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心經歷了一波天人交戰,最終燕守戰屈服於好奇心之下。
他決定南下京畿,赴閨女的邀請。
夢中的景象很清晰,也很模糊。
說清晰,閨女身穿明黃龍袍,真的是歷歷在目,他都能記得衣衫上究竟有多少條龍。
說模糊,他卻想不起閨女的模樣。
無論多少次,閨女的臉都是模糊的。他隻確定,身穿龍袍的女子是自己的閨女。
父女二人分別一二十年,是時候見一面,讓他這個老父親也得意驕傲一回。
要是能撈個太上皇噹噹,哈哈哈……
至於旁的事情……
正如杜先生所說,閨女肯定不敢弒父。
而且……
燕雲同兔崽子率領上萬兵馬留守京畿,就是他的依仗。
不過,兔崽子這麼長時間不寫信,在搞什麼名堂。
……
燕雲同沒在搞名堂,他只是心虛。
一邊是父親,一邊是妹妹,他夾在中間難做人。
如果不寫信提醒父親,他就是不孝子。
可要是寫了信提醒,他也對不起四妹妹的信任。
要不要寫信,是個兩難的問題。
最後,他乾脆裝傻,假裝自己不知道四妹妹的打算。
如此做,心中難免內疚,感覺自己就是燕家的罪人。
以至於,寢食難安,將一腔鬱悶全都發泄在每日的操練中,使得將士們叫苦不迭。
他甚至主動請戰,要為燕雲歌剿滅北地的反賊和亂民,只要給足糧草就行。
燕雲歌心知肚明他有心結。
她大膽建議:「哥哥還是給父親寫信吧。身為燕家子,王府的世子,未來的家主,當你得知我有心收回邊關的時候,你有責任將這個消息送回燕家。
其次,你身為幽州兵馬大將軍,邊關一事關係到幽州兵馬的未來,你更應該將這個消息告訴父親。」
「你不擔心嗎?」燕雲同直接問道。
燕雲歌笑道:「我當然不擔心。我有信心,即便父親知道了真相,依舊會南下京畿,同我會面。無非就是他能早做準備,有更多的籌碼同我討價還價。」
燕雲同蹙眉,「妹妹如此自信,我著實不明白。父親一旦得知你想要收回邊關,一定暴跳如雷。又豈會自投羅網,南下京畿同你會面。」
燕雲歌篤定一笑,「因為父親他想見我。分別一二十年,當年離家的時候我還是個小姑娘,如今我已經拿下半壁江山。父親一定很好奇,一定很想同我見一面。不如,我和哥哥賭一把,就賭父親知道真相後依舊會南下。」
「好!我就賭這一把。」
燕雲同放下心頭大石,果斷寫信,快馬加鞭送回邊關。
可想而知,燕守戰收到他的信件的時候,那個心情啊,那個表情啊,那個五味雜陳啊!
「兔崽子果然胳膊肘往外拐,這麼大的事情拖到現在才送信。豈有此理!不孝子孫!」
燕守戰氣得啊……
要是燕雲同人在跟前的話,他一定打斷兔崽子的腿。
簡直是荒唐!
這麼大的事情,竟然拖到現在才說。
啊啊啊啊……
氣死他了。
杜先生也是一臉懵逼。
這一次,世子沒將事情辦好啊。
簡直是大失水準。
原因,大家心知肚明。
很明顯,燕雲同,燕雲歌,兄妹二人情意深重。
燕雲同不忍心辜負燕雲歌,才會拖到如今。
杜先生問道:「王爺現在打算怎麼做?還要繼續南下嗎?不如現在掉頭回邊關。邊關有王爺坐鎮,雲歌夫人即便有三頭六臂,也休想奪走邊關重地。」
「你真的認為本王應該調頭回去?」
「王爺的意思是,繼續南下前往京畿?」
燕守戰冷冷一笑,「死丫頭,剛打下北地,就敢算計到本王頭上,膽子夠肥。本王還非得南下京畿會一會她,看看她到底賣什麼關子。」
砰!
他一拳頭砸在桌面上,心情極為複雜。
憤怒,委屈,又倍感驕傲。
閨女連他這位老父親都敢算計,這才是梟雄本質,就該有如此氣魄,方能登基稱帝。
以前,因為燕雲歌一直不肯對南魏興兵,他還擔心她太顧念情義,不是做大事的料。
如今看來,他的擔心純粹多餘。
閨女剛拿下半壁江山,還沒有稱帝,就敢拿最硬的邊關開刀,打他的主意,果然好膽識,有見地,有想法。
比起劉章,妄圖借用他燕守戰的兵馬守衛邊關,強了不止一星半點。
所以……
他很有信心,閨女的皇位,一定可以穩穩噹噹。
絕不會步上劉氏江山的後塵。
杜先生身為心腹謀士,只需一個眼神,就清楚明白主公的真實想法。
他說道:「雲歌夫人膽識十足,北地烽煙未平息,就敢打邊關的主意,她這是下了一盤很大的棋。
老夫還聽說,雲歌夫人正在西京府,京城舊址上大興土木,四處招攬民夫流民,天下各地商賈紛紛湧入京畿一帶。
昔日落魄京畿,如今變得格外繁華熱鬧。而且,雲歌夫人還承諾要給幽州修一條官道,恭喜王爺,有個好閨女。」
哼!
