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人太甚!
仗著自己是皇帝,不顧血脈親情,不顧先帝恩義,不顧天下非議,如此對待三位郡王,其言行令人髮指!
「分明是想逼死布山郡王!」
「好狠毒的心思啊!」
「陛下糊塗!朝中有奸佞,有小人蠱惑陛下!」
「平陽郡主北上祭祖,和三位郡王何乾?是朝中無人,還是宗室無人?一個個輪,也輪不到三位郡王頭上。陛下此舉,分明是要借刀殺人啊!」
「恐怕私下裡,陛下已經和劉章有了默契,要借劉章的刀殺人啊!」
「有此帝王,是大魏的不幸啊!」
「老夫就算拚著大好頭顱不要,也要阻止陛下倒行逆施。」
「一起,一起!」
群臣慷慨激昂,他們驕傲地抬著頭,視死如生。
他們不怕死,只怕死得默默無聞,毫無價值。
若是皇帝果真杖斃了他們,反倒是成全了他們。
身前身後名,若是因為爭國本被皇帝處死,必定會青史留名,福澤後代萬世。
子孫後代在自我介紹的時候,一定會自豪地說家祖乃某某某!
旁人一聽,恍然大悟又羨慕欽佩,原來祖上就是爭國本被昏君天和帝處死的某某,失敬失敬……
這樣的場面,光是想一想,都叫人熱血上頭。
讀書做官,為的什麼?
不就是為利益,為家族,為抱負,為青史留名……
有了不畏皇權,堅守正義,捨我其誰,向死而生的名聲,還怕沒利益嗎?還擔心家族不興旺嗎?還擔心不能福澤子孫後代嗎?
開玩笑!
這是讀書人的時代,由讀書人掌握了話語權。
凡是被皇帝弄死的讀書人,他的後代,必然會受到讀書人群體的照顧。
否則……
以後誰還會心甘情願捨棄性命,去懟皇帝。
沒有好處的事情,就不要指望有人犧牲。
既然有人願意主動慷慨赴死犧牲,其中必然隱藏著巨大的利益。
朝臣來勢洶洶,火力全開。
他們放肆,囂張,不顧一切,慷慨陳詞,口水都噴到了皇帝的臉上。
皇帝能怎麼辦?
只能唾面自乾,否則就是不聽諫言的昏君。
可惜啊……
這群激動的,勢要做出一番大事業,勢要改變這個時代的臣子,他們不幸地碰到了一位固執己見,乾綱獨斷的皇帝。
任你舌燦蓮花,噴人噴到自閉,皇帝蕭成文也不改其志。
朝臣噴他噴得越厲害,他的手段就狠辣。
再次下了一道旨意,責令居風郡王,盧容郡王,隨同布山郡王一同北上祭祖。
朝臣都罵他喪心病狂,說他借刀殺人。
他要是不幹點喪心病狂的事情,都對不起朝臣的怒罵,世人的非議。
未免中途出現意外,特下令金吾衛押送三位郡王直接北上,不用經過建州。
若有不從,直接打入詔獄。
半點迴旋商量的餘地都不留。
朝臣們都震驚了,全都驚掉了下巴。
「大魏國祚一百七十年,從未有今日這般昏暗!」
這就是朝臣們對皇帝蕭成文的評價,昏暗!
就差直接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他是昏君,暴君,是亡國之君。
「天要亡大魏啊!」
「何等的喪心病狂!」
「先帝睜開眼睛看看吧,這就是您當年欽定的繼承人,是如何對待您的子嗣。他是要趕盡殺絕啊!」
「悲呼!嘆呼!天下悲慘之事,莫過於此。」
「皇權傾軋,剷除異己,罔顧人倫。大魏的龍椅上,坐著的就是這樣一個人,老天不開眼啊!」
朝臣們痛哭流涕,悲呼哀哉。
建州的大街上,每日都能看見有激憤之人,當街痛哭,脫去衣衫狂奔於光天化日之下。
朝臣都說這是至暗時刻!
市井小民,卻看了個樂呵!
他們不明白這些朝臣到底在爭什麼,更不明白他們哭什麼……
皇帝不好嗎?
