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溫很心酸。
他,當朝丞相,百官之首,竟然成了蕭逸那個混小子的出氣筒!
還有沒有天理!
他受了莫大的委屈,他找誰說理去?
太欺負人!
偏偏他又不能對燕雲歌發作。
鬱悶啊!
燕雲歌促狹一笑,「其實丞相應該高興,蕭逸他沒將你當做外人,才會拿你出氣。這很難得!」
石溫哼哼兩聲,「休想哄騙老夫!蕭逸那個兔崽子,他怎麼不在你面前發脾氣?可見,他心裡頭是有親疏遠近之分。老夫對他而言,就是可有可無,隨時可以放棄的那個疏遠人物。」
燕雲歌當然要替蕭逸辯解兩句,「丞相大人誤會了,他不會放棄你,否則他不會聽你的話接下北軍那副爛攤子,更不會接下守城將軍一職。一直以來,他都很聽你的話。這一次,他發火,是因為你辜負了他。」
石溫大怒,「老夫沒有辜負任何人,更沒有辜負他。老夫已經盡到了責任,也盡了最大的努力。老夫所做的一切,可以說對得起天地,對得起良心,更對得起皇帝的信任。」
燕雲歌低頭一笑,不和他爭執。
石溫也是氣沖沖,喝著茶解悶。
好在,尷尬的氣氛沒有持續太久。
下人稟報,凌長治凌大人到了。
正好,蕭逸也洗漱完畢,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衫,一改之前灰頭土臉的模樣,又恢復了貴公子的形象。
他很擔心,進門就問燕雲歌,「他有沒有為難你?」
石溫氣得吹鬍子瞪眼。
燕雲歌含笑說道:「誰都沒有為難我!凌大人到了,要不要去門口迎一迎?」
「不去!」蕭逸傲嬌得很。
凌長治算個屁,沒資格讓他迎接。
他現在還是滿肚子怨氣。
他可是記恨著,他在外面打烏恆,老命都拚上了,凌長治和石溫兩個人死活不肯增兵。
這事他可以記恨一輩子。
他就是這麼小氣。
燕雲歌也不勉強他,只是對書房唯一的閑人謀士看了眼,讓他自行領會。
謀士領會得當,趕緊出門迎接凌長治。
石溫呵呵一笑,到底是誰家謀士,怎麼開始聽燕雲歌的吩咐?
燕雲歌是在反客為主啊!
呵呵……
燕雲歌說道:「丞相別不高興!」
「老夫沒有不高興!老夫項上人頭已經快保不住,沒時間生氣。」
蕭逸瞪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警告他,和雲歌說話客氣點。
石溫氣得半死,小兔崽子!
……
片刻,謀士領著凌長治來到書房。
外面的雪下大了。
凌長治的披風上,短短路程,就積了一層層薄薄的積雪。
他帶著三九寒天的寒意,走進溫暖的書房,露出一個滿足的表情。
在丞相府的書房看見燕雲歌,他沒有露出半點意外,似乎這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石溫微微挑眉,這一刻,他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
他率先開口,「這麼冷的天,老夫特意派人請你過來,是有一件大事商量。」
凌長治目光掃視全場,張口問道:「莫非丞相有了抗敵的對策?還是有了保命對策?」
石溫呵呵一笑,「燕夫人給我們出了一個難題,她的意思是,京城肯定守不住,遲早會城破。她建議我們早做打算,必要的時候,帶著皇帝百官棄城而逃,保存實力,以圖將來!」
「果然到了這個地步,是嗎?」凌長治的反應太鎮定,太平靜。
似乎他早就想到了一切。
石溫和蕭逸都盯著他看,懷疑他和燕雲歌,早在私下裡就達成了協議。
燕雲歌緩緩搖頭,她和凌長治在今天之前沒見過面,更不存在交易。
凌長治也在否認,「我以為丞相早該意識到,放棄京城是遲早的事情。甚至誤以為你已經在私下裡開始做準備。難道丞相是經過燕夫人提醒,才有了棄城的想法嗎?現在才開始準備,會不會晚了點。」
石溫震驚,指著他,「你,你竟然也在考慮放棄京城?你可是凌家人,是讀書人的榜樣,你怎麼可以放棄京城?」
京城,是信仰,是三觀,是一個讀書人的操守堅持。
國難當前,放棄京城,等於放棄了自己的信仰三觀和操守。
這要是傳出去,凌長治還要不要在官場混?
讀書人,按理都應該和京城共存亡,誓死保護京城,這才符合一個讀書人的氣節啊!
凌長治身為讀書人的榜樣,怎麼可以有主動放棄京城逃跑的想法。
太幻滅!
