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父讓你過去一趟,見見兩位姨母。有什麼話大家攤開了說。」
蕭元嘉小心翼翼,這事情太複雜,牽扯太多。
朝廷上下,滿朝文武,天下百姓,全都盯著。
處理不好,就會遭人詬病,壞了名聲。
他肯定是維護母親的名聲,他不希望母親被兩位姨母連累。
燕雲歌戳了下他的額頭,人小鬼大。
她問他,「喜歡兩位姨母嗎?」
蕭元嘉在母親跟前,一向都很誠實。
因為,母親從不因為實話難聽就責備他。
他搖頭,很乾脆回答,「不喜歡!」
「那你喜歡誰?」
「我喜歡嘉寧表姐,她長得好看,瞧著舒服。」
燕雲歌聞言,不由得笑了起來。
「嘉寧那孩子的確不錯,她小時候我還抱過她,差點沒將我嚇死。」
嘉寧公主出生那會,燕雲歌對小孩子這種生物那是敬而遠之,堅決不接觸。
就怕自己掌握不好力道,傷害了小奶娃。
等到嘉寧一兩歲的時候,她很意外地抱了回那孩子,奶香奶香,時隔多年似乎還記得那味道。
後來又在建州城見到那孩子,已經長大了,亭亭玉立,怪好看的一個大姑娘。
嗯,她對嘉寧公主的印象也挺好的。
她也願意給這個外甥女一個好的前程,好的生活,甚至給她一個足以傲視的身份。
至於兩位姐姐……
她也頭痛。
她問蕭元嘉,「為何不喜歡兩位姨母?她們說了什麼讓你反感的話嗎?」
蕭元嘉斟酌了一番,才說道:「她們太過暗沉,兒子不喜歡暗沉沉的人打交道。」
這小子,真是個敏感的傢夥。
對人的直覺,準得可怕。
燕雲菲,燕雲琪,這兩姐妹,目前的狀態,的確很暗沉。
前途未仆,孩子的性命未定,想必誰也沒法開朗的笑出聲來。
「母親要去見兩位姨母嗎?」
「遲早會見面!但,還得再拖延幾天,先晾一晾她們。」
「母親也不滿意兩位姨母嗎?」
「談不上滿意與否,而是立場不同。我去見她們,既是以姐妹的身份,也是以帝王的身份。後者重於前者。其中分寸如何拿捏,不光是我得想清楚,她們二人也需要時間想清楚。」
「哦!兒子明白了。正所謂君臣有別,血脈親緣只能暫且放在一邊。」
臭小子,懂得挺多。
燕雲歌哈哈一笑,「你說的有理,血脈親緣只能暫且放一邊。」
「外祖父那邊,兒子該如何答覆?要不兒子在母親這裡躲幾天。」
「沒出息!」燕雲歌嗔怪道,「你外祖父又不會吃人。」
「可是外祖父忙著給大哥相看婚事,兒子怕被牽連其中。兒子可不想這麼早成親,怪沒意思。」
「那你打算何時成親?」
「三十歲以前吧!母親也說過,三十是底線。那我就二十九。哈哈哈……」
蕭元嘉為自己的機智點贊。
燕雲歌敲他的頭,「別耍小聰明。遇到合適的,年齡也合適,早幾年成親也挺好。不必非得等到二十九,急匆匆隨便找個姑娘成親。
而且,夫妻年歲相差太大也不太好,說話都說不到一塊。除了問候一聲吃了沒,還有別的話題嗎?」
「母親言之有理,兒子一邊玩樂一邊相看姑娘,可好?」
「隨你的意。這幾天,你替朕盯著你外祖父那邊,瞧瞧有什麼動靜。」
「母親放心,兒子保證辦好差事。」
……
三姐妹終究要見面。
燕雲歌拖著時間,經人提醒,才恍然已經過去了半月。
這麼長時間,足夠大家冷靜下來。
就算一開始焦躁不安,她長久不露面,也該促使她們冷靜思考自己的處境。
於是……
她啟程前往太上皇的厚德宮。
燕守戰將自己的宅院取名厚德宮,顧名思義,他是個有品德的人,而且為人厚道。
嘔!
