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少監喝了口茶,潤了潤喉嚨。
「大老爺要不要再考慮考慮,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大不了到太后娘娘跟前請罪,賠個不是。你與太后娘娘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太后娘娘不會和你計較。」
陶老大連連搖頭,「我心意已決,梅公公就不要白費口舌!不如喝茶。」
梅少監尷尬了!
他自嘲一笑,斟酌著說道:「既然大老爺執意辭官回鄉,咱家也不勸你。畢竟太后娘娘都已經同意了你的決定。只是分宗一事,還請大老爺慎重!
太后娘娘因為此事,極為惱怒。召見大老爺,大老爺卻拒絕進宮,更是火上添油!咱家今日登門,就是要替太后娘娘問清楚緣由!大老爺到底想做什麼?到底是何人在你耳邊嚼舌根子,讓你發生如此大的轉變?」
陶老大呵呵一笑,「上次進宮,老夫在太后娘娘面前說的話,句句屬實。一場大病,讓老夫頓悟!老夫身為陶氏族長,有責任替陶氏一族重新規劃一條更為穩妥的道路,給家族留下點什麼。」
「難道這世上還有比依靠太后娘娘更穩妥的道路嗎?」
陶老大嗤笑一聲,「指望太后娘娘能指望幾年?一年,五年,還是十年?等到太后娘娘人不在了,陶家又該何去何從?屆時,皇帝還會照顧陶家嗎?就算皇帝肯照顧陶家,下一任帝王還會照顧陶家嗎?
千年世家,百年王朝,十年外戚!從古至今,又有多少外戚能得善終?老夫已經想明白,想要長久的富貴,還是得靠自己,靠陶家兒郎們!
「大老爺說的有理!可是也犯不著離京回鄉,更沒必要分宗!」
陶老大嘆了一聲,「只有離開京城這個花花世界,兒郎們才能靜下心來,安心讀書習武,修鍊本事。分宗一事,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老夫不勉強他們,卻也不想和他們繼續糾纏。分宗吧,一了百了!」
梅少監不得不提醒他,「太后娘娘對分宗一事,極為惱怒!她老人家可是堅決反對分宗!」
陶老大板著臉,「她反對,老夫也要堅持分宗。她是太后,管得了朝堂,可管不了陶家分宗。麻煩梅公公轉告太后娘娘,都一大把年紀,正所謂兒孫自有兒孫福,陶家的事情就不要操心了!都是債!」
梅少監有些疑惑,「大老爺似乎有未盡之言?可否透露一二,或許咱家能替大老爺分憂。」
陶老大擺手,「多謝梅公公好意!老夫就是傷感,想起了二弟,想起了逝去的老爺子,都是不得善終啊!」
說完,他低頭擦了擦眼淚,又自嘲一笑,「或許,老夫最後的下場,也是不得善終。」
「大老爺何出此言?陛下不是那樣的人!」
「你就當我胡言亂語。總而言之,老夫不會更改主意!陶家必須分宗!」
「你,太后娘娘非得被你氣死不可!」
梅少監也是無可奈何。
怎麼勸都勸不動,他也很為難啊!
無功而返,回宮復命,陶太后一怒之下,非得錘死他不可。
陶老大還有點良心,親筆書信一封,讓梅少監帶給陶太后。
該說的話,都在信裡面!
他主意已定,除非死,否則不會更改決定。
若是陶太后還肯顧念兄妹情意,就不要將他往死裡逼。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陶太后能怎麼辦?
只能無奈嘆息!
「也就是他,本宮的親兄長,本宮才會容忍他如此放肆,擅自做主分宗。換做別人,本宮豈能客氣!」
若是換做別的人,在陶太后明確反對分宗的情況下,十有九八就妥協了。
也就是陶老大,身為陶太后的兄長,才能拿親情要挾對方。
梅少監小心翼翼地問道:「太后娘娘要依著大老爺的意思,眼睜睜看著陶家分宗?」
「不然呢?難道真要將他逼死嗎?」
梅少監出了個主意,「太后娘娘可以做主,給陶家換一個族長。」
陶太后自嘲一笑,「從一開始,本宮就想過這個辦法。只是,如果換了族長,他恐怕真的就活不到明年。他畢竟是本宮的兄長,他狠心,本宮卻不能無情無義!」
「娘娘仁慈!」
……
陶家順利分宗!
分為兩支!
跟隨陶老大回老家的,算是嫡支。
留在京城的,算是分支。
各立宗祠,各自祭拜。
從今以後,大家就是同姓不同宗的族人!
