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淑妃死了!
一杯毒酒結束了她的性命。
她死得不甘,始終不肯閉上眼睛。
負責入殮的宮女太監,心頭都怕極了。
死不瞑目的賈淑妃實在是太過嚇人,看一眼,半夜定會做噩夢。
「阿彌陀佛!冤有頭,債有主,淑妃娘娘你可認準了仇人。這一切都不關我們的事啊!」
幾個宮女太監跪在地上,拜了又拜,就為了求個心安。
嘎吱……
窗戶打開,發出響動。
將幾個宮女太監嚇了個半死,渾身一抖,差點就沒憋住。
有膽大的起身觀察,「是風吹開了窗戶,大家別怕。」
眾人齊齊鬆了一口氣。
結果,剛喘一口氣,嘎吱一聲響動,眾人再次受到驚嚇。
殿門從外面推開,夕陽餘光灑進來。
昏黃的陽光,驅散了大殿內的陰冷和恐懼。
六皇子從外面走了進來。
他腳步急促,臉色鐵青,雙眼充血,滿是血絲。
他三步並作兩步,跑進寢殿,離著床榻還有兩三步距離的時候,猛地停下腳步。
賈淑妃已經入殮,眼睛卻還睜得大大的,著實嚇人。
六皇子似乎也被嚇住了,好半天沒有動彈。
內侍上前,輕聲安撫,「殿下節哀!」
哐!
六皇子一腳踢翻了小杌凳,滿臉猙獰恐怖,眼中是歇斯底裡的瘋狂,是毀滅一切的慾望。
他緩緩走上前,跪在床角。
眼淚刷地一下,滾滾而落。
「母妃!啊……」
一聲仰天長嘯,盡顯悲痛欲絕,渾身肌肉緊繃,五臟六腑都在燃燒。
「啊啊啊啊……」
一連數聲的嚎叫,唯有如此,方能發泄內心的痛苦。
宮女太監全都跪在地上,埋著頭,不敢動彈。
賈淑妃死了,六皇子還活著。
六皇子若要賜死他們,讓他們為賈淑妃陪葬,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情勢危機,只能祈求老天開眼,不要牽連他們的性命。
六皇子敲打著胸口,他的心,太痛,太痛。
心,已經痛得無法呼吸!
兩個內侍怕他傷著自己,趕緊上前,一人拉住一隻手。
「殿下千萬保重身體,切莫傷害自己。」
「殿下節哀!淑妃娘娘泉下有知,也希望殿下保重自己,以圖將來。」
「陛下點頭讓殿下來看望淑妃娘娘,殿下一定要把握住機會,趁機保全自身,保全賈家。殿下若是傷害自己,淑妃娘娘就白死了啊!」
「淑妃娘娘死得冤枉,所有人都清楚這一點。殿下一定要留著有用之身,替淑妃娘娘報仇。」
兩個內侍,你一言我一語,總算將六皇子給勸住了。
六皇子漸漸安靜下來,趴在床頭無聲抽泣。
狠狠地哭了一場,情緒發泄出來,他基本上已經冷靜下來。
他咬牙切齒,緊握著賈淑妃的手,「母妃,兒臣一定替你報仇,一定讓陶皇后死無葬身之地。母后你等著,兒臣遲早會送她下去見你。」
他埋首床頭,久久不肯起身。
天色昏暗,燭火搖曳。
牆面上拖著長長的影子,就像是怪獸。
內侍勸解六皇子,「殿下,天色已黑,該讓娘娘正式入殮。」
之前,宮女太監只是替賈淑妃換上了壽衣,畫了妝容,還不曾安置在棺木中。
屍首不正式入殮過夜,不吉利啊!
六皇子點點頭,擦掉眼淚,在內侍地攙扶下起身。
跪得太久,雙腿早已麻木。
他站在一旁,冷靜地看著宮人將賈淑妃入殮,心中恨意滔天。
陶皇后害他母妃,這個死仇是結下了。
之後,等辦完母妃的喪事,他將辭去北軍的差事,閉門謝客,一心守孝。
唯有如此,方能保全性命。
內侍說得對,他要保全有用之身,替母妃報仇。
所以,他不能死!
決不能死!
他要親手殺了陶皇后,手刃仇人,方能以解心頭之恨。
為了報仇,他什麼都可以做。
即便天地不容,天打雷劈,他也無所畏懼。
「今晚,本殿下要為母妃守夜!」
賈淑妃是被一杯毒酒賜死,沒有喪禮,沒有祭拜。
賈家人都不得進宮。
唯有六皇子一人,為賈淑妃守靈。
三日後,就要出殯。
他遣散宮女太監,隻留下兩個心腹內侍陪在身邊。
偌大的宮殿,安靜得像個鬼屋,在深夜裡著實有些嚇人。
六皇子不怕!
