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長治不想建國。
至少目前,他沒這打算。
其實,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冒險。
他不想觸怒大周朝廷,更不想逼得燕雲歌發兵攻打他。
他想保持現狀,積蓄力量。
只是,那幫讀書人總是不消停,老給他製造麻煩。
既然那麼閑,那就都去考試吧。
考試不過,統統取消各種讀書補貼,自個掙錢去。
他倒是要看看,這般高壓強度下,還有幾個人有閑工夫天天吵著鬧著建國。
他甚至親自出題,力求題目一定要難,很難,非常難。
題目困難到每個人都要抓耳饒腮,逼得天天頭懸樑錐刺股。
如此……
多餘的精力統統發泄到功課上面,應付考試上面,也就沒有力氣去鬧騰建國一事。
與此同時……
劉氏一族的人,也在鬧騰建國。
劉寶平出任大都督,那只是過渡。
稱王不夠,必須建國。
唯有建國稱帝,才能恢復劉氏一族昔日榮光,才能讓劉氏一族再次輝煌騰達。
他們慫恿劉寶平。
慫恿劉寶平的妻兒,心腹愛將,心腹謀臣……
現在手握大把資源,充足的物資,沒必要替大周賣命,咱們自個建國吧!
這是一群瘋狂的人,隻追求一時的高光時刻,根本不考慮這麼做的後果。
他們只要建國,只要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根本就沒想過,這一舉動,會不會成為天大的笑話,成為後世人嗤笑的愚蠢。
劉寶平很厭惡。
無論做什麼事情,總有人拖後腿。
他私下裡和大哥劉寶順嘮叨,「這麼一點人口,就開始惦記著建國。一個二個腦子裡面裝的都是草包嗎?你當初做皇帝的時候,怎麼就沒好生管教他們?沒給他們請幾個有見識的夫子教一教?」
劉寶順不服氣,「一出事,你就讓我背鍋。敢情所有的問題,都是我的責任。分明是你管教不利。
對於這種人,別管是不是族人,狠狠收拾一頓,殺一儆百,至少能讓你耳朵安靜六七年。
別捨不得殺人。族人少一點,總好過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而且,這般情況下,你都不殺人,只會造成你威信喪失。
從今以後,沒人聽你,人人都來試探你的底線,挑戰你的權威。
你看看我,當初放棄江山,退回涼州,誰敢公開反我?沒人敢反對我。為什麼?因為他們害怕。
他們都清楚,我會殺人,而且殺起人來毫不手軟。若是涼州沒丟,劉昀那個臭小子,還有那些武將,我活著一天,他們就不敢造反。
涼州丟失,才給了他們造反的機會和借口。
你的權威,必須靠殺人,而且是殺族人建立起來。
尤其是在這個關鍵時刻。這是你替燕雲歌打的第一仗,隻許勝不許敗。那些吵著建國的人,分明就是公開拖你後腿。這個時候,千萬不能因為對方是族人,就心慈手軟!」
劉寶順一頓蠱惑,劉寶平果然提起了屠刀,殺了帶頭吶喊建國的人。
人頭一落,再無人敢公開叫嚷建國。
都老老實實聽號令打仗。
誰敢懈怠,落地的人頭,就是前車之鑒。
究竟是稱王,還是建國,他自有打算。
劉寶順很高興。
「不愧是我的親弟弟,你終於做了正確的決定。等我們拿下天幕城,按部就班,你先稱王。天幕城離著大周上萬裡,正所謂天高皇帝遠,好生經營一番,遲早劉氏一族能重現輝煌。」
劉寶平遙望西方,他的野心很大。
族人提議建國,他難道就沒這個想法嗎?
他當然有類似的想法。
只是,族人的提議很不是時候。
在錯誤的時間提出正確的事情,那也是錯誤,而且是大錯特錯。
或許,劉家的機會和未來,真的就在遙遠的西方。
人心思動!
