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皇帝掣肘,事情進行得迅速且有條不紊。
朝臣們一致同意,放棄京城,南下保存有生力量。
陶太后以皇帝的名義下了聖旨,責令朝堂各個衙門準備離京。
如此,棄城離京一事,才算是名正言順,合理合法!
事後追究責任,有了這道旨意,至少可以推卸掉大半責任。
聖旨需要玉璽。
除此之外,還需要皇帝的私人印章。
陶太后朝大太監羅小年看去。
羅小年渾身一抖,臉色煞白。
梅少監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前,「交出陛下的印章,饒你不死。」
羅小年緊咬著嘴唇,突然後悔石溫暴起傷害皇帝的時候,他沒有及時採取措施,控制住局面。
如今,一切都遲了!
陶太后聯合朝臣,控制了朝堂,架空了陛下。
他是罪人啊!
他哭喪著一張臉,最終屈服,選擇交出皇帝的印章。
印章落在明黃色的聖旨上。
放棄京城,頓時有了依據,合理合法!
羅小年噗通一聲,跪坐在地上,哇地一聲,嚎啕大哭。
陶太后一個眼神,當即就有宮人衝上來,將他拖了下去。
聖旨一下,朝臣們紛紛離宮,各司其職。
皇宮也開始忙碌起來,為離京逃命做準備。
……
次日。
京城的氣氛開始變得微妙起來。
從皇室宗親,到達官顯貴,世家大族,開始偷偷摸摸收拾行李細軟,準備車馬,能帶走的全部帶走。
車馬店生意瞬間爆好,所有的車馬,不要車夫,只要車和馬,全都被搶購一空。
就連南北雜貨鋪旗下的棺材鋪,生意瞬間暴增十倍。
是的,沒看錯,就是棺材鋪。
也不知是哪個鬼才想出來的主意,用棺材裝金銀細軟,各種要緊物件。
箱籠不夠用,而且貌似不夠安全,不如用棺材。
世人對棺材總是有所忌諱,不願意碰觸。
卻也有不講究的人家,選擇用棺材裝貨物。
裝得多,還安全。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用棺材裝貨物的做法,轉眼間就在各大家族之間,口耳相傳。
以至於,都準備關門歇業的棺材鋪,生意天天上門,絡繹不絕。
彷彿,城裡面的人都集中在這幾天死亡。
主持棺材鋪生意的掌櫃,那是一臉懵逼。
庫存都快賣完啦!
每天還有無數人上門買貨。
真是,一點都不講究。
掌櫃的心情是複雜的,又喜又愁。
喜的是,庫存賣完,完成了清倉處理的銷售任務。年終獎金肯定不少。
愁的是,生意只有這麼一波。
賣完,棺材鋪就要倒閉啦。
沒人做工,工匠人都不知道去了哪裡。
反正他現在是一個工匠都聯繫不上。東家早早的就把所有工匠給弄走了,也不知道弄去到了哪裡。
掌櫃甚至鬥膽猜想過,莫非東家吃人,工匠的肉特別好吃?
這個想法,真是大逆不道,恐怖至極啊!
比什麼志怪小說,神話鬼怪傳說都要恐怖三分。
掌櫃為自己神奇的腦洞感到汗顏。
東家待他不薄,他豈能如此猜疑東家。
不該!
太不應該!
……
有的人家,鬧得動靜有點大,又有點張揚。
京城開始出現流言蜚語。
市井小民當中已經有人傳言,皇帝要放棄京城。
眾人聽聞,有人嗤之以鼻,有人半信半疑,有人深信不疑,還有人恐慌難安,整日憂心忡忡……
加上糧食價格飛漲,城頭每天都傳來喊殺聲,人心惶惶啊!
街面上,全是腳步匆匆的行人,為了生計奔波,為了一口糧食可能要走遍全京城。
金銀坊,昔日熱鬧的坊市,大半商家都處於關門歇業的狀態。
年初那場兵災,反賊圍城那段時間,一直堅持開門營業的南北雜碎湯,這回一反常態,已經在半個月前關門。
是金銀坊最早關門的鋪面。
南北雜碎湯關門的時候,很多人都覺著南北雜碎湯反應過度,不該關門。
冬天正是銷售旺季,一旦關門,每天要損失好多錢。
如今再看,才發現南北雜碎湯的掌櫃,還有東家真是英明神武。
關門關得及時啊。
要是他們當時都跟著一起關門,現在已經逃出了京城,不用整日裡擔驚受怕。
悔不當初!
南北雜碎湯對面的蘇記醬菜鋪,蘇老闆坐在房裡,長籲短嘆。
再次後悔當時沒聽秦掌櫃的話,關門逃離京城。
那時候,烏恆還沒有兵臨城下,他和所有人一樣,對朝廷充滿了信心。
涼州兵馬和幽州兵馬即將救援京城,京城肯定沒問題,很快烏恆就要退兵。
那時候,他是那樣的振振有詞,堅信朝廷,相信涼州兵馬會及時救援。
秦掌櫃苦笑連連,沒有多勸,關了門帶著夥計走了。
啪!
