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沒有開燈,窗簾拉著,烏漆嘛黑的。
腳底貼著地面,有涼意沁上來,冰冷。
司笙主動環上凌西澤的腰,將腳踩在他的鞋子上,渾身重量都托給他,她笑:「現在的商人都這麼會說話了?」
「才不跟他們說。」
凌西澤輕哼一聲,有點小傲嬌。
爾後,又補充:「我說的是實話。」
司笙沒說話,將臉埋在他肩上,手在他腰上掐了掐。
「沒穿鞋?」
隔著鞋子,凌西澤也能感覺到,踩在他腳背上的,又柔又軟,還有細微的溫度傳遞。
「嗯。」
司笙一個字剛落音。
凌西澤就俯下身,倏然將她攔腰抱起。
司笙一怔,下意識攬上他的脖頸。
「就您這身體,還想光著腳撒歡呢?」
他用無奈的口吻奚落調侃,偏又掌控到一個最微妙的尺寸,足以讓司笙原諒他的「冒犯」。
司笙不屑地一哼,沒有跟他爭。
房內漆黑,但能隱約辨認出輪廓,凌西澤抱著她走到床邊,一彎腰,將她放回還有餘溫的被窩。
結果司笙剛一躺下,這男人就傾身上來,半個身子都壓著她。
「重死了。」
司笙嫌棄地將他往一邊推。
以司笙的身法,扔一兩個凌西澤的重量,不在話下。只是她嘴上嫌棄滿滿,手上倒真不捨得下力,就簡單地推了推。
凌西澤死皮賴臉的功夫不是蓋的,靠著她的肩膀,手去捏她的胳膊。
隔著一層布料,很細,隻手可握,皮膚有彈性,又嫩又韌,觸感極佳。
「你這些年就沒橫著長過?」
「天生麗質。」
是不是真的「天生麗質」,真不好說。
司笙常年在外奔波,體能消耗大,真遇到費體力的活兒,吃再多都不管用,反正她這些年身上從未有過贅肉。
當然,也不是營養不良的瘦。
少年習武,加上適當鍛煉,她沒肌肉,可身材勻稱,皮膚軟韌,永遠是最佳狀態。
別的美人冰肌玉骨,總有幾分嬌媚,但,擱她身上,全化作了韌性。
凌西澤一碰就不想放手。
「網上說,Zero浪天浪地,戰亂地區和危險無人區到處跑?」
怕她趕他,凌西澤找著話題。
「這種不切實際的謠言……」司笙頓了一下,笑說,「好像是真的。」
「給個機會,了解一下。」凌西澤虛心地拿出求知慾。
司笙莫名其妙,「三更半夜的,我給你講故事?」
凌西澤壓著嗓音,聲線又啞又撩,「不然做點別的?」
「……」
一揚眉,司笙掐了他一把。
她微抬起頭,說:「手。」
凌西澤識趣地調整好姿勢,將手臂伸過去,讓她枕著自己。
「看過貝爺的《荒野求生》嗎?」沉吟片刻,司笙問。
「嗯。」
司笙有點得意,「他拍的地方,我基本都去過。」
「嘶——」被凌西澤一掐,司笙吸了口冷氣,直接一個冷眼扔過去,「找死呢?」
凌西澤緊摟著她,壓低的聲音裡意味不明,「你能讓我見到活著的你,真不容易。」
「……」
司笙一時啞言。
「小夥子,生活還是太安逸了。」片刻後,司笙調笑他,「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們赤條條地降生於世,什麼都不曾擁有,這一輩子,就當活得自由自在、無所畏懼。」
她走的路,每踩一腳,都是新的人生;
她遇的坎,每次跨越,都等於是重生。
「嗯,」凌西澤永遠會被她新奇的理論折服,少頃,他問,「危機和困境,給你帶來了什麼?」
司笙愣怔了下,然後說:「敬畏生命。」
她跟他講一次冒險。
那是冰川地帶,她與幾個經驗豐富的冒險者同行,有一個人被掩埋在雪崩中,連屍體都沒找到,有一個人墜入冰縫,卻憑藉意志和反抗,撐到他們的拯救。
跟大自然抵抗,危機無處不在。
希望與死亡,如影隨形。
人在社會中可以被打倒,允許消沉、頹廢、墮落,可在真正的死亡危機前,哪怕一秒的放棄,這一生也就到了盡頭。
人可以渺小無助,亦可以堅韌頑強。
「……你什麼眼神?」
黑暗中,司笙看到凌西澤幽深漆黑的瞳仁,思緒複雜,意味不明,有濃烈的情緒,看得她心頭一窒。
凌西澤低聲說:「心疼。」
「……」
司笙輕抿了下唇。
凌西澤又說:「難過。」
「……」
司笙微怔。
他擁著她,輕聲嘆息,「我要費多少心思,才能取代這些讓你印象深刻的記憶?」
跟普通人不一樣,司笙的生活過於精彩。
她隨便一段經歷拎出來說,都能讓人嘆為觀止,足以讓常人當上一生的談資。
可是,這樣驚心動魄的經歷,全無他的參與。
「不用費心思。」司笙把玩著他的外套拉鏈,不緊不慢地說,「你救過我很多次。」
「嗯?」
凌西澤一眯眼。
救她……
他怎麼不知道?
