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儲君儘快登基,眾臣當然沒有意見。
正值多事之秋,千頭萬緒,這個時候朝堂上可不能沒有君父。
儲君蕭成義緩緩走出來,清了清喉嚨,準備說話。
卻不知是哪裡刺激了大皇子蕭成業,他突然一聲嚎哭,打斷了儲君蕭成義即將要說的話。
蕭成義:「……」
臉色陰沉沉,微微眯起雙眼,朝人群中的大皇子蕭成業看去。
「父皇,父皇啊!你怎麼走得這麼突然啊!你走了,兒臣怎麼辦啊!」
蕭成業嚎啕大哭,撲到床前,大聲吼叫。
「兒臣捨不得你啊!你走了,兒臣還怎麼活,還能活嗎?」
這話猶如誅心,這回連陶皇后的臉色都變了。
「前段時間,你身體明明還是好的,怎麼一轉眼,人就沒了啊!這到底是為什麼啊?活得好好的人,為什麼突然就沒了啊!」
蕭成業字字誅心,意有所指,惹得在場的皇親國戚,世家官員都面面相覷。
皇室內部,嗯,皇后母子看來還沒有徹底壓服所有人。
陶皇后心生惱怒,就要當場發作。
不料,儲君蕭成義搶在前面。
他來到床前,手搭在大皇子蕭成業的肩膀上,「痛失父皇,我和大哥一樣傷心。大哥至情至性,惦記父皇,可也要保重身體。朝廷正值多事之秋,正需要大哥貢獻才華,為朝廷分憂,解大魏江山之困局。
大哥如此哭泣,不顧身體,不顧後果,不顧江山,究竟是孝還是不孝?」
大皇子蕭成業明顯愣了一下。
他抬起頭,淚眼婆娑,一臉哀痛又很茫然的樣子,「你是在指責我嗎?難道我為父皇哭一哭,也錯了嗎?」
「自然沒錯,可是大哥也要保重身體。就算你不肯為朝廷出力,也該考慮到妻兒在家等候,該有多擔心。」
儲君蕭成義態度真誠,語氣誠懇,言辭切切。
一番真情實意,不少人都暗暗點頭,認為他說得有道理。
現在是哭的時候嗎?
當然不是!
現如今,可不是太平年月。
內憂外患,危機重重,哪有時間去哭啊!
還是想想,怎麼應付眼下的事情,如何度過難關。
雖然大皇子蕭成業說的那些話,很值得琢磨,也值得做一篇文章,然而沒必要。
因為,蕭成義是名正言順的儲君,是永泰帝親自下旨欽定皇位接班人。
他的身份,無可置疑。
說皇帝的死和他有關,等於是要挑起內訌,便宜了反賊和異族。
世家官員和皇室宗親,平日裡雖然爭權奪利,可是沒人希望反賊坐上龍椅,也沒人希望異族打到京城。
身為讀書人的傲骨,大魏人的驕傲,大家還是有的。
一群泥腿子反賊,想坐龍椅,開什麼玩笑。
一群茹毛飲血的異族,想入侵大魏朝,呵呵……
統統滾回去玩泥巴吧。
這個時候,朝堂需要的是平順的新舊交替,最好不要起波瀾。
當然,也不是人人都這麼想。
總有人想要渾水摸魚,想要搞事情。
好些個人蠢蠢欲動,都想站出來支持一下大皇子蕭成業。
可是看看殿門外的禁軍和金吾衛,看看坐在上首的陶皇后,算了,還是別觸霉頭,。
蕭成業擦著眼淚,他問蕭成義,「父皇過世,三弟不傷心嗎?對哦,很快你就要登基稱帝,這個時候你應該比誰都高興吧。」
眾人變色。
陶皇后的手已經放在了茶杯上,只等抄起來,朝蕭成業的頭上砸去。
蕭成義卻不慌不忙,他盯著蕭成業,「大哥可否將剛才的話再說一遍。孤沒有聽清楚!」
孤?
他竟然自稱「孤」!
蕭成業大受刺激,嘴唇哆哆嗦嗦,就要發作。
然而千鈞一髮之際,他注意到蕭成義的眼神,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他相信,他膽敢再吐一個不恰當的字,蕭成義定會要了他的性命。
他渾身一激,冒出冷汗。
儲君蕭成義滿意地看著他的反應,「大哥哭了這麼長時間,累了吧。既然累了,就去外面跪著,替父皇守靈。孤知道,大哥最是孝順,你可一定要好好跪著,一直跪到父皇滿意為止。」
「你?你……」
蕭成業不敢置信。
蕭成義還沒登基,就已經擺出皇帝的姿態,命令他去外面跪著。
他不!
然而蕭成義沒有給他說「不」的機會。
他直接下令,「來人,扶大皇子殿下去外面,為陛下守孝。」
「諾!」
宮裡太監,最為看臉色行事。
捧高踩低的手段,一流!