去年天災,今年氣候也不太好,皇帝並沒有增加賦稅。
只要不加賦稅,在小民的樸素觀念裡面,就是個好皇帝。
「估計都是閑的?」
「這是鬧著爭家產啊!」
爭家產的說法,十分形象生動。
爭皇權,就是爭家產,的的確確是一個道理。
朝臣跳腳,罷朝,發動輿論攻勢,干涉戰事,手段盡出,也無法改變皇帝蕭成文的意志。
他是鐵了心,要一條道走到黑。
……
消息早於聖旨,傳到布山,傳到仲書韻的耳中。
她沒有哭,她的眼淚早在德宗太寧帝死之前就哭幹了。
她只有憤怒,不甘。
她當著下人的面,大罵皇帝蕭成文不是個玩意。
「早年我就看他不順眼,陰森森的,心眼毒辣。果不其然!這才幾年時間,他就忍不住要對王爺下手。
讓王爺北上祭祖,幹什麼不直接一道旨意一杯毒酒賜死。
我真想回建州,將先帝從靈柩裡面拉出來,讓他看看皇宮那位,他親手挑選的繼承人,是如何苛待我們母子。他是喪了天良,不得好死!」
罵歸罵,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
趁著聖旨還沒到,她給父母去信,快馬加鞭送到公主府。
……
成陽公主很發愁。
閨女一封信件,讓她的良心備受煎熬。
閨女親自寫信求助,她做母親的,哪能眼睜睜看著,而不幫忙。
可是……
幫了閨女,就得犧牲兒子。
為了兒子的前程,就必須犧牲閨女和外孫,讓他們一而再再而三承受皇帝的苛責和刁難。
她揉著眉心,臉上都沒了笑容,只有愁容。
「你說該怎麼辦?」
她問仲駙馬,其實也沒指望能有解決的辦法。只是想找個人一起分擔。
仲駙馬嘆了一聲,「實在不行,就只能先安撫書韻,加派人手陪著布山郡王一起北上,確保郡王的安危。」
成陽公主緊蹙眉頭,「沒別的辦法?」
仲駙馬攤手,他也是無可奈何,「皇帝的態度,公主你也看見了。那是鐵了心,絕不鬆口。朝臣叫嚷得越厲害,皇帝的手段就越發苛刻。
如今,只能指望劉章沒有喪天良,不會真的做皇帝手裡的刀。
想來想去,這種可能不大。劉章肯定是希望南魏朝廷越混亂越好。三位郡王活著,平安祭祖歸來,才符合他的利益。
說不定,劉章還會主動派人保護三位郡王的安危。」
成陽公主嘖了一聲,眼神不屑地說道:「難道皇帝就不會派人北上,結果了三位郡王的性命?」
仲駙馬倒吸一口涼氣,臉色都變了。
他慌啊!
「這這這……這當然也有可能。」
所以,三位郡王北上,其實充滿了危機。
關鍵還在於,三位郡王年紀都不大。
最大的布山郡王,今年也才十周歲,虛歲十一二,只是個半懂不懂的半大小子。
最小的盧容郡王,也才五六歲。
三個小孩子,北上祭祖,一個水土不服,就能要了他們的命。
亦或是……
落水死!
車禍死!
跌落床下死!
喝水噎死!
吃飯梗死!
捉迷藏死!
蜜蜂蟄一下死!
毒蟲咬一下死!
亦或是,瘟疫套餐來一發,流感套餐來一發,拉肚子套餐來一發,面相兇狠之人恐嚇驚嚇來一發……
總而言之,這麼小的孩子,想讓他們死,有太多的辦法和可能。
小孩子本來就脆弱,跋山涉水,幾個月時間從最南端到最北端,舟車勞頓,成年人這麼趕路都要累個半死,更何況是小孩子。
也就不怪朝臣大罵皇帝喪心病狂,擺明了要弄死三位郡王。
活著多不容易啊!
不把三位郡王接回建州就算了,還要變著法子折騰人。
這是人幹事?
但凡沒有丟失做人的本質,還有一點良心,都不這麼乾。
偏偏……
皇帝蕭成文不顧勸阻,他就這麼幹了。
義無反顧!
大有一種,大不了同歸於盡,大家一起死的瘋狂勁頭。
瘋狂的毀滅!
所以,仲駙馬感到了害怕。
他總有一種,閨女即將性命不保的預感。
「一定要規勸書韻,不可和陛下對著乾。陛下行事越發嚴苛,不如前兩年和順,定是因為爭國本一事刺激了他。為了身家性命著想,也該勸書韻沉默,不要試圖和陛下對抗。」
成陽公主面容嚴肅,「陛下行事癲狂,莫非宮裡出了什麼事。」
「能出什麼事?不都是老樣子嗎?」
成陽公主連連搖頭,心頭隱約有些懷疑,又沒證據佐證。
她暫且壓下懷疑,「給平陽郡主去信,給燕雲歌去信。她們母女挑起這次爭端,休想置身事外。
燕雲歌此人,真是個禍害。當初爭國本,也是她挑起的,如今她倒是舒服,坐在一旁看好戲,不用親自下場,卻害苦了我們。心思著實惡毒!」
仲駙馬連連點頭。
他贊同她的說法,兩件事,都是燕雲歌挑起。
她有膽子煽風點火,怎麼就沒辦法熄火?
瞎搞胡搞!
……
建州朝廷的亂子,燕雲歌事先也沒想到。
一開始,支持母親蕭氏上奏疏,請陶太后一起北上祭祀,僅僅只是為了噁心對方。
她是真沒料到,皇帝蕭成文會借力打力,趁機收拾三位郡王,反擊國本之爭,彰顯皇權威嚴。
「他是真心想弄死三位郡王嗎?」
她開始揣測起皇帝蕭成文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