即便離著京城很遙遠,這裡的一舉一動,都被如實地送回京城,送到燕雲歌的案頭。
「劉家人不老實,這才是正常情況。劉家人要是全體老實,那才是真正的異常。」
她拿著情報,同蕭逸調侃道。
蕭逸問她,「你不擔心嗎?這才剛開始,劉家就有人建議劉寶平建國,難保將來不會出現更嚴重的事情。」
燕雲歌很坦然,「怕什麼!劉寶平如果沒有建國的野心,我都不樂意用他。無論他是否建國稱帝,我們都要記住一點,我們是同文同種。
那些地盤與其落入異族手中,不如落在自己人手中。
文化,才是永恆的。文化的種子,需要這種方式進行傳播,繁殖。
若是有一天,帝國不存在,但文化尚在,種子還在,遲早有一天這個民族會再次崛起。」
蕭逸恍然,又有些迷糊。
這個時代,幾乎沒有人會有這樣清晰的文化意識。
大家堅信武力征服。
文化征服,也有類似的概念,卻從未如此清晰,如此真實,卻如此包容地去執行。
沒有一個帝王,會容忍手底下的人造反建國稱帝。
但……
燕雲歌似乎可以。
甚至有些樂見其成。
蕭逸提醒她:「你這想法,我知道就行了。千萬別拿到朝堂上去說。那幫文武大臣非得噴死你不可。」
燕雲歌哈哈一笑,「你放心,我有分寸。」
她的一些想法,著實驚世駭俗。
她的很多計劃打算,只能做不能說。
說出來就得完蛋。
別看文武大臣都很積極進取,前提是,絕不允許有人「造反」。
造反就要被誅滅。
什麼文化傳承,都不如權柄重要。
打壓異己,彰顯自我,就是權力的體現。
劉寶平必須在朝堂的控制下,這是文武大臣一致想法。
故而,燕雲歌打算將劉寶平放出去偷偷折騰,必然會遭到堅定地反對。
所以啊,這事只能做,偷偷摸摸做,卻不能說。
一個字都不能說。
一旦說出去,一切的計劃只能擱淺。
未來十年,一百年,兩百年,三百年……再也不會有這般好的,開拓西域的機會。
錯過了這個機會,就是永遠地失去。
她給劉寶平送去了一封密旨。
旨意很隱晦,但劉寶平一眼就懂了其中的含義。
燕雲歌答應他,待拿下天幕城,可以建國稱帝。
但,只能往西折騰。
天幕城以東,是大周的土地。
他膽敢跨越雷池一步,膽敢往東邊前進一步,即便遠隔千萬裡,大周兵馬照樣可以殺他一個片甲不留。
往西,隨他怎麼折騰都行。
並且鼓勵他,永遠保持這樣的進取心。
往西,國家林立,派系林立。
各種勢力,各種信仰,都在殺伐征戰。
若是沒有進取心,沒有建國稱帝的野心,遲早會被人滅亡吞併,連姓氏都要被迫改變。
只要他肯往西折騰,佔領地盤,大周將是他最強大,也是最友好的盟友。
會源源不斷地為他提供所需的物資,包括軍械。
劉寶平看完信件,當即點燃燭火燒了。
劉寶順有些意外,「你不保存下來,當做把柄?」
「一份沒有署名的密信,當把柄?呵呵,燕雲歌她會承認嗎?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封密信,她是用左手書寫。她早就防著這一步。」
「你信她?」
「我信!」
劉寶平擲地有聲,很堅定,沒有絲毫遲疑。
劉寶順很疑惑,「你對她的信任,真是毫無來由的,讓人困惑不解。你和她其實並沒有直接來往過,在這之前,你們之間都沒有正經打過交道。你對她竟然如此信任?」
劉寶平笑了起來,「平日裡叫你多看些書,你就是不聽。現在想不明白,就是因為你看書太少。
燕雲歌立足的根本是什麼?她憑什麼以女子之身,讓天下英雄才俊甘願受她驅使?靠的就是信用!
從她第一天做事開始,她就在建立自己的信用。只要是她親口承諾的事情,她一定會兌現。」
劉寶順呵呵冷笑。
「那可不一定。我可是聽說,當年她蠱惑成陽公主同蕭成文對著乾,搞出國本之爭。條件就是,幫孝賢太后仲書韻,以及布山郡王回到建州。結果呢,她失信於人。」
「這件事,我也聽說過。不過,我聽說的版本不太一樣。據我所知,燕雲歌蠱惑成陽,只要掀起國本之爭,仲書韻母子就有機會回到建州。」
「不管內情如何,反正燕雲歌失信於人。成陽是第一個被失信的人,你或許就是第二個。人遲早要死,等她死了,她的子孫後代還會執行這份密旨嗎?」
「不管她的子孫後代如何,至少現在,機會就在我們眼前。我沒道理放棄。」
「說的也是,的確沒道理放棄。那就乾吧!」
以涼州兵馬作為根基的前鋒部隊,一路高歌猛進,大步向前,天幕城遲早都是他們的囊中之物。
……
燕雲歌答應劉寶平,將來可以建國稱帝。
但她絕不允許凌長治,凌氏家族建國稱帝。
南疆,她要定了。
南疆必須納入大周的版圖,不在她這一代,下一代也必定實現這個目標。
所以,平洲城一旦出現建國稱帝的聲音,她都十分關注。
她關注凌長治的一舉一動,揣測對方的意圖。
她必須以強硬態度,讓凌長治不敢生出半點建國稱帝的想法。
還有什麼比武力威懾更有效果。
海軍全體出動,前往平洲城附近海域遊弋演戲。
這是一場赤果果亮肌肉行動。
警告凌長治,趕緊收起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