踱步在衚衕裡穿行。
道路不算寬敞,地面的積雪被鏟到兩側,又落上了一層,大大小小的腳印踩過,留下不少痕跡。
髮絲被吹得凌亂,臉側灑落些許,餘光裡的一抹碎發上,沾染了雪花,被她盯了幾秒後融化成水。
「哥哥,你是去漂亮姐姐家嗎?我上次看到你們倆了。」
「嗯。」
「哥哥,你能替我給漂亮姐姐送一枝花嗎?她長得太漂亮了,我超喜歡她的,以後我要娶她。」
「不能。」
「為什麼?」
「因為我們倆是情敵。」
稚嫩年輕的聲音,成熟低沉的聲音,在風雪裡一起一落,互相交織著。
別有一番趣味。
司笙走到拐角,駐足,側頭看去。
只見商店門口,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坐在板凳上,手裡捧著一枝玫瑰,他仰著頭,看著站在他身前高大挺拔的男人。
「哦。」男孩點點頭,表示理解,旋即黑溜溜的眼珠一轉,用清脆的聲音問,「那你有送花給她嗎?」
男人未答,似有預感般,驀地抬眼朝這邊看來。
正好跟司笙探究的視線撞上。
雜亂細碎的雪花在飄舞,司笙遞過去一個揶揄的眼神。
凌西澤笑了一下。
接下來,他摸出一個掌心大小的飛行玩具,花了約摸半分鐘,當著司笙的面,把小孩原本想送給司笙的玫瑰交換過來。
凌西澤走來,一手拿著一枝玫瑰,另一手拎著裝袋裡的醬油,面不改色、毫不心虛地走過來。
「送你的。」
走近,他將哄騙來的玫瑰遞到司笙跟前。
司笙靜靜看他,沒接,「幼稚。」
垂眸看她,凌西澤彎了彎唇,「不要?」
「手冷。」
司笙轉身就走。
凌西澤輕笑,拿著玫瑰,跟在她身後。
走了一段路,司笙餘光斜斜打向他提的醬油,眯了眯眼,「你怎麼知道家裡沒醬油了?」
「你外公說的。」
司笙步伐一頓,回過身,「他不是把你聯繫方式刪了嗎?」
眸光一閃,凌西澤抬起眼瞼,淡定從容道:「我主動聯繫他,就又有了。」
「是麽?」
司笙狐疑的視線在他身上遊離一圈。
凌西澤玩味勾唇,任由她打量,面不改色。
索性沒看出什麼,司笙聳了聳肩,不再追究,回身繼續往前走。
……
回到家後,易中正聽到動靜,第一時間把凌西澤招呼進臥室。
司笙本想陪同,看看是什麼事,非得凌西澤來一趟。
結果,她還未跨進門,易中正就看過來,抬手一擺,示意她滾蛋。
「……」
作為親外孫女,司笙遭此對待,心情不爽,瞪了凌西澤一眼。
凌西澤挨她一瞪,無辜得很,朝她眨眨眼,有些哭笑不得。
雖私下跟老爺子「串通」過,但這次易中正找他過來,他也不知是何原因,更不知有什麼不能當著司笙說的。
他是真無辜。
「嘭。」
門被司笙關上了。
輕響的聲音裡,明顯裹著些微不爽。
易中正虛弱地躺在床上,兩眼盯著凌西澤,聲音低啞,「這件事不能讓她知道。」
聽出他口吻的慎重,凌西澤眉目微動,神情嚴謹幾分。
易中正說:「如果事情沒發展到那一步,這輩子都不能讓她知道。」
……
門的隔音效果不錯,裡面的對話,司笙聽不到絲毫。
沒事可做,她索然無味地在客廳裡閑逛兩圈,晃悠到廚房裡,看著阿姨買來還未清洗的水果,眼眸微動,一撇嘴,然後慢條斯理地挽起衣袖。
幾分鐘後,司笙端著盆洗好的水果,敲響了易中正臥室的門。
叩叩叩,叩叩叩。
她百無聊賴地持續敲著,一直等到門被凌西澤拉開。
凌西澤隻將門拉開一點,身形遮住了門縫,司笙視線往裡探都沒法,滿眼全是凌西澤的身影。
凌西澤好笑地勾唇,「什麼事?」
「送點水果。」
司笙眉頭微抽,手指輕敲著玻璃盆,敲出叮鈴的清脆聲響。
