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季節,天寒地凍。
一則消息從南邊傳到京城。
北軍的後勤糧草,被敵軍派人一把火給燒了。
因糧草被燒,原本摧古拉朽的攻勢,瞬間緩了下來。
已經窮途末路的諸侯王兵馬,得以喘息。
消息傳到朝堂,舉朝震驚,全朝嘩然。
負責後勤糧草的兵馬,幹什麼吃的?
竟然能讓人摸到身邊,還一把火燒了糧草。
最可恨的是,連放火的人影子都沒抓到一個。
糧草被燒,本來已經明朗的戰事,甚至快要結束的戰事,瞬間又多了許多變數。
最近大半年,習慣了順風順水的永泰帝,更是臉色鐵青。
「金吾衛聽令,持朕的諭旨,前往軍中,將負責糧草輜重的一乾官員,全都下詔獄。」
金吾衛大喜。
這是大案啊!
金吾衛存在的價值是什麼?
留名青史?
錯!
而是身為酷吏,掀起大案,將天下官員,王公貴族殺個血流成河,鑄就金吾衛赫赫威名。
至於,自己的生死,會不會被皇帝兔死狗烹,完全不用在意。
留著一條性命,殺官,殺勛貴,殺皇族。就算最後被五馬分屍也是死得其所。
身後罵名,更不用在意。
可以說,金吾衛從上到下,都是一群瘋子,就沒幾個正常人。
絕大部分金吾衛,都將殺官,殺王公貴族,辦大案做為己任。
一代又一代,前仆後繼。
基本上沒有哪個金吾衛能得善終。
但嚇不住一代又一代的金吾衛,更阻止不了他們的熱情。
這是一群為了金吾衛赫赫威名,不顧一切的狂熱分子,一群比恐怖,分子更恐怖的存在。
被金吾衛盯上,真的只能自認倒霉。
但是……
當即就有朝臣站出來反對。
「陛下三思啊!」
「戰事正處於勝敗關鍵時刻,臨陣換人,這是大忌。」
「不如先記下他們的罪名,等戰事結束,再一一清算。」
「陛下不如下旨,令他們戴罪立功,儘快籌措糧草,解決糧草不足的問題。」
「諸侯王已經是窮途末路,北軍只需一鼓作氣,就能一戰定乾坤。陛下,現在要緊的是儘快結束曠日持久的戰事,爭取明年南邊能收一茬賦稅。至於後勤輜重官員,隨時都可以查辦他們,卻不急於此刻。」
文臣武將,所有朝臣都反對皇帝派出金吾衛。
金吾衛這頭惡犬,還是拴緊鏈子,關進籠子裡比較放心。
這頭惡犬一旦放出去,誰知道會引發多大的地震,說不定還會牽連到朝堂各位大佬。
軍隊後勤輜重官員,有許多都是文臣,還有一部分武將家眷。
這是個肥差,自然要安插自己人擔任,順便撈一筆。
如今出了事,皇帝要問罪,很有可能牽連到自身。
無論如何,一定要阻止金吾衛出京。
文臣武將,苦口婆心,語重心長,就差痛哭流涕,拉著扯著,一定要攔住皇帝,不許皇帝一意孤行。
皇帝:「……」
感覺做皇帝好難!
金吾衛:MMP。
這群朝臣又想阻止金吾衛立下不世大功。
他們就是金吾衛的敵人。
金吾衛有生之年,一定要乾翻這群朝臣。
永泰帝最後迫於朝堂壓力,收回成命,繼續拴著金吾衛,沒讓他們出京辦案。
軍隊後勤輜重,永泰帝下了一道旨意申斥,責令他們戴罪立功。
若是再發生糧草被燒的情況,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提頭來見。
永泰帝讓了一步,朝臣們也很識趣。
朝議結束,朝臣們就發動家族,或是故交好友,抓緊時間湊糧食。
趕緊平息此事,讓北軍趕緊乾翻諸侯王,這才是大事!
乾翻諸侯王,好處大大的有。
區區一點糧食,比起到手的利益,不算什麼。
這世道,朝廷窮,皇帝富,世家更富。
通常情況,從皇帝到世家,全都是一毛不拔的鐵公雞。
也只有利益攸關的時候,才會表現得大方。
……
一把火燒光了糧草,也給諸侯王燒去了重頭再來的勇氣。
然而,不是每一個諸侯王都有勇氣重頭再來。
東平王心驚膽戰。
軍隊駐紮河畔,寒風蕭瑟,他覺著冷,骨子裡頭透出來的冷。
他對紀先生說道:「若非這一把火,本王恐已成北軍階下囚。」
紀先生安慰他,「王爺鎮定!事情還沒到王爺預想的那般嚴重。」
「北軍馬上就要打到家門口,還說不嚴重。紀先生,你說話不嚴謹啊!本王現在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脫身之法。」
紀先生蹙眉,「王爺認輸了嗎?甘心嗎?」
東平王望著滔滔江水,「沒什麼不甘心。認輸,非本王所願。然而,戰事不利,本王也只是順勢而為。你快替本王想個辦法,如何才能保住性命,保存實力?」
紀先生愁。
他是真的愁。
「學生不敢欺瞞王爺,保性命容易,保實力難。皇帝為什麼要誅殺天下諸侯王,無非就是為了收回封地。沒了封地,也就意味著王爺沒了賦稅,沒了養兵的地盤和財力。最後,王爺只剩下一個空頭爵位,無半點實權。猶如豬狗一般,任由皇帝宰割。」
啊?
