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西澤,你要去我們大西北當壓寨夫人嗎?」
「有我罩著,你能橫著走的那種。」
……
凌西澤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言論驚得有些凌亂。
壓寨夫人。
有她罩著。
輕描淡寫的話語,卻能攪得他內心翻江倒海……
她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喉結滑動兩圈,凌西澤瞳仁清澈冷靜,直直地盯著強勢的司笙,穩住聲調,平穩地問她:「司笙,你醉酒說的話,能信幾分?」
「嗯?」
司笙眯了眯眼,視線拂過他的眉眼,鼻樑,削薄的唇……定住。
她輕哼一聲,「不樂意就算了。」
答非所問。
「我……」
凌西澤輕輕磨牙,有點急,有點惱。
然後,他看到司笙拽著他的衣領往下一拉,手臂勾著他的脖子。
她說:「我們江湖人,都不愛講道理的。」
下一秒,傾身。
凌西澤愕然地睜大眼。
空曠的巷子裡,狂風送來的刺骨嚴寒,悉數被隔絕在外。
*
晨光熹微,天色昏沉。
司笙在霜眉「喵嗚~」的叫聲裡漸漸轉醒。
她眼睛眯成一條縫,微微睜開一條縫,有昏暗的光線落到瞳仁裡,她看到在枕邊鬧騰的霜眉,雪白的毛色,幽藍的眼睛,湊上前來用爪子扒拉著她的頭髮。
視線越過霜眉,司笙見到……
嗯?!
「凌西澤,你怎麼在這兒?!」
司笙徒然清醒,直接翻身坐起。
霜眉被她的動作一驚,喵嗚一叫,就趕緊轉身溜走,往凌西澤懷裡撲。
聽到司笙的聲音,又被霜眉一頓踩,凌西澤輕輕擰起眉,他費力地睜開眼,平靜地瞧了眼司笙一瞬的失色,心滿意足,然後,又緩緩闔上了眼。
他伸出手臂,壓著將亂竄的霜眉,霜眉倒是真的老實起來。
一人一貓,如此淡定地霸佔著她大半張床,司笙不由得咬了咬牙。
「凌、西、澤。」
嗓音裡裹著的儘是危險氣息。
凌西澤掀了掀眼瞼,問:「你知道你昨晚做了什麼嗎?」
「什麼?」
司笙擰起眉,心裡有種不祥預感。
一般來說,在這種情況下,還能保持淡定自若的,要麼就是卑鄙無恥厚臉皮,要麼就是真的佔足了理……
凌西澤嘖了一聲,支著身子半起身,眼皮一抬,盯著司笙控訴,「酒品堪憂,翻臉不認人。」
「……」
司笙心咯噔了一下,恍惚間,忽然有什麼畫面從腦海一閃而過。
坐起身,凌西澤理了理襯衫衣領,把撲騰的霜眉往懷裡一撈,身後逆著光,晨光在他周身鍍上溫柔的毛邊,身影輪廓柔和又朦朧。
他壓著一絲低笑,嗓音磁性又低沉,「司笙,佔了我便宜,你打算怎麼補償?」
「……」
你衣服都穿得好好的,誰佔你便宜了?!
「叩。叩。叩。」
門外響起敲門聲。
司笙一陣激靈,有什麼情緒直衝頭頂,令她神經有些緊繃。
然而,外面傳來的,卻是蕭逆極其淡定的聲音,「你們倆起了嗎,早餐好了。」
司笙:「……」
?
你們倆?
他怎麼知道?
「昨天晚上……」凌西澤悠悠然開了口。
司笙眼睛瞪過去。
凌西澤淡定,繼續道:「某人死纏爛打,厚顏無恥……」
司笙眼神一寸一寸地冷下來。
凌西澤又補充:「拉著我們玩了一晚上的鬥地主。」
微微一怔,司笙似乎沒有聽明白,「……什麼?」
難得見她迷糊錯愕的狀態,凌西澤不由得莞爾,故意反問:「你在想什麼?」
「……」
司笙伸手揉了揉太陽穴。
隱隱約約的,似乎確實有這些記憶。
宿醉、熬夜,腦子迷糊,又疼又脹,疲憊感、無力感席捲而上,令她記憶錯亂。
不是……
好像,還有什麼來著?