這是哪門子讀書人。
凌長治微微挑眉,理所當然地說道:「我是讀書人,卻不是迂腐的讀書人。我知道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石溫連連搖頭,凌長治的表現太衝擊他的三觀。
「你們讀書人,不都是將氣節看得比性命更重要嗎?為了守護你們的骨氣和傲氣,隨隨便便就可以放棄性命。為什麼你這麼怕死?你到底是不是讀書人?你們凌家人的名聲還要不要?」
石溫氣壞了。
他時常檢討自己太過市儈,不夠儒雅文青。
沒想到凌長治竟然比他更怕死!
那他檢討個屁啊!
他過去幾個月,一直在糾結自己的操守不如讀書人,簡直是在浪費時間。
天啦!
他到底是有多蠢,竟然被凌長治這幫讀書人給矇騙了。
什麼操守,什麼信仰,都是狗屁啊!
凌長治沒有半點愧疚,反而理直氣壯,「我是凌氏家族長房嫡長子,是凌氏家族下一任族長兼家主,我的性命很重要。我當然不能和京城共存亡。」
石溫指著他的臉,氣得發抖,「你你你……老夫從未見過你這般厚顏無恥的讀書人!」
凌長治哈哈一笑,「丞相冷靜!丞相還要靠著我,才有把握說服朝臣說服皇帝放棄京城,儘快棄城保命。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朝臣們有多固執,丞相大人早已經領教過。所以,丞相不要再將時間浪費在指責我的操守上面,還是趕緊商量棄城計劃吧!」
石溫一聲嘆息,「江山代有人才出,老夫不如你啊!難怪你年紀輕輕,就已經身居三公之一的禦史大夫。你們凌家有了你,還能繼續榮華富貴一百年。」
凌長治正色道:「如果京城城破,我們都還沒有離開京城的話,所有人的榮華富貴都無從談起。凌家不能有背叛者,更何況還是異族。所以,我們必須在京城城破之前離開。敢問一聲,京城保衛戰,最長能堅持多久?」
燕雲歌回答他,「最多兩月。不過,我想我們應該以一個半月為時間界限,爭取半個月後開始陸續撤離京城。京城幾十萬小民的性命,總不能坐視不理,任由他們淪為烏恆刀下亡魂。我希望,一個月內,可以開始撤退京城小民。」
凌長治點點頭,「時間很緊迫,一天都不能耽誤。說服朝臣,這個任務本官可以承擔,基本上有把握說服他們。皇帝那裡,就只能靠丞相。」
石溫發愁,「皇帝現在正在發瘋,誰的話都聽不進去。想讓他冷靜下來,估摸還要等好幾天。」
凌長治厲聲說道:「不讓再等下去,我們耽誤不起那麼長的時間。想想辦法,趕緊讓皇帝冷靜下來,別總想著拉著大傢夥一起陪葬,說什麼要和京城共存亡的話。「
石溫發愁,有點難辦啊!
燕雲歌提醒道:「讓陶太后出面吧!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不能繼續將陶太后圈禁起來。皇帝再瘋狂,也有怕的時候。讓陶太后打醒他。」
「這辦法能行嗎?」
燕雲歌點點頭,「陶太后沒有那麼強烈的責任感,更容易被說服。說服她的人,可以是定陶公主,也可以是平親王。」
「平親王能同意棄城保命?」石溫很懷疑。
他不了解平親王蕭成文,無法準確判斷。不由得朝蕭逸看去。
蕭逸眼一瞪,「看我作甚?想要說服蕭成文,我沒把握。我今天就要上城牆,也沒時間。」
石溫又朝凌長治看去。
凌長治連連擺手,「我隻負責說服朝臣,平親王我和他不熟,沒打過交道。」
石溫的目光,最後落在燕雲歌臉上,「那麼,就只能麻煩燕夫人走一趟平親王府。」
燕雲歌翻了個白眼。
蕭逸不樂意了,「我家雲歌替你出謀劃策,憑什麼還要為你跑腿打雜。她又不是你的兵。」
石溫鬍子抖了抖,蕭逸是專門來拆台的吧!
這個混帳東西!
他怒道:「這裡沒你的事,你趕緊上城牆。不到城破那天,你不準下城牆一步。剩下的事情,我們自會辦好。」
蕭逸不肯走,「先把話說清楚,你這意思是讓我給所有人斷後?我的命不值錢是不是?」
「因為即便京城城破,你也有辦法逃命。換了其他人,必死無疑。所以老夫才讓你上城牆,才讓你斷後。老夫是信任你,不是要讓你送命!」
石溫理直氣壯,簡直臭不要臉。
蕭逸一拳頭砸在桌上,「我要護送家眷出城,沒空給你們斷後。而且,這也不是我的責任。」
石溫厲聲說道:「燕夫人不需要你護送,她本事比你強。你就不要胡攪蠻纏,趕緊上城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