東平王被紀先生的話給嚇住了。
略顯肥胖的身體,在此刻,是那樣的柔弱無助。
東平王一把抓住紀先生的手,「先生救救本王。」
「王爺放心,學生一定拚盡全力替王爺謀劃。學生以為,王爺如果不想戰,那就果斷退出這場戰事。」
東平王急切問道:「本王如何退出,才能退得漂亮?」
紀先生嘴角抽抽。
他想說,退得漂亮就不要想啦,能保住性命,就該謝天謝地。
可是看著東平王急切又可憐的眼神,紀先生不忍心打擊對方。
他隻說道:「王爺想要退出這場戰事,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投降,朝北軍投降。任由北軍綁縛王爺進京請罪。如此,王爺身為表率,皇帝一定不會殺王爺。」
東平王愣住,嘴唇哆嗦了幾下,「你竟然讓本王投降?」
紀先生跺腳,著急,「王爺,這都什麼時候了。不想被皇帝秋後算帳,斬首示眾,投降是唯一的出路。除非,王爺下定決心戰鬥到底,帶著手下兵將,放棄封地,繼續南下。輾轉高山密林深處,養精蓄銳,或許還有存活機會。」
東平王臉色變幻,心中猶豫掙扎。
放棄封地,南下,求活於高山密林,做個土司一樣的人物,苟活於世。
這是他想要的生活嗎?
東平王心中並無宏圖偉業,也沒臥薪嘗膽的毅力和抱負。
他生來富貴,享受了幾十年,如今讓他進山吃苦,過著野人一般的生活,光是想一想就叫人不寒而慄。
反倒是做皇帝階下囚,有吃有喝,除了沒有自由,榮華富貴應該或許可能保住吧。
「你讓本王再想一想!」
「王爺要儘早下決定,遲了,恐叫人搶了先。」
「你的意思,會有別的諸侯王選擇投降。」
紀先生鄭重說道:「看目前形勢,諸侯王投降是遲早的事情。不是王爺,也會是別人。若非那把火,燒得太及時,戰事應該已經進入掃尾階段。」
東平王點點頭,「你說的有理。不知那把火是誰燒的,問了好幾個人,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這幫姦邪小人,沒一個值得信任。」
「無論是誰放的那把火,總歸是給了王爺喘息之機。王爺要儘快下定決心,切莫錯過良機。」
紀先生苦口婆心勸解。
東平王左思右想,最後將幾個兒子召來,共同商量。
仗,打到現在,不出意外,他們敗了。
他們不是北軍的對手。
北軍也不愧天下第一強軍的稱號。
諸侯王在北軍面前,除了人多勢眾,真是無半點勝算。
很令人氣憤,卻又無可奈何。
「兒子聽父王的,父王說投降,兒子就率軍投降。」
二公子蕭遜說話很投機,不拿主意,只聽吩咐。
大公子蕭過則說道:「兒子認為紀先生的話有理。要麼死戰到底,進入高山密林保存實力。要麼就趁著其他諸侯王尚未反應過來之前,我們率先投降。
仗,打到現在,主動權已經不在我們手中。不再是我們說什麼時候打就打,什麼時候停就停。戰事的主動權已經落在了北軍手裡。
兒子聽聞,世家正在籌措糧草,助北軍拿下天下諸侯王。一旦糧草備齊,北軍就將以摧古拉朽之勢,攻破我們的防線。而且,北軍適應冬天作戰,我們的士兵缺少操練,冬天戰力不足。防線,恐怕三天都守不住。」
紀先生補充道:「士氣不足,北軍攻來,恐怕不用三天,一兩天足以攻破我們的防線。王爺還是儘快拿定主意吧!」
所有人都等著東平王拿主意。
東平王深吸一口氣,「你們都贊同投降,既然如此,我們就朝北軍投降。」
終於做了決定,所有人提著的心,終於落到了實處。
東平王疲憊的嘆了口氣,他有一點點不甘心。
總覺著,或許還可以再掙扎掙扎。
可是理智告訴他,掙紮下去,恐怕連性命都保不住。
罷了,罷了。
仗,打到現在,沒什麼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