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們正在貢院號舍內煎熬,猶如身處煉獄。
蕭逸卻曬著太陽,吃著烤肉,再喝一口冰鎮果汁。
生活不要太美好!
兒子燕七斤趴在他懷裡,眼巴巴地看著他吃,自個卻不能吃,委屈!
誰讓他還是個無齒小朋友,隻配喝點稀的。
燕雲歌伸手,捏捏蕭逸的肚子。
「最近胖了!」
她的語氣很篤定,有種我是權威,說你胖你就一定胖的姿態。
蕭逸瞬間愣住,頓覺烤肉不那麼香了。
他齜牙咧嘴,將孩子放在搖籃裡面,伸手捏捏自己的肚子。
他肯定確定地說道:「沒胖!」
絕對沒胖。
雲歌一定是在唬他,嫌棄他吃太多。
「你要是嫌我吃太多,直說就是。幹什麼說我胖。」
太刺激人。
燕雲歌拿起一串烤五花肉,肥瘦均勻,滋滋冒油,灑上胡椒粉,再蘸一點乾辣椒面,一口咬下去,那滋味……
她頓覺世間充滿了愛,世界是如此美好!
「你真的胖了!」
她語氣輕飄飄,彷彿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可是……
正因為如此,才更具說服力。
蕭逸一下子,就有點自我懷疑。
真的胖了?
不能吧!
他伸伸胳膊腿,悄悄捏捏身上的肉,很緊實,一如既往的完美!
所以……
到底是誰眼瘸?
他拿起一串腰子,狠狠啃了一口。
糊弄他,他不上當。
燕雲歌沖他溫柔一笑,「房裡有秤,你去稱一稱,我肯定沒騙你。」
「不去!」
他果斷拒絕!
不要影響他品嘗美食,壞人!
燕九斤小朋友果斷助攻,「爹爹不胖,娘親不要亂說。」
「乖兒子,沒白疼你一場。」蕭逸哈哈大笑,極為暢快。
高興啊!
兒子確定是親生的,一心向著他。
燕雲歌吃完一串五花肉,又喝了口茶水,然後拿起手絹擦擦嘴角。
她溫和地一笑,柔聲詢問燕九斤小朋友,「功課做完了嗎?」
燕九斤小朋友還沒意識到危險降臨,乖巧點頭,「功課已經寫完了。」
「這樣啊,那把明天要背的都背了,明天的功課都寫了吧。大字多寫個十張八張,最近字沒怎麼長進啊!」
燕九斤:「……」
我太難了!
小朋友看著手裡的烤串,表情是要哭啊!
這一招堪稱絕殺啊!
蕭逸:「……」
他身為父親,一定要替孩子出頭。
所以……
「讓他吃,等他吃飽了我監督他寫功課。」
燕九斤小朋友望著親爹,落下了委屈的眼淚。
親爹啊!
果然是親爹!
以為是求情,竟然是主動監督他寫功課。
燕雲歌抿唇一笑,摸摸燕九斤的小腦袋,「功課可以留到明天寫,大字要多練。剛才的事情,有空仔細想想,改明兒說說心得體會。」
燕九斤小朋友張嘴就想說話,因為他已經有了深刻的心得體會。
那就是,家裡誰老大,明明白白擺著。
不要挑戰家裡做主的那個人,後果很嚴重。
但是……
娘親阻止他當場訴說心得體會。
「吃吧!才吃了幾串,還沒吃飽了。喜歡什麼,讓你爹爹給你烤。」
蕭逸:「……」
左右看看,下人們都很勤勉啊。烤肉手藝也很好啊!
幹什麼要他動手烤肉。
燕雲歌甩了個眼神給他,給你機會疼愛兒子還不珍惜。
蕭逸:「……」
果斷認慫!
娘子最大,什麼都是娘子說了算!
燕九斤的第一堂人生哲學課,就在一場烤肉活動中結束了。
……
晚上,兩口子洗漱完畢,躺在羅漢榻上閑聊夜話。
蕭逸就吐槽她,「你給九斤做了一個極壞地示範。你這讓教他畏懼強權,遇事能妥協就妥協,而不是奮起反抗。你這樣教孩子是不對的。」
燕雲歌翻了個白眼,拉倒吧!
「我是教導孩子,做人做事都要有眼色,不要頭腦一衝動就蠻幹。世間沒那麼多真善美,做事之前,首先是要保全自己。性命在,才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你這是狡辯!」
「你說什麼?」燕雲歌眼神一瞪,大有一言不合就要翻臉。
蕭逸捏捏鼻子,接著哈哈一笑,抱著她香一個。
「我是說,你說得對,特別對!教導孩子,就該像你這樣,謀定而後動。」
她似笑非笑,扯著他的衣領,「之前不是這麼說的啊!」
「之前我說了什麼嗎?我一直都是贊同你的。」
蕭逸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臉不紅氣不喘,的確是歷練出來了。
噗嗤!