眼看著大皇子蕭成業不行了,從今以後是儲君蕭成義說了算,怎麼做每個人心裡頭都有數。
幾個太監上前,拖著大皇子蕭成業往外面走。
「放開本殿下!」
蕭成業怒了,幾個太監也敢欺負他。
太監哪裡會理會他。
這個時候不落井下石,怎麼在新皇面前刷存在感?
不在新皇跟前刷存在感,又如何上位?
事關個人前途,沒有人會手下留情。
蕭成業不走,就拖著他走。
蕭成業聒噪,就想辦法捂著他的嘴。
「嗚嗚嗚……」
蕭成業驚恐極了,他顯然是被大膽的太監給嚇住了。
幹什麼?
想要弄死本殿下嗎?
太監有沒有膽子弄死蕭成業?
當然有!
只要新皇蕭成義一聲令下,立時三刻,他們就能完美解決蕭成業。
不過現在儲君蕭成義只是要求「扶」大皇子到外面跪著,替先皇守孝,他們當然也要完美地執行命令。
說跪著就必須跪著,說守孝就必須守孝。
宮裡對付人的手段多了去,不怕大皇子蕭成業不就範。
一個沒父沒母的皇子,甚至連爵位都沒有,不欺負他欺負誰?
可惜啊,陛下臨終前不曾醒來。
之前又光顧著立儲君,忘了給諸位皇子賜爵。
嘖嘖嘖……
這些皇子們可憐了,二皇子除外。
但凡永泰帝在臨終前能醒來,皇子們多半都能得到爵位。
只可惜,世上沒有如果。
大皇子蕭成業也就沒了反抗的資本。
等到新皇登基,他的身份也不再是皇子,而是宗室。
沒有爵位的宗室,那就是個屁。
……
儲君蕭成義的一番手段,讓眾人重新認識了他。
他並沒有大家以為的那麼軟弱。
必要的時候,他也下得了狠手。
陶皇后的心情很複雜。
一方面高興,另一方面又在發愁。
她剛剛嘗到權利的滋味,轉眼就……
她不由得多看了蕭成義幾眼,心情著實不太美妙。
儲君蕭成義的目光從每個人的臉上掃過,特意在二哥蕭成文的臉上多停留了片刻。
因為蕭成文身體不好,陶皇后許他坐著。
他始終面無表情,不發一言,像是老僧入定,又像是神遊天外。
彷彿此間種種,和他沒有分毫關係。
蕭成義輕咳一聲,「諸位愛卿若沒有別的事,今日就到此為止。孤乏了!」
「殿下整日整夜在陛下跟前伺候,肯定十分辛苦。殿下好生歇息一晚,其他事情,臣等自會替殿下分憂。」
有人站出來,主動拍蕭成義的馬屁,拍得恰到好處,令人身心愉悅。
簡短的朝議就此結束。
二皇子蕭成文卻沒有離去,他看著宮人為永泰帝入殮,目光平靜幽深。
陶皇后提醒他,「二郎,你身體不好,晚上就不要留在宮裡。你回府歇著,明兒再進宮守靈。」
蕭成文「嗯」了一聲,「父皇臨終前,真的一句遺言都沒留下嗎?」
陶皇后不滿,「你是在懷疑本宮?你放肆!」
蕭成文抿著唇,並不作聲。
蕭成義先安撫住陶皇后,「母后這幾天也累壞了,先去歇著吧。這裡有我,我和二哥談談。」
陶皇后壓下怒火,帶著人離去。
蕭成義揮揮手,所有宮人全都退到外面。
他斷來一張圓凳,就坐在蕭成文的面前。
「二哥是在懷疑什麼?現在就只有我們兩兄弟,有任何話,你都可以說出來?」
蕭成文蹙眉,「我隻想知道,父皇臨終前當真沒有醒來?」
「是!這一點我可以發誓,千真萬確,自北軍兵敗消息傳入京城,父皇吐血昏迷,就不曾醒來過。你若是不信,可以問太醫,問宮裡每一個人。廚房那邊,隨時都有在煎藥,但是一碗都沒用上,這個你也可以去查。」
蕭成文緊皺眉頭,「父皇過世,七日你就要登基稱帝,現今這局面,你打算怎麼做?」
蕭成義鄭重說道:「自然是按照父皇的安排行事!如今我不求別的,只求穩,求北軍打勝仗,求列祖列宗保佑大魏。」
蕭成文嗤笑一聲,「烏恆兵強馬壯,作戰勇猛。你可有想過,等到地方將領紛紛到達戰場,戰事該由誰來統領?誰來發號施令?誰該聽誰的?可別各自為政,不顧軍令,私自行動,壞了大好局面。」
蕭成義理所當然地說道:「自然是由北軍將軍發號施令。」
沒想到蕭成文聞言,卻微微搖頭,「北軍將軍能打仗,敢打仗,也能打勝仗,但是你認為他能統領地方上的驕兵悍將。你可別忘了,北軍將軍是由父皇一手提拔,本身並不是世家出身。那些世家出身的地方將領,能服氣他?」