「不吃,補覺。」
司笙涼涼地沖外面回了一句。
然後,看也沒看凌西澤一眼,直接將被子一掀,側身一倒,被子蓋住了她全身,只露出一搓凌亂的黑髮。
「喵嗚~」
霜眉伸出前爪,朝司笙方向撲騰,似乎對她睡回籠覺一事很不滿。
凌西澤捋了捋霜眉,將它安撫下來,見到司笙這自閉樣兒,勾唇一笑,心情頗好。
不知他們喝的什麼啤酒,後勁足,昨晚他將司笙抱回來時,司笙估計離斷片只有一步之遙。
將她安撫好,凌西澤就打算回去的,可不知她從哪兒變出一副撲克來,硬是要玩鬥地主。她那狀態也夠能唬人,若不知她喝了酒,還真以為她是一時興起想玩牌。
就這樣,一直玩到凌晨四點,等她「贏」得沒意思了,才作罷。
蕭逆趕緊撤退、溜走,回屋睡覺。
凌西澤伺候完她睡覺,太困,扛不住,索性為了「報復」,在她床邊小憩了會兒。
至於再往前的事……
她不問,他不提。
他又不是趁火打劫之人,等了這麼些年,又不急於這一時。
何況——
某女土匪說了,壓寨夫人,只能有一個。
*
司笙又睡了一覺,昏昏沉沉的,做了個夢。
在夢裡,所有畫面都清晰、鮮活,真實感將她桎梏其中,仿若重新經歷了一遍。
京理的大樓裡,眼花繚亂的展覽會,繁亂的人群裡,她一眼看中那抹挺拔清俊的身影;
北方被積雪覆蓋的村莊,被迫擁擠在一個炕上同眠,他半夜在灶前生火時的灰頭土臉;
悠閑愜意的午後,她在陽台繪下一幅素描,被他撞見時的溫柔繾綣,順其自然的情動;
告別那一刻,她在說完話轉身時,覦見他如畫眉目的隱忍、落寞;
……
時光重塑。
雪夜的高架橋,隔著漫天飄飛的雪花,她抬頭,望見他坐車裡的身影;
漆黑的夜幕裡,空曠的街道上,她踮起腳尖輕吻他;
溫柔的眉眼、暖和的手心、寬厚的胸膛;
……
三月的江水,刺骨冰寒,束縛著她的手腳,扼製著她的呼吸,一點一點將她拉入深淵。
溫暖、光明、希冀,悉數消失。
無止境的黑暗席捲而上,包裹全身的江水如有千斤重。
掙扎、冰寒、絕望。
司笙猛然驚醒。
她翻身坐起,輕輕喘息,額角密布的細汗,轉瞬化作冰涼。
「醒了?」
徒然響起的聲音,將司笙的注意力漸漸拉回。
眯了眯眼,司笙茫然地循聲看去,見到立在窗口的凌西澤。
窗口被推開一條縫隙,寒風是從那裡襲進來的,吹得她一身熱汗化作透心涼。
「嗯。」
司笙輕輕應聲。
她將兩臂放回被窩裡,將被子往上扯了扯,擋住新鮮空氣帶來的寒涼。
「通一下風。」
凌西澤說著,隨手拿起椅背上搭著的外套,朝她扔了過去。
「嗯。」
外套扔在一側,司笙沒動,沒精打采地回應他。
凌西澤走過來,重新撿起外套,將其抖開,披在司笙背後,問:「做噩夢了?」
「嗯,夢到你了。」
隨口敷衍的回答,一時令凌西澤哭笑不得。
沒跟她計較,凌西澤又道:「我重新問一下,做美夢了?」
下頜隔著被子抵在膝蓋上,司笙聽到這厚顏無恥的詢問,微微一側頭,抬起眉眼,扔他一記白眼,「想得美。」
凌西澤乾脆丟掉所有霸道和脾氣,順著她說,「我任你捏扁搓圓,還不夠美?」
「……」
司笙被他一噎。
腦海裡,不自覺灌入昨晚的那一番言論——
壓寨夫人。
有她罩著。
不講道理。
……
司笙微囧。
索性凌西澤不提及,司笙就當沒說過,嘴巴閉得牢實。
片刻後,司笙倏地問:「幾點了?」
低頭一看腕錶,凌西澤回答:「下午一點。」
「哈?」
司笙略微驚訝地抬頭。
「阿姨回家,蕭逆和楚落去買食材了,」凌西澤慢條斯理地將大前提拋給她,然後才不緊不慢地提及正事,「你想吃點什麼?」
「……」司笙輕輕嘆息,一針見血道,「你直接說你會做什麼好了。」
「白粥。」
「……」
司笙白了他一眼。
凌西澤轉身往外走。
「哎。」
司笙倏然出聲叫住他。
凌西澤止步。
司笙說:「我有沒有跟你說,其實我挺會做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