「母妃不會害本殿下,有何可怕之處。倒是未央宮的那位,今晚睡得安穩嗎?」
內侍燒著紙錢,小聲說道:「雖說長春宮空了,殿下還是要當心隔牆有耳。有什麼話,等回了皇子府再說。」
六皇子冷笑一聲,「如今本殿下還有什麼可怕的。那個狠毒的女人,她再瘋狂,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對本殿下下毒手。她還得顧忌一下父皇的感受。」
說到父皇,他低頭,自嘲一笑。
「我就不信,父皇看不出來母妃是被人冤枉的。那幾個賤婢,分明是被人收買,才會攀咬母妃。就憑幾句虛虛實實的證詞,父皇就下令賜死母妃,實在是太過心狠。」
砰!
六皇子一拳頭砸在地板上。
他恨!
恨陶皇后,更恨永泰帝。
內侍陪著嘆了一口氣,「殿下有所不知,孫邦年孫公公沒在長春宮搜出毒藥,反而讓陛下相信了那幾個賤婢的證詞。若是搜出了毒藥,倒像是被人栽贓陷害。只能說陶皇后身邊有高人指點,將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甚至將陛下的反應也算了進去。」
六皇子猛地回頭,雙目透著毀天滅地的瘋狂光芒。
「你是說正因為沒搜出毒藥,父皇才會賜死母妃?」
內侍點頭,「老奴仔細打聽了一番,差不多是這麼一個情況。」
六皇子咬牙切齒,「為什麼會這樣?沒有毒藥,隻憑幾個賤婢的證詞,就賜死母妃,他好狠地心。」
內侍嘆了一聲,「陶皇后和陛下,終歸有著多年情分。而且,陶家幫著陛下做了那麼多臟事……」
言下之意,留著陶家對皇帝更有用。
賈家,獨善其身。對皇帝來說,就是個可有可無的外戚。
有用的外戚,都可以被犧牲掉。
更何況是沒用的外戚。
既不能做臟事,又不能背黑鍋,這種外戚留著有什麼用。
不如直接廢掉,抄抄家,還能發一筆小財。
帝王,天生就是冷血無情。
忠心的內侍盼著年輕的六皇子,能夠早日明白這些道理。
不要再對皇帝抱有任何希望。
六皇子聞言,譏諷一笑。
他盯著火盆,看著紙錢燃燒起來,捲起了邊,很快就燒成了灰燼。
「即便父皇顧念著同陶皇后的夫妻情分,也不該直接下令賜死母妃。憑什麼母妃就必須得死?」
內侍小聲說道:「老奴鬥膽一猜,陛下賜死娘娘,一是為了震懾朝臣,恐嚇其他嬪妃和外戚。二是為了安皇后娘娘的心。南邊的戰事尚未結束,帝後如果在這個時候反目,對戰事不利。」
「鄧公公,你說父皇為何那般狠心。母妃同他也有幾十年的夫妻情分,也曾恩愛過。他怎麼就能賜死母妃?」
六皇子還是沒辦法說服自己。
他接受不了,母妃被父皇賜死的事實。
這比知道母妃被人陷害,更讓他憤怒。
內侍鄧公公嘆了一聲,「殿下節哀吧!身為帝王,都是沒感情的。」
「嗚……」
六皇子哭了出來,哭得很壓抑,很心碎。
今天,是他短短人生中最昏暗的一天。
……
停靈三日,沒有人來祭拜賈淑妃,也沒有人來問候六皇子。
隨著賈淑妃一死,六皇子自然也被眾人打入了冷宮。
遠著六皇子,是所有人的想法,以免沾染了晦氣。
偌大的長春宮,冷冷清清。
除了忙碌喪的宮人,只剩下滿目淒涼。
明明是金秋季節,一年當中最好的季節,卻感覺仿若置身三九寒冬,渾身冷得刺骨。
六皇子淒苦一笑,送賈淑妃棺槨出宮。
賈淑妃將被葬入皇陵,卻不得入葬帝陵。
隻配在帝陵旁邊,隨意挖個坑埋了。
就連陪葬,也只有少量金銀玉器。
六皇子上本請旨,他要在皇陵結草廬,為他母妃守孝。
永泰帝駁回他的奏本。
六皇子接連上了三道奏本,屆時請旨結草廬守孝。
有朝臣見六皇子一片孝心,於是站出來替六皇子仗義執言,懇請陛下成全六皇子的孝心。
賈淑妃已死,賈家元氣大傷,苟延殘喘。
沒必要再為難六皇子。
經過朝臣們一番遊說,永泰帝改變主意,同意六皇子在皇陵結草廬守孝。
消息傳到皇陵,內侍鄧公公一臉欣喜,「恭喜殿下,賀喜殿下,陛下終於同意殿下留在皇陵守孝。」
六皇子如釋重負。
原本是打算回皇子府,閉門守孝。
後來內侍鄧公公給他出主意,何不借著守孝之機,圖謀一番。
在皇子府守孝,許多眼睛盯著。
在皇陵守孝,總能找到機會脫身離去。
六皇子壓低聲音說道:「天下諸侯王已是窮途末路,沒有指望。唯有指望那些擁兵自重的各地武將。鄧公公,你說那些武將會和本殿下合作嗎?」
「殿下,和武將合作一事不急。武將都是無信之人,當心他們背後捅刀子。老奴以為,殿下首先是要真心守孝,讓宮裡的人放心下來。這期間,老奴會替殿下籌謀一切。」
「你說的對!本殿下要真心守孝,麻痹京城一乾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