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皇帝蕭焱,並不喜歡崔植崔大人。
準確地說,三位輔政大臣他一個都不喜歡。
隨著一天天長大,他已經厭煩繼續做一個啞巴皇帝。
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主張,有自己看中的人才,有著基本地判斷。
他不想繼續做個沒有發言權的皇帝,不想再當一個擺設。
如果可能,他希望馬上就能親政,提拔信得過的官員。
然而……
燕太后再三提醒他,一定要耐心,不可急躁。
身為少年郎,哪有不急躁的。
他能剋製情緒,不衝動行事,已經遠超九成九的同齡人。
私下裡,他和身邊的內侍抱怨,「崔大人就是人們俗稱的人形圖章,萬事不管,只有蓋章的時候他才出現。既不能為朕分憂,又不能為朝廷獻策建言,有何益處。」
「陛下小聲些。這話要是傳到太后娘娘耳中,恐怕又是一頓批評。」
少年皇帝蕭焱略顯心虛,卻又不肯示弱。
正所謂色厲內荏,為掩飾心虛,故意怒吼道:「朕說錯了嗎?父皇臨死都在念叨著北伐,統一南北。這都過去了整整五年,朝廷上下,三位輔政大臣,竟然無一人提出北伐,他們分明辜負了父皇的託付。
其次,父皇提拔崔大人,是讓他輔佐朕,轄製石愛卿凌愛卿,提拔年輕官員。可他倒好,三天兩頭請病假不理事,全靠昔日威望勉強壓製石愛卿凌愛卿。
長此以往,朝廷上下有樣學樣,人人屍位素餐,哪有真心辦事的人?等到朕親政的時候,就留給朕一個爛攤子,豈有此理。」
「陛下是不是誤會了?崔大人應該不是那樣的人,而且崔大人的確年邁,身體不適。」
「閉嘴!朕說話,有你反駁的餘地嗎?」
「老奴死罪,老奴死罪!」
內侍趕忙請罪,不敢明著相勸,只能拐著彎迂迴勸解。
少年皇帝蕭焱頓覺氣悶,一口氣衝出大殿。
他想出宮。
但他身穿錦衣華服,侍衛一眼認出他,自然不可能未經燕太后允許就能出宮。
而且……
此事還傳到了燕太后耳中。
不出意外,燕太后將他叫到跟前,狠狠批評。
「本宮聽聞,私下裡陛下對崔愛卿多有怨言?你該明白,崔愛卿是你父皇特意請出來輔佐你的忠心老臣,無半點私心。
若非有崔愛卿在朝中坐鎮,我們母子早就被人肆意欺辱。陛下口出惡言侮辱朝中老臣,此乃大錯特錯。本宮要罰你,你服不服?」
少年皇帝蕭焱抿著唇,板著臉,表情略顯倔強。
燕太后氣急敗壞,「你是不是不服氣?你還沒親政,本宮就管不了你,你是不是成心想氣死本宮?
你知不知道,為了維持住眼下穩定的局面,本宮操了多少心,花費了多少精力。多少個夜晚,本宮整夜整夜睡不著,焦慮得頭髮都白了,全都是為了你打算。
你倒好,不領情就算了,竟然還和本宮唱反調。
好啊,從今以後本官再也不管你,你自個折騰去,哪天將大魏江山折騰沒了,本宮倒是要看看,你有何臉面去見列祖列宗?
屆時,本宮一死了之,也能一了百了。再也不用為了你的事情操心焦慮。」
燕太后越說越激動,說到最後嚎啕大哭。
哭這些年的心酸,這些年的不易,這些年的處處艱辛。
偏偏親兒子還不理解她,叫她如何不傷心。
少年皇帝蕭焱見母后哭泣,頓生後悔之意,又深覺愧疚,眼眶跟著濕潤。
「兒子錯了!兒子真的知錯了!母后原諒兒子這一次,兒子以後一定聽母后的話,再也不說崔愛卿的壞話。母后說什麼就是什麼,兒子一定好好學習如何當一個皇帝。」
皇帝年少,情緒來得快,說著說著眼淚滾滾落下,顯得極為可憐。
燕太后臉上掛著淚,硬著心腸,回頭質問他,「你當真知道錯了?你真的明白本宮的苦心,明白你父皇臨終前安排崔愛卿為輔政大臣的良苦用心嗎?」
「兒子明白!父皇和母后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好。之前是我不懂事,不知好歹,母后別哭了好不好?」
「本宮心頭難過,豈能不哭。」
說完,就抱著少年皇帝蕭焱。
母子二人抱頭痛哭,狠狠哭了一場。
宮人們也都陪著一起哭。
這些年真的太難了!