燕守戰一臉傲嬌,九分不屑,十分輕蔑。
「死丫頭,就知道算計本王,真當本王欠他的。她膽肥,怎麼不敢對南魏興刀兵,怎麼不敢對石溫宣戰,說要吞併豫州。她也就仗著本王的寵愛,欺負本王。真是豈有此理!」
杜先生安慰道:「王爺放心。等到雲歌夫人吞併了邊關沿線,接下來就會興兵南下,先是吞併豫州,接著吞併南魏。南北一統,天下統一,是遲早的事情。」
燕守戰眼睛都瞪圓了。
到底會不會說話?
什麼叫做吞併了邊關沿線,才會興兵南下。
豈有此理。
這話說的,好像他燕守戰是所有勢力中最弱的一支,要不要如此欺負人。
杜先生輕咳一聲,「老夫也是實話實說。雲歌夫人重重舉動,擺明是先北後南。不解決邊關,恐怕她是不會南下。王爺不讓步,也就意味著有生之年,恐怕見不到雲歌夫人統一南北江山。」
「放屁!你的意思是,讓本王主動讓出邊關地盤?豈有此理。本王可不是好欺負的,惹毛了本王,本王立馬翻臉。」
是是是!
你老人家翻臉比翻書都快。
這些年說了無數次翻臉,結果次次都沒有和雲歌夫人翻臉,每次都是嘴上叫得厲害。
杜先生身為謀士,肯定要給主公面子,不能拆穿真相。
「王爺息怒!老夫的意思是,如今知道了雲歌夫人的盤算,我們是不是該早做打算。要麼堅決不讓出邊關地盤,要麼放棄邊關,但得有足夠的好處。不知王爺作何想法?」
究竟是讓出邊關,還是拒絕?
燕守戰捶著桌子,「南下這一路長得很,本王有足夠的時間慢慢想這個問題。你來潤筆,給郡主去信一封,叫她回京畿祭祖。她一直心心念念祭祖,如今雲歌拿下了北地半壁江山,她沒理由還要繼續留在建州城。」
「難道王爺打算用郡主娘娘做籌碼,逼迫雲歌夫人投鼠忌器?」
杜先生眼睛都在發亮,這一招不錯啊。
燕守戰眼神不善,「放屁!本王是那種小人嗎?豈會利用婦孺達成目的。」
杜先生嘴角抽抽。
他很想反駁一句,王爺啊,你本來就是小人。你要說自己是君子,嘔,好想吐。
燕守戰看著對方的表情,連翻數個白眼。
「總而言之,你照著本王的意思給郡主去信,務必說服郡主趕回京畿。她北上,可以一路乘船,腳程肯定快過本王。希望本王到達京畿的時候,能見到她本人。」
杜先生潤筆寫信,一邊提醒道:「王爺還是不要抱有太大希望。郡主娘娘未必願意在這個時候北上京畿。」
燕守戰反問,「為何不願意?南魏小皇帝離著加冠還有好幾年,朝廷被石溫他們把持。她留在建州毫無用處,還會一肚子悶氣。
不如回京畿,親眼見證京城重建這一重大事件。將來,雲歌興兵南下,她也不用夾在中間難做人。」
「王爺還是不懂郡主的心思。郡主慈母心腸,王爺不明白的。」
呸!
燕守戰不屑一顧。
狗屁的慈母心腸。
在他看來,與其指望南魏小皇帝,不如指望親閨女來得快一些。
親閨女都已經拿下北地半壁江山,這效率可謂是獨步天下。
南魏小皇帝,登基這麼多年竟然還沒有親政,效率太低,步子太小,膽量有限,他是半點不指望。
身為小皇帝的外公,燕守戰心頭琢磨著,他要是見到小皇帝,他一定會鼓動小皇帝發動宮變奪權,提前親政。
正所謂,不想宮變的皇帝不是好皇帝。
這就是燕家人刻在骨血裡面的特質,搞事,搞事,還是搞事。
不搞事不舒服斯基。
什麼歲月靜好,那都是瞎扯淡。
哪有搞事來得痛快淋漓。
已經有好多次,他都差點忍不住,要給小皇帝寫信,鼓動小皇帝宮變,造燕太后的反。
是的!
燕守戰就是這麼奇葩。
他十分渴望外孫能造親閨女的反,甚至願意推波助瀾。
一次又一次,他都用理智誅殺了自己的衝動。
因為他清楚,他的信件絕不會平安到達小皇帝的手中。
一定是燕太后先過目,信件才會落到小皇帝手中。
真是氣煞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