蘇老闆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臉上。
「叫你糊塗,叫你糊塗!腦子進水了,竟然不聽秦掌櫃地勸,非要留下來。現在可怎麼辦啊!」
遠遠的,坐在房裡,彷彿都能聽見城牆上的喊殺聲。
萬一守不住,烏恆打進來怎麼辦?
蘇老闆悔不當初,又找不到秦掌櫃。
他去過秦掌櫃住的院落,那地方早已經人去樓空。
據說半個月前,院子裡就沒了人,行李物件早就搬空。
他已經毫無辦法,如今只能坐在家裡等死。
只希望,京城能守住,援軍能及時趕到。
自從先皇過世,這日子是一年不如一年。
一年之內,兩次兵臨城下。
一次年初,反賊圍城。
一次年底,異族圍城。
簡直是荒唐透頂,不可思議。
莫非真的如傳聞說的那樣,皇帝是孤星,坐在皇位上一天就要禍害大魏江山一天?
老天啊,先皇到底選了個什麼樣的繼承者啊。
蘇老闆是欲哭無淚,心頭難受得不行。
……
燕雲歌再次來到郡主府。
郡主府的下人,都在偷偷摸摸收拾行李物件。
其實也不算偷偷摸摸,只是不敢在築陽郡主面前大張旗鼓地鬧出動靜來。
眼看著下人都在為出城做準備,築陽郡主蕭氏沉默不語。
她既不呵斥反對,也不贊同。
只是不許有人動她房裡的物件。
顯然,她是打定主意,要留在京城,同京城共存亡。
燕雲歌從下人口中得知母親蕭氏最近幾日的情況後,一聲嘆息。
她走進書房,很是擔憂。
「母親,我來了!」
蕭氏正在擦拭『章義太子』的靈牌。
桌面上,還放著其他人的靈牌,看上去格外瘮人。
燕雲歌頓覺喉嚨乾啞,好多話都被堵在了嗓子眼。
「我聽下人說,母親這幾日茶飯不思,每餐的食量只有過去的三成。這樣怎麼行!母親每天吃得這麼少,身體受得住嗎?萬一身體出了問題,如何是好?」
她很擔心,很急切。
蕭氏放在『章義太子』的靈牌,朝燕雲歌看去。
「等你出城的時候,將這些靈牌都帶上,另選一個地方給東宮立祠!」
「母親你呢?你難道不走嗎?」
蕭氏搖搖頭,「我要留在京城,親眼見證這座城池的興衰敗亡。你帶著大家出城,就不用管我。」
燕雲歌緊蹙眉頭,「宮裡已經下旨,要放棄京城,帶百官和百姓出城。母親為何還要堅持?」
蕭氏嗤笑一聲,顯然對宮裡那些人很是不屑。
「宮裡是宮裡,本宮是本宮。我心意已決,你就別再勸了!我誓要和京城共存亡。雲歌,你放棄吧,不要再試圖說服我。京城是我的家,是我的根,我已經老了,現在死去也不會有遺憾。我隻想死在家裡,你能不能成全本宮?」
燕雲歌滿臉悲傷,「母親就沒想過,有一天我們回打回京城,重新佔據這座城池,恢復它的繁榮。母親難道不想看到那一幕嗎?」
蕭氏笑了笑,顯得很平靜,「本宮的時代已經結束了,現在是你們年輕人出頭的時代。如果有一天真的能打回京城,恢復京城的繁榮,你告慰一聲,本宮泉下有知,定會欣慰。」
「母親糊塗!人活著才有希望,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蕭氏眼神哀傷地看著她,「從東宮覆滅的那一天起,本宮就已經死了!能夠堅持到今天,看著你們兄妹幾人各自成家,有了各自的前途,本宮終於可以毫無遺憾地離去。」
燕雲歌面色一沉,「我不會讓母親就這麼離我而去!」
蕭氏搖頭苦笑,「本宮不會跟你出城。」
燕雲歌深深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轉身離開。
郡主府,開始緊鑼密鼓收拾行李。
所有人都在為出城做準備!
燕雲歌派人給石溫,凌長治去信,讓他們加快速度。
別想著什麼都帶走。
京城沒有那麼多車馬,裝不下那麼多東西。
那些鬧騰得厲害的大家族,是時候出手收拾他們一頓。
燕雲歌甚至給石溫和凌長治出了一個餿主意。
要趁著出城之際,收取一筆軍費,為出城後安頓皇帝朝堂做準備。
辦法很簡單。
現在能出城的城門,只剩下南城門。
南城門在禁軍手中。
禁軍只聽宮裡吩咐行事。
各大家族,都想儘快出城。
好啊!
想儘快出城嗎?
交上一筆出城費,就可以提前出城。
當然,咱們得修飾一下,不能叫出城費,不好聽。
改叫勞軍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