燕雲歌笑出聲來,「你教他勇武,教他遇到不公之事奮起反抗。那麼我,就教他如何謀定而後動,如何有計劃的去反抗。不能凡事都靠武力解決。世上大部分事情,都沒辦法單靠武力解決。比如南魏國本之爭。」
要是殺人能解決國本之爭,南魏皇帝蕭成文早就殺他個血流成河。
國本之爭,歸根結底是權柄利益爭鬥,是治國理念的拉鋸鬥爭,是價值觀地爭鬥。
這種大規模地爭鬥,絕非靠殺人就能解決。
比如北梁……
劉章大開殺戒,殺了那麼多世家,他面臨的問題解決了嗎?
雖然,大家不敢公開發言反對他,可是私下裡反對他的人是一點沒少,還有越來越多的趨勢。
人心所向,絕非朝廷一紙公文就能決定。
地方上的惶惶人心,多半都掌控在世家手中。
小民不讀書,依附世家生存,自然是世家說什麼就是什麼。
世家說劉章殘暴,劉章得位不正,北梁小民自然就以為這是事實。
那麼,反抗劉章,也就成了正義!
就算小民讀書,世家同樣有辦法操控人心。
天下輿論,其實大部分都掌握在天下世家手中。
很多時候,宮裡的皇帝,面對世家的強硬,也只能低頭妥協。
比如宣宗元平帝,他不就聽從了世家的建議,廢除了科舉。
比如英宗永泰帝,他也是在世家的忽悠下,以及私心作祟,決定誅殺天下諸侯王,打開了天下爭戰不休的開端。
唯有德宗太寧帝臨死前,扛住了世家朝臣壓力,一意孤行,冊立兄弟蕭成文為儲君。
其實,他這個決定,之所以能成功,是因為朝廷南遷,剛在建州安頓下來。
各方不穩,朝廷權威不曾重新立起來,權柄大打折扣。南邊的世家還來不及插手朝政……
一個很奇妙的時機,也是千年難遇的時機……
權利出現了一個短暫的真空狀態,德宗太寧帝冊立兄弟蕭成文為儲君的旨意,才得以成為事實。
否則……
換做平常,換成京城皇宮,德宗太寧帝一意孤行冊立兄弟為儲君的旨意,出不了宮門,就會被打回去。
世家朝臣,有一百種辦法打壓,迫使他改變決定。
僥倖啊!
就連南魏皇帝蕭成文,他自己都認為能登上皇位,真的是運氣。
只有在那樣危難的情況下,他才抓住了機會,壓住了一切反對聲音,登上了皇位。
但凡情勢沒那麼危機,當時司馬鬥沒有登基稱帝,多半可能他會和皇位失之交臂。
任何一環出了差錯,就是另外一個劇情。
他登上宮牆,遙望北方。
「聽聞平陽郡正在舉行秋闈,參加者甚多。」
費公公稱是。
「都是一群無君無父的賊子。情願參加平陽郡燕雲歌的科舉,也不參加朝廷的科舉,簡直是大逆不道!」
皇帝蕭成文自嘲一笑,「朝廷的科舉,始終存在弊端。只有等凌長治率領大軍回來,朕一舉壓下反對聲音,割除弊端,真正實現不拘一格降人才。
還有,書院那邊你得替朕盯著,要錢給錢,要人給人,一定要替朕培養出合格的人才。偌大江山,朕富有四海,就不信比燕雲歌做得差。」
「陛下放心,書院那頭老奴親自盯著,誰都別想插一腳。誰要是壞了陛下的好事,老奴弄死他。」
「別動不動就弄死誰。朕現在夠艱難的,犯不著多添殺戮,而且於事無補。」
「老奴也是隨口一說。就是不忿那些人處處和陛下作對。他們也不想想,朝廷能有今天,全賴陛下一人之力,力挽狂瀾,方才穩定了局面。」
皇帝蕭成文自嘲一笑,費公公的馬屁拍得很合心意。
是個忠心耿耿的人。
「聽聞劉章也要開科舉!呵呵!」
他看不起劉章,一個武夫,打仗還行,治理天下也就那樣。
費公公有些擔心,「等賊子劉章開了科舉,北梁的局勢該穩定下來了吧。」
「這話言之過早。北梁薛貴妃同劉寶順勢同水火,劉寶平突然得寵……劉章江山還沒坐穩,就開始挑起皇子之間奪嫡之爭。真是糊塗!他怕劉寶順奪權,怎麼不想想,他的江山還需要劉寶順去鞏固。他是被薛貴妃蠱惑,失了平常心啊!」
身為旁觀者的皇帝蕭成文,自然將北梁朝堂局勢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言說透關鍵。
他繼續說道:「可見,古人總說女人是禍水,此話也有些道理。劉寶順也是糊塗,當初既然屠滅薛氏滿門,就該趁著劉章昏迷不醒的機會,趁機解決薛貴妃母子幾人,永絕後患。
他留下薛貴妃,或許是想要看著仇人哭泣哀嚎,品嘗復仇滋味。怎麼就不想想,他也給自己留下了一個隱患。而且,他現在正在品嘗親自釀造的苦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