哭完之後,宮人打來熱水洗漱,恢復妝容。
燕太后又恢復了往日刻板嚴厲的模樣。
她鄭重其事地告訴少年皇帝,「無論是石愛卿,還是凌愛卿,都是手握重兵,善戰善謀的權臣。
你可知,你父皇臨終前為何要將這二人放在朝堂上?就是為了方便監控看管,讓崔愛卿壓製他們舅甥。
若是任由他們在地方上當差,恐怕早就發生不堪言的禍事。恐成為第二個燕雲歌,朝堂無法節製,江山社稷被分割。
本宮知道,你長大了,想要親政掌權,然而此事急不得。
在沒有把握之前,還不能讓石愛卿凌愛卿離開朝堂。所以崔愛卿無論如何也不能致仕歸隱,他要繼續替我們母子轄製他們舅甥二人。」
少年皇帝蕭焱滿腹疑問。
「姐姐一直以四姨母為榜樣,在少府做事有模有樣。為何母后卻讓兒子防備四姨母?」
燕太后正色道:「你姐姐是女子,她以四姨母為榜樣,不妨礙大局。但你是皇帝!
你四姨母名義上是朝廷的官,實則就是地方諸侯,自行其是。
她手中地盤,朝堂何時插過手?而且,她隨時都有可能自立成王,在我們母子臉上狠狠打上一巴掌。
這些年,本宮數次邀請你四姨母來建州做客,她卻次次拒絕。
若說她心中無私,誰敢相信?本宮對她並無惡意,隻想敘姐妹情義。可惜啊,一腔熱情付諸流水。」
「母后別傷心了!四姨母不肯來建州,將來朕就派兵打到平陽郡去。」
「好孩子,你有此志氣,本宮心中甚是安慰。你一定要爭氣,不可辜負你父皇背負一世罵名替你鋪路的犧牲。」
少年皇帝蕭焱,繃緊了一張臉。
此時此刻,他內心倍感壓力。
陶太后之死,這幾年,總有人安耐不住想要翻案,每次都要引起一場朝堂混亂。
也因此,他的父皇,成宗天和帝的名聲,史官記錄的評價略有不妙。
民間傳聞更是數不勝數。
反正,名聲快要臭大街了。
他這一代,可以壓製著朝臣,不許朝臣非議。
幾十年之後,換了幾代人,誰能保證還能繼續壓製朝臣的猜疑。
屆時……
怕是,他的父皇,成宗天和帝會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面,年年被人拉出來鞭屍。
這是莫大的犧牲。
也讓少年皇帝感到巨大壓力。
父皇為他做出如此巨大的犧牲,他若是不爭氣,若是不能到達父皇母后的期望,豈不是很沒用?豈不是要被所有人唾罵?
罵他爛泥扶不上牆!
如此嚴重的後果,常常令他倍感焦慮。
小小年紀,已經背負起沉重包袱。
總想有一番作為,身邊卻總有人勸解反對。
一切都是因為他還沒有親政掌權。
他日一朝權在手,必定要……
……
凌長治幹了一件遭燕太后記恨的事情。
他請來天下名醫,給崔植崔大人看診。
而且……
此事還鬧得滿城風雨。
以至於,建州城內最近幾天,每天最大的八卦就是關於崔大人的身體。
就連賭坊,緊跟熱點,開盤賭崔大人的身體能不能好,多久能好。
甚至還賭崔大人哪天上早朝,哪天請病假,哪天當人形圖章。
一時間,處處烏煙瘴氣,人人都在談論崔大人的健康問題。
崔大人搖身一變,成為了國民話題。
熱點之高,長居榜首。
崔府外面,每天都有人探頭探腦,妄圖打探消息。
崔家的下人走出去,隨時都有可能遇到有人送錢賄賂買消息……
亂成一團了。
「哈哈哈……」
石溫放聲大笑,他很得意啊。
「好外甥,四兩拔千斤,簡簡單單一招,就噁心了崔植老匹夫。連帶著燕太后也受了好多閑氣。」
凌長治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舅舅誤會了!我是真心真意關心崔大人的身體,不忍心看著他遭遇病痛折磨,還要強撐著身體上朝議政。
這些天,廣大朝臣也體會到了我的一番良苦用心,已經有人開始勸崔大人堅持請辭。無論如何,還是性命重要!」
「得得得……本侯知道你口是心非的一面,不用在本侯面前耍這一套。不過你這都是小手段,動搖不了太后娘娘。無論如何,她都不會讓崔植老匹夫請辭,等著瞧吧!」
……
大正宮。
燕太后氣急敗壞。
「凌長治欺人太甚。本宮已經明確說清楚,不許崔愛卿請辭,他還敢繼續搞小動作。真以為本宮收拾不了他嗎?」
她很努力地剋製自己的脾氣,最終還是沒克制住,砸了一盞茶杯出氣。
苻公公耐心勸解,「娘娘息怒!凌大人或許真的是好意……」
「放屁!」
她不顧形象,大罵一句。
「凌長治如果是好意,本宮名字到著寫。他搞出那麼多小動作,無法就是想噁心崔愛卿,順便噁心本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