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實背著兩捆麻繩，外加十幾雙草鞋，來到富貴山莊集市。

他家住在五十裡外的山溝溝裡面。

家裡攢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攢出來的麻繩，他本來準備去縣城賣掉。

聽人說富貴山莊開了集市，價格公道，可以直接換糧食，比縣城買糧更劃算。

王老實不是一個風風火火，擅長做決定的人。

聽他的外號就知道。

他思慮了好幾天，親眼看見同村的人背著野味到富貴山莊換了糧食回家，他才下定決心。

頭天晚上，就開始趕路。

披星戴月，終於在第二天趕到了山莊集市。

都說集市要到傍晚，開荒流民下工之後才是最熱鬧的。

人們又戲稱集市為晚市。

王老實來的時候，天色還早，他很慶幸，總算沒錯過今天的晚市。

大閨女跟在他身邊，好說歹說就是不聽，非要跟著來長見識。

王老實拗不過閨女，只能讓她跟上。

到了集市，他叮囑閨女，「不要東張西望，不要亂走。」

王老實的大閨女王元娘，對山莊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心。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周圍的人。

大家操著相同的方言，嘰嘰喳喳……

有人臉上帶著興奮和期待，有人一臉忐忑，有人則是麻木……

王元娘所學很少，所知更少，她靠著本能判斷，表情興奮的人應該不是第一次來。

表情忐忑的人，應該和她一樣，第一次來這裡。

一切都是未知，所以忐忑。

至於表情麻木的人，或許是對今天的晚市沒抱希望吧。

她悄聲問道：「爹，我看見好幾個人和我們一樣，都是賣麻繩和草鞋。我們的麻繩和草鞋，能賣掉嗎？」

王老實哪裡知道自家貨物能不能賣掉。

他坐在石頭上，搓搓臉，不太確定地說道：「應該能賣掉吧！」

不確定的語氣，讓王元娘心頭一涼。

要是換不來糧食，家裡就要斷頓了。

她摸摸肚子，她已經連著三頓沒吃，隻喝了水。

這會肚子難受得緊。

她緊張地看著自家的貨物，又看看別家的貨物。

她曾經在鎮上跟著一個老師傅，學過幾天的編織。

老師傅說她有靈性。

她也不太懂靈性是什麼，她只知道，只要是需要編織的東西，她總是比別人都做得又快又好。

今兒的麻繩，基本上都是她和母親搓的，手都快搓爛了。

她家的麻繩，緊密細緻。

她給自己打氣，自家的麻繩，肯定能順利賣掉。

草鞋，也是她編的。

她爹王老實也會編草鞋，而且編了好多年。卻沒有她這個初學者編得好。

身為家中編草鞋技術最好的人，她果斷接過了編草鞋的重任。

趕了好多天，又是割草，又是篩草，曬草……

總算編出了十幾雙草鞋，趕上今天趕集。

她很想去對面幾個攤位看看。

對面在用竹條編籮筐，她想多看看，能不能學會。

還有人在用麻繩編織，她很好奇，也想學習。

可是爹告誡她，不準亂走動。

她壓抑著內心的衝動，又蠢蠢欲動。

正當她準備開口的時候，遠遠的走來一群人，看起來氣勢不凡。

韓其宗，今非昔比。

穿著一身細棉長袍，一雙皂靴，頭戴雕著花草的木簪，腰間佩戴香囊，意氣風發。

他這一身行頭，少說三貫錢。

他帶著一群夥計來到集市，左右看看。

夥計在邊上擺上座椅板凳，一聲吆喝，「收購麻繩，有麻繩的全都到這裡來排隊。換糧食換錢，都行。」

轟！

一群賣麻繩的人，拿著自家的貨物，全都湧了過去。

王元娘很著急，「爹，那邊收購麻繩，看樣子應該是富貴山莊的人。爹，我們快去。」

王老實一臉老實巴交的樣子，「還有草鞋要買……」

「那，那我去排隊賣麻繩，爹守著草鞋，可好？」王元娘主動攬下此事。

王老實望著排得長長的隊伍，心頭有些發虛。閨女主動請纓，他求之不得。

於是，他說道：「你去吧！好好排隊，不要和人起衝突。」

王元娘已經急不可耐地背起兩捆麻繩，有些敷衍地說道：「爹，你放心，我不會和人起衝突。我賣了麻繩就回來。」

她飛快到跑到隊伍後面排隊，心情激動。

之前還在擔憂自家的麻繩賣不出去，沒想到下一刻，山莊竟然主動收購麻繩。

她很好奇，山莊收購這麼多麻繩做什麼。