「在野外,最怕的就是沒求生欲……」話說到這裡,司笙的聲音有點低,她掀起眼瞼,飛快地看了凌西澤的臉一眼,然後用極快極輕的語調說,「我一直帶著你那根手繩。」
她沒說得很直白。
但是,表達的意思,再清楚不過。
在某些危機時刻,他縱然沒與之相伴,也成為她活下去的動力。
凌西澤心頭一熱,腦子裡似有什麼轟然炸開,劈啪作響,難以言明的情緒在四肢百骸飛快流竄,連摟著她的指尖都輕輕顫抖著。
「你不要太自作多情,我就覺得,好歹是初戀……我要是死了,都看不到你娶沒我漂亮的媳婦……」司笙又慢吞吞地補充。
「嘴硬。」
凌西澤哭笑不得地打斷她。
「……」
好吧,她是嘴硬。
雖然很嫌棄那根手繩,可,自分手後,她也沒真捨得扔。
等她有一天意識到的時候,才發現一直將它帶在身邊。
久而久之,成了習慣。
無聊時,也會拿出那根手繩,偶爾看看之類的。
不會多想,適可而止。
凌西澤一顆心脹脹的,壓抑的情緒有著不為人知的控訴,「我以為你早把我忘了。」
「嗯,大部分時間,確實不會想起你。」
事實上,她遇到的危機情況,不算多。
寥寥幾次。
每一次,都事關生死。
但是,當達到身體極限,僅靠意志生存的關頭,她視野裡總會有那根手繩的存在,於是她總會很陰暗地想——
凌西澤的小日子過得有多滋潤了呢?
沒有她,肯定安逸又舒適,什麼危機都沒有,只要享受花天酒地的生活即可。
凌西澤有沒有找新的對象?
無論他找到什麼人,肯定都沒有她漂亮。不過……肯定都比她合適。
凌西澤結婚生子了嗎?
他這樣聰明靠譜的人,當個好老公、好父親絕對是輕鬆的事。
凌西澤……
在做什麼呢?
當度秒如年的時候,滿腦子都會是他,然後不知怎麼的,也就撐了下來。
手指從她發間穿梭而過,凌西澤問她,「你都怎麼想我的?」
眼睛一眨,司笙嗤笑,「如果是凌西澤這個弱雞,肯定早死了。」
凌西澤失笑,「過分了啊。」
「不然呢?」
司笙理直氣壯地反問。
輕輕磨了磨牙,凌西澤抱怨,「都不念著我一點好。」
「也念的,」司笙寬慰道,「吃土的時候,會想到魯爺爺做的飯。」
「……」
凌西澤被她逗笑了,埋在她髮鬢輕笑,肩膀一聳一聳的。
於是,司笙也笑了。
「有完沒完啊,這麼大人了……」
兩人笑作一團,司笙感覺形象受損,忍不住抱怨。
凌西澤手肘撐在一側,半起身,垂眸盯著近在咫尺的她,手指無意識地將她的長發纏繞著。
夜色撩人。
喉結滑動兩圈,凌西澤低低開口,「按照這個發展,我們今晚……」
司笙眉頭一動。
然後,一把推開他,「滾去你自己房間!」
凌西澤又死皮賴臉地纏上來,「我沒開房。」
「這麼摳?」
司笙驚了。
凌西澤嘆息,「能省則省,錢都得摳出來養媳婦。」
「……」
罵他油腔滑調的話在舌尖一打滾,又咽了回去,司笙沒好氣道,「洗完澡才準躺。」
「馬上去。」
話音落,依舊是戀戀不捨地親了下她,凌西澤才撤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