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先生的使命已經完成,留在豫州,已無意義。
終於說服石溫放他離去,準備回平陽郡復命。
燕雲菲主動提出送他一程,代她問候四妹妹燕雲歌。
碼頭附近的酒樓,今兒被人包了。
燕雲菲親自斟茶,「送先生一程!」
紀先生坦然受之,「夫人客氣!夫人大才,老夫佩服不已。」
她眉眼上挑,瞭然一笑。
然後鄭重說道:「今兒一來是為了送別先生,二來是為了澄清事實。」
「澄清?」紀先生放下茶杯,滿腹疑惑。
他壓低聲音,悄聲問道:「夫人是要澄清布山郡王之死?」
「正是!」
「難道不是夫人做的?」
「剛得知郡王過世,本夫人也誤以為是我的計劃成功了。但是,事後同廚子聯絡,廚子說他還來不及動手,郡王竟然噎死了。他還以為本夫人另外安排了其他人動的手。
「怎麼會這樣?」
紀先生都驚呆了,一臉愕然,花白的鬍子都跟著哆嗦了兩下。
他再三確認,「夫人安排的人真沒動手?」
燕雲菲連連搖頭,她也是苦笑連連。
「我的人還來不及動手,郡王已經噎死。我懷疑,別院內還有第三方人員,也想取布山郡王的性命。」
「會是誰的人?」
只有先確定是誰如此迫不及待想要布山郡王的性命,才能推斷出真相。
兩個人幾乎想到了一處。
「莫非是皇帝?」
「皇帝的手有這麼長?夫人不是說,別院侍衛全都是侯爺的親衛,對侯爺忠心耿耿嗎?」
「先生別忽略了另外一群人,他們不在侯爺的控制中。「
「你是說在郡王身邊伺候的那群宮人?」
燕雲菲重重點頭。
「皇帝的手沒那麼長,伸不到侯爺的身邊。但是,孝賢太后和布山郡王身邊,可就難說了。誰能保證他們身邊沒有皇帝的人。」
紀先生就開始想啊,這個推測是很合理的。
安插探子進入石溫的親衛部隊很難,但是安插探子到布山郡王身邊伺候,卻很容易。
這些年,成陽公主年年月月都在往布山送財貨送人口。
金吾衛的人,輕輕鬆鬆就能混入隊伍中,來到布山郡王的身邊。
最疼愛自己的外祖母送來的人,布山郡王肯定不會懷疑,孝賢太后估摸著也不會懷疑。
只要安分守己,忠心任事,很快就能獲取信任,得到重用。
沒接到命令的時候,忠心耿耿。
接到行動命令之後,直接製造一個意外,就能奪取布山郡王的性命。
只是……
真的是皇帝嗎?
紀先生說了一句,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話,「會不會布山郡王真的是死於意外?噎死,真的只是一場意外?」
燕雲菲:「……」
她也希望這是一場意外,只是世上哪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這邊正在算計如何取人性命,結果被算計者竟然自個噎死了。
就像是,老天爺幫忙送人頭一樣。
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太詭異!
太令人難以置信。
她緩緩搖頭,「沒有人會相信布山郡王真的死於意外,沒人會相信噎死只是一場單純的事故。所有人,都會懷疑我家侯爺編造瞎話,懷疑皇帝私下裡派出殺手……總而言之,沒人相信這是一場單純的意外。」
「可是,萬一真的是一場意外呢?畢竟,想要人為製造噎死的假象,是很難的。侯爺派出最精銳的案判,仵作,都沒查出任何異常,或許最不可能的情況就是唯一的真相。」
紀先生是堅定相信石溫,石溫想要坐地起價,不可能下令弄死布山郡王。
他派出查案的人,相信也是值得信任的,應該不會弄虛作假。
至今,沒有查出有用的線索,一切都指向唯一的事實:意外!
萬一,這就是真相呢?
唯一令人起疑的是:這個結論,太不可思議!
就連他自己都覺著自己瘋了!
怎麼可能想出如此荒謬的結論。
燕雲菲皺眉深思,挺發愁的。
「半大小孩,常年居住在布山縣那樣的深山老林子裡面,沒見識過繁華城鎮,貪吃很正常。據調查,布山郡王每餐食量都很大,喜歡吃雞,大冬天還喜歡吃冷飲,死前最後一餐先是吃了冷飲,之後又吃雞。冷熱刺激腸胃,難道真的是一場意外?」
說到最後,她自個都驚呆了。
會是這樣嗎?
不是人為?
會不會是有人故意誘導布山郡王飲食混亂,不懂養身?
