不變的空白,但他還是點了進去,結果就看到了變化。

之前江添的朋友圈封面就是最原始的那個,什麼也沒動。今天卻換了,改成了一張照片。

照片拍於天將亮未亮的時候,晨光熹微,從露台照進來,把宿舍切割成了明暗兩塊。

那張空空的桌子就位於明暗之間,一半在光裡,一半在夜裡。

沒人知道在幾小時之前,它曾見證過少年之間的悸動和親密無間。

盛望盯著那張照片,脖子一點點漫上血色。

靠……

江添昨晚拍這個的時候喝沒喝多不知道,反正他這酒是醒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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