燕雲歌好想吐槽。
渣爹果然深諳臭不要臉天下無敵的絕技。
取名厚德,也不怕閃了腰。
大姐姐燕雲菲住在渣爹這邊,二姐姐燕雲琪則是住在母親那邊。
燕雲歌先去見大姐姐燕雲菲。
姐妹二人見面,氣氛有些凝重,又有些如釋重負。
燕雲菲率先開口,「妹妹終於來了。你再不出現,我就要在父親府上安頓下來不走了。」
燕雲歌笑了,「姐姐喝茶,還是別的?」
「茶水吧!越喝越冷靜。」
「甚好!」
下人得令,奉上茶水。
今年的秋茶,同春茶相比,味道更濃厚。
燕雲歌打量著大姐姐燕雲菲,「大姐姐這些年操心甚多,很是憔悴。」
燕雲菲輕撫自己的臉頰,「其實已經養好了很多。若是你看見我在建州城時候的樣子,那模樣怕是見不得人。」
「大姐姐太過操心,如今可算是卸下重擔。」
「當真可以卸下重擔嗎?」燕雲菲似笑非笑。
燕雲歌也跟著笑了起來,「大姐姐恨我嗎?」
燕雲菲緩緩搖頭,「從不恨!如果真要選一個人來恨,我隻恨石溫。」
「為何?」燕雲歌很好奇,她洗耳恭聽。
燕雲菲神情一暗,斟酌著說道:「石溫這人志大才疏,空有野心抱負,卻次次猶豫不決,難以決斷。
該下決心的時候,遲遲疑疑。不該下決心的時候,又果斷敢為。我真是被他氣到肚子痛。」
「所以,當年大姐姐獨自帶兵逼宮,奪取皇權?」
燕雲菲很坦誠,「因為石溫已經走到了十字路口,要麼幾年後被廢帝蕭焱誅殺全族,要麼就是幾年後他起兵造反,基本上沒有第三條路可走。
如此關鍵的時候,他竟然優哉遊哉,一點都不著急。不僅不著急,彷彿完全沒有意識到危機降臨,我差點被他氣死。」
她是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即便事情過去了好些年,如今想起來,依舊憋了一肚子火氣。
燕雲歌問道:「所以大姐姐替他做了決定?」
燕雲菲點頭承認,「因為宮變奪權,是他遲早會做的事情。與其被動而為,剛起事就被殺掉,或是殺掉皇帝。
不如由我來主導大局,好歹還能保全幾個人的性命。」
燕雲歌聞言,似笑非笑。
她端起茶杯,卻沒有喝。
而是問道:「大姐姐想要保全石家滿門?你該明白,這不可能。如果石溫沒有喪心病狂處死蕭過一家,石家滿門的性命,放過就放過,蕭逸他不會反對。
但是現在,他可是一心一意想要殺石家人。哎,本是親戚,鬧成這個樣子,誰都不樂意見到。」
燕雲菲微蹙眉頭,有點發愁,「可以活幾人?請陛下明示。我不想整日拖著這個心病生活,太過煎熬。」
燕雲歌輕聲說道:「能活下來的人,或許只有十之一二。大姐姐放心,石朋的性命,我保定了,肯定會讓他活著。只是,從今以後他或許要委屈委屈。」
「囚禁他?」
「肯定不能自由出行,出門做事肯定需要報備獲得許可才行。但,肯定要比二姐姐這幾年的處境好一些,不至於被關押在四方小天地。」
燕雲菲臉色一僵,自嘲一笑,「你怪我對雲琪太過苛刻?」
燕雲歌平靜說道:「我知道保下二姐姐,廢帝蕭焱,以及蕭氏宗親的性命,大姐姐居功至偉,出了許多力氣。
否則,以石溫的脾氣,被人一慫恿,他肯定會下令處死蕭氏宗親,處死廢帝蕭焱,以絕後患。這個人情,我承下。
不光是為二姐姐,也是為了母親。你知道母親最重感情,蕭氏宗親保住性命,她比誰都高興。」
燕雲菲有些慚愧,「我並有出多少力氣。」
「但你的意見至關重要,否則石溫不會如此仁慈。端看他對蕭過一家的態度,就知道他下得了毒手。」
燕雲菲自嘲一笑,「石家那邊,陛下打算如何處置?」
燕雲歌很果斷,「這得看蕭逸的態度。除開石朋,他說殺誰,我無異議。所以……」
「所以我只能求陛下保下石朋,其他人我沒有資格求情。」
「是的!大姐姐一點就透,談話變得很輕鬆。」
燕雲菲笑了笑,表情有些慘淡。
「如今這個結果,我也不知道,當年的決定究竟是對是錯。如果我沒有逼宮奪權,會不會是另外一番局面。」
「如果大姐姐當年沒有逼宮奪權,那麼等到石溫和廢帝蕭焱反目的那會,我同樣會揮兵南下,拿下半壁江山。那麼,我也不能保證,大姐姐和二姐姐都還能活著。」
朝堂鬥爭,不是請客吃飯,必定會伴隨著血腥屠殺。
只要動了刀子,肯定要死人。
死的是石溫,還是廢帝蕭焱,那可就說不定。
所以說……
燕雲菲當初逼宮奪權,談不上對錯,只是立場不同,屁股決定腦袋。
燕雲菲想明白一切,她說道:「一切全憑陛下決斷。至於我,請任意處置。」
燕雲歌笑了起來,「你是我的親姐姐,放心,我不會虧待你。很快,你就會收到旨意。」
正事談完,燕雲歌沒有停留,起身離去。
燕雲菲站在門口相送,久久不曾收回目光。
她終究是敗給了天意,敗給了四妹妹。
她輸得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