「太客氣了。」
凌西澤順其自然地接過她手中的水果。
司笙眼皮往上一掀。
凌西澤擋得死死的,唇畔笑意更濃,「您去歇著吧。這門呢,待會兒再進。」
「……」
司笙扭頭就走。
從她背影裡看出滿滿不爽,凌西澤不由得啞然失笑。
素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洗個水果都嫌麻煩,眼下自覺洗好水果、親自送過來,是何意思再明顯不過。
不過,小心思完全寫在臉上的她,毫無在外的沉靜、淡漠、慵懶,愈發生動、可愛,鮮活得如多年前。
可惜……
這次不能如她的願。
拿著水果,凌西澤折回臥室。
……
難得洗一次水果,還沒得逞,司笙也不再折騰,回到她的臥室。
先前因堆滿書籍顯得狹窄逼仄的臥室,因一次性搬出三十多套書,頓時顯得寬敞許多。
多餘的書籍,一一放到書架上,倒也正好能擺下。
放眼看去,臥室跟多年前如出一轍,沒有什麼變化,好像一踏進門,隨時能回到學生時代。
走至書架旁,司笙選出一整套漫畫書,放到書桌上,從筆筒裡翻找出一支能用的簽字筆,坐下,伏案簽名。
她還欠凌西澤一套書。
手邊,擺放著陶樂樂給她的漫畫,上面用紅筆做滿了標註,密密麻麻。
*
凌西澤和易中正不知在聊什麼。
他們談了整整兩個小時。
從昏沉的天色,到傍晚的漆黑。
兩個小時後,凌西澤拿著一個檔案袋走出房門,厚厚的,不知裡面裝著什麼。
他在客廳環顧一圈,沒有見到人,臥室門敞開著,空蕩蕩的,倒是隱隱聽到廚房有點動靜。
在廚房?
凌西澤頗為詫異,將檔案袋放在沙發上,爾後步入廚房。
果不其然,一到門口,就見到司笙的身影。
她將頭髮紮起來,露出光潔的額頭,清爽利落,臉被襯得愈發精緻小巧,脖頸纖細修長,淡淡的光罩下來,光與影分隔開一道,光裡的皮膚白得近乎透明。
白色毛衣外繫上淺褐色圍裙,身材高挑玲瓏,卻少了疏離冷漠氣息。
灶上放著煮鍋,有騰騰熱氣冒出,她站在旁邊,拿著醬油瓶,正一點點往幾個調料盤裡加醬油。
煙火氣息在廚房裡繚繞,在其中忙碌的身影,像是下凡天仙,沾了凡塵俗氣,輕靈又美妙,美好得讓人移不開眼。
看得人一顆心,足以化作一灘水。
察覺到他的存在,司笙側首看過來,隨口問:「談什麼了?」
「把你嫁妝給我了。」
凌西澤嗓音低低的,抬步走進廚房裡。
司笙一怔,「老易還給我準備了嫁妝?」
在她身側頓住,凌西澤沒說話,眼角眉梢染著笑,頭微微一低,靜靜地看她。
被他笑得頗不自在,司笙皺了皺眉,「你笑什麼?」
「你是不是沒發現,連你自己都默認了?」凌西澤反問一句,如願看到司笙變臉時,又補充道,「要嫁我嗎,我很有空,隨時都能領證。」
「想得美,你娶不起。」
司笙掃他一記冷眼,手肘往後一掃。
凌西澤推開半步,避開。
下一刻,卻逼近她,他微微傾身,貼近她耳側,「你說,我什麼都能給你。」
他的氣息近得清晰感觸。
左耳癢癢的。
倒醬油動作一停,司笙沒動,冷冷說出兩個字:「讓開。」
凌西澤自是沒讓開,視野裡映著她精巧的左耳,白瓷的肌膚,纖細的長頸,喉結輕輕滾動兩圈,心軟得一塌糊塗。
他伸手,從身後環住她,明顯感知她身形一僵,他卻摟得更緊了些,下頜抵在她的肩上。
鼻尖縈繞著她清甜好聞的氣息。
「為什麼分手?」
他低低開口,嗓音磁性沙啞。
莫名的,沾染著些許憋悶、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