某個陽光明媚的早晨,陶老大率領數百族人,以及數千奴僕侍衛親兵,啟程回鄉。
馬車綿連數裡。
許多老臣,即便以前同陶家不和,如今陶老大離京,也都紛紛派人送上程儀,或是親自送別。
平齊王蕭成文,作為陶家外甥,親自出面送陶老大一程。
「舅舅急流勇退,可謂明智!」
陶老大哈哈一笑,「我這個做舅舅的不稱職啊,沒幫上什麼忙,反而多次拖累你們。你別記恨陶家,別惦記著秋後算帳,也算是全了親戚情分。」
蕭成文面無表情,一本正經地說道:「舅舅真會說笑!無論如何,我們都是親戚!」
陶老大頗為感慨,「是啊,都是親戚!你保重身體!此次一別,今生恐無法再見面。有一天,你若是聽到我死了的消息,若是有餘力,別讓地方官府為難陶家就行了。
陶家對皇室,對王爺,對陛下,沒有壞心,就是有些礙眼!離了京城,離得遠了,希望真應了那句話,遠香近臭,彼此看著能順眼些!」
蕭成文沉默了片刻,觀察著陶老大的表情,之後才鄭重承諾,「本王會給地方官府打招呼,不讓他們為難陶家。」
「好!有你這句話,我們舅甥二人,也算是沒白做一場親戚!就此別過,王爺千萬保重身體,爭取長命百歲!」
「承舅舅吉言!本王會保重身體。也請舅舅保重身體。本王不希望過早聽到舅舅逝去的消息。」
「哈哈哈……老夫一定會活得長長久久。」
陶老大捨棄一切,放下包袱,輕裝上陣,乘坐馬車終於離開了讓他又愛有恨的京城。
別了……
曾經恩怨情仇!
別了,尊貴的太后娘娘!
別了,他的一腔抱負!
滾滾紅塵,打滾幾十年,終究幡然醒悟。
陶家配不上任何人,那就離開吧,免得礙眼,再一次成為炮灰!
……
陶家分宗,陶老大率領族人離京,最高興的人莫過於太寧帝蕭成義。
他對陶家的觀感,一直普普通通。
陶七死後,連最後那點情分,也逐漸被時間消磨殆盡。
若非看在陶太后的面子上,他真不樂意啟用陶家人。
才幹平平,卻要佔據實缺要職,令人不爽。
如果陶家人有仲家人那般能幹,又懂進退之道,太寧帝蕭成義還願意重用陶家。
他都打算好了,過個幾年,等他羽翼豐滿,他就要開始打壓陶家,將陶家邊緣化。
沒想到陶老大竟然主動辭官,還要離京,竟然還分宗!
真是太知情知趣!
如果陶家早幾年就懂得急流勇退的道理,何至於落到如今不尷不尬的地步。
「朕還是小看了大舅舅!他是有大智慧的人。」
太寧帝蕭成義頗為感慨。
凡是能拿得起,也放得下的人,都具有大智慧。
大太監羅小年笑著說道:「陶老爺率領族人離京,倒是替陛下省了麻煩。至於留在京城的陶氏族人,不足為慮!」
太寧帝蕭成義連連點頭,眉梢眼角都帶著笑意,「朕也不想做惡人!如今這般,算是最好的結果。」
羅小年附和了幾句,又小心翼翼提醒道:「太后娘娘被氣得病倒,聽說從昨兒開始,就隻喝了一碗湯。陛下要不要去看望?」
「擺駕,朕現在就去長樂宮給母后請安!」
「諾!」
太寧帝蕭成義趕到長樂宮,大殿內的氣氛頗為壓抑。
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很不舒服。
即便有陽光照射,也驅散不了大殿內的陰沉。
宮人們不苟言笑,一個個都像是木頭樁子似的,動都不動一下。
這樣的氣氛,令人窒息!
太寧帝蕭成義微微蹙眉,然後走進寢殿。
寢殿內,散發著濃鬱的熏香味道。
「怎麼不開窗透氣?」他出聲問道。
梅少監躬身行禮,說道:「啟稟陛下,太后娘娘不讓開窗。說是光線刺眼!」
「母后這是怎麼了?就因為大舅舅離京,母后就要如此折磨自己嗎?朕心疼啊!」
太寧帝蕭成義一臉悲傷,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傷害。
陶太后張張嘴,「本宮讓皇帝擔憂,是本宮的不是。開窗吧!透透氣!」
窗戶打開,陽光灑進來,驅散了陰霾。
太寧帝蕭成義坐在床邊圓凳上,「母后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好一點?」
「累皇帝操心,本宮已經好多了。本宮就是有些傷感,調養幾天就沒事。」
「大舅舅離京,母后心中難受,朕都理解。不如這樣,朕讓定陶進宮陪伴母后一段時日。這個時候,她也該儘儘孝道。整日窩在公主府,不成體統!」
「不要為難她!她也有她的難處。」
「母后放心,朕有分寸!來人,傳朕口諭,讓定陶公主儘快進宮!」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