「當然是用來編麻布口袋。山莊這麼大，需要用麻布口袋的地方多去了。這邊常年收購麻繩。」

顯然有人和王元娘有著一樣的疑問，只是比王元娘大膽，直接開口詢問身邊的人。

有人問，就有人熱心回答。

「麻布口袋，是什麼玩意？」

「沒見過？沒見過就對了，我也沒見過。差不多就跟布口袋差不多吧！」

「你們快看，牛車上的是不是麻布口袋？」

幾輛牛車緩緩駛來，牛車上面是一袋袋的糧食。

袋子，正是用麻繩編織，俗稱麻布袋子。

富貴山莊出品的麻布口袋，都是統一製式，標準大小。

一個袋子就是一百斤糧食。

「口袋裡面裝的都是糧食吧！」

「那麼多糧食，如果全都是我的多好！」

王元娘和大家一樣，盯著緩緩駛來的牛車。

不同的是，別人想的是糧食，她想的則是：我能不能編麻袋？富貴山莊收麻袋嗎？一會要不要問問？

隊伍開始動了。

隊伍最前方，韓其宗坐在桌子後面，他負責算數記帳，支付糧食。

檢查麻繩質量，稱重的活，自有夥計們在乾。

麻繩質量參差不齊，粗細不同。

編得太粗糙，不夠緊密，自然要被壓價。

「五斤稻，三斤麥。下一位……」

韓其宗提筆登記，隨意掃了眼下一位，咦，竟然是個大姑娘。

終於輪到了王元娘，她很緊張也很忐忑。

夥計正在檢查她帶來的麻繩。

這是今日集市，見到的質量最好的麻繩。

夥計很滿意，稱重……

韓其宗提筆記帳，問道：「要糧食還是要銅錢？」

王元娘忙說道：「要糧食？」

韓其宗又說道：「有稻有麥，要什麼？」

「一半稻一半麥，可以嗎？」

韓其宗抬頭打量了她一眼，點點頭，提筆書寫，一邊喊道：「五斤稻，五斤麥。」

同時交給她一個木牌，上面登記著數量，示意她去牛車那裡領取糧食。

王元娘卻沒有立即離開，她緊握著木牌，內心無比忐忑。

韓其宗見她不走，問道：「還有什麼問題嗎？」

「我我，我，我就是想問問，你們要麻布口袋嗎？」

「你是想問我們這裡招不招編麻布口袋的人？去山莊第二個院子，那邊在招人。你要是覺著自己手巧，可以去試試。」

「招，招人？」

「對，招人！」

有人催促，等得不耐煩。

韓其宗沖王元娘揮揮手，「有什麼問題去山莊那邊問，你後面還有人等著。」

「哦！」王元娘趕緊離開，拿著木牌去領糧食。

她背著十斤糧食，回到老爹王老實身邊。

草鞋擺在地上，沒動過。

王老實問她：「換了多少糧食？」

王元娘老實回答。

聽到換了十斤糧食，王老實臉上露出憨厚且滿意的笑容。

王元娘遲疑開口，「爹，我聽管事地說，山莊在招人編口袋，我想去試試，你看行嗎？」

王老實愁啊！

他哪有主意。

他抓抓頭，「你想去嗎？」

王元娘重重點頭，「我想去試試看，要是能被招上，聽說會包吃住。」

一聽到包吃住，王老實頓時有了主意，「那你就去試試看。別慌！不就是編東西，難不住你。」

王元娘喜笑顏開，「謝謝爹！」

她快樂的像是一隻小鳥，丟下一切，飛快地往山莊跑去。

此時，她一點都不覺著餓，反而感覺充滿了力量。

本來找不到地方，結果看到好多人排著隊伍，她就找到了地方。

有男有女，大家都是來應聘，都想在山莊找到一份包吃住的活。

有個大娘從院子裡走出來，「會編織的到我這裡來，先來三十個人，一起進屋試試手腳。」

很多人站了出來，王元娘也站了出來。

大家都擠到大娘身邊。

大娘居高臨下，手指頭一指，一個個數起來。

「你，你，還有你……我點到的人都跟我來。」

大娘一口氣點了三十個人，領著大家進屋試試手腳。

王元娘也在其中。

每個人分到一點麻繩。

要求很簡單，就是編織。

不會沒關係，有編織娘子示範，大家跟著做。

這個時候，誰做得好，誰做得不好……

誰手腳麻利，誰心靈手巧，一目了然，出不了錯。

若是出了錯，只能說手腳不夠靈性。

王元娘死死盯著編織娘子的雙手，然後試著自己編織。

老師傅說她在編織上有靈性，這話沒有說錯。

三十個人，王元娘是第一個開始動手編織的人，瞬間就引起了大娘的關注。

大娘走近一看，咦，這丫頭手快，編的還像模像樣，培養兩三天就能上工。

不錯！不錯！

王元娘不知道，自己已經通過了考核。

她全身心沉浸在編織中，隻想編得比別人又快又好，能夠被山莊相中，留下來包吃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