「如此說來,布山郡王在飲食上面,還挺任性的。孝賢太后就不管管?布山郡王不懂養身,孝賢太后沒道理不懂啊!」
紀先生髮出疑問。
燕雲菲冷哼一聲,眼神頗為不屑:「孝賢太后仲書韻,就是個蠢貨。她心疼親兒子在封地吃了好幾年苦,出來後,就放縱布山郡王隨意吃喝。
還說什麼堂堂天潢貴胄,想吃什麼就吃什麼,不許人攔著。如果布山郡王真是死於意外,那麼太后仲書韻就是罪魁禍首!我倒要看看,她還有什麼臉面辱罵我家侯爺!」
「太后娘娘想要補償布山郡王,讓郡王吃好喝好,這都能理解。老夫只見過郡王一面,是個懂事知禮的孩子,說話也很有章法,顯然一直都有夫子用心教導。這樣一個孩子,為何在飲食上面,如此任性。暴飲暴食,冷熱不忌,同他的談吐不符啊!」
「這有什麼可奇怪的。小孩子,又是長身體的年紀,貪吃好吃都是正常的。我那孩子,和布山郡王差不多大,也是貪吃得不行。每日都跟餓死鬼投胎一樣,總說肚子餓沒吃飽。」
「老夫愚鈍,還是夫人了解情況。那麼,夫人真的認為布山郡王死於意外?」
沉默片刻,燕雲菲擲地有聲地說道:「不是死於皇帝的毒手,就是死於意外。雖然,噎死這個意外的確過於荒唐。」
紀先生捋著鬍鬚,他現在也是一腦門子的漿糊。
到底是不是皇帝安排人害死了布山郡王?
如果這一切真的是一場意外,豈不是意味著老天爺都站在皇帝那頭,可謂天助也!
也就是說,先帝的三個子嗣,命中注定和皇位無緣。
哎……
一聲嘆息,二人結束了談話。
趁著河水還沒有封凍,紀先生乘船南下,回平陽郡。
燕雲菲則啟程回侯府。
這一段公案,只等朝廷來人,一次了結!
無論最終結論是什麼,石溫註定要背負天下罵名。
如今,已經有人罵他忘恩負義,辜負了先帝的恩義。
布山郡王在他的地盤死去,無論是誰動手,他都有推卸不掉的責任。
……
紀先生順河而下,不出幾日時間,回到平陽郡。
他這一趟頗為辛苦,又耽誤了許多時間。
燕雲歌特意犒賞他,給了他放了半個月長假,讓他好生調養身體。
為了躲清靜,他特意搬到通天觀,同吳道長作伴。
其實……
他還有另外一個目的。
他想讓請吳道長算一算布山郡王的命數,到底是死於一場意外,還是被人謀害。
「人死如燈滅,是不是意外,有那麼重要嗎?」
吳道長不太想摻和這種事情。
紀先生連連擺手,「話不能這麼說。若是死於意外,那叫天意。若是被人謀害,那就是人為。
難道道長你就不好奇,這一切是否是天意?會不會天道改變,天道站在了皇帝那一邊?
道長啊,你多長時間沒下山,沒看過我家夫人的氣運?你趕緊算算,我家夫人的氣運,是不是被皇帝搶了去。」
呵呵!
吳道長特別篤定特別有信心地說道:「貧道無需下山,站在通天觀,就能觀察到平陽郡的氣運。你放一百顆心,燕夫人氣運不減分毫。這回布山郡王死,也算是如了她的意。」
「這話老夫就不同意。我家夫人同三位郡王無冤無仇,絕無害人之心。而且三位郡王的死,同我家夫人也毫無關係。你這老道,可不能栽贓陷害。」
吳道長撩了撩眼皮,「貧道問你,你家夫人是不是讓你想辦法儘快解決布山郡王的事情?」
紀先生一臉震驚,「連這個你都算了出來?」
「看你眉眼,就知你心事重重。燕夫人雖無害人之心,卻有害人之意。她今非昔比,她的一個念頭,就有可能影響到無數人的人生運程。你仔細想想,是不是這麼一回事?」
「你是想說,布山郡王的死,是我家夫人害的?臭道士,他是噎死的,你不聽人話嗎?」
紀先生大怒,擼起袖子,一副要和吳道長乾架的陣勢。
吳道長雙手製止,「聽我說完,再動手不遲。早在聽聞布山郡王噎死的時候,貧道已經測算過一回。還特意問孫邦年要來布山郡王的生辰八字。」
「孫邦年竟然有布山郡王的生辰八字?想想也對,布山郡王出生那會,孫邦年還在宮裡伺候英宗永泰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區區生辰八字,對他來說簡單至極。那你測算出什麼?」
紀先生好奇啊!
他盼望著能從吳道長這裡得知真相。
千萬別讓他失望啊!
吳道長嘆了一聲,「拿到時辰八字後,貧道一直沒看,也沒測算。」
「什麼?八字你藏在哪裡,現在趕緊算一算。」
紀先生急了,這種事情竟然也能忍。
不愧是吳道長